小时候,早餐总是喝一碗热腾腾的饭粥。也就是说,在第一天剩下的饭里放开水煮热白粥。妈妈偶尔给我几毛钱和粮票,买黄烧饼解馋,年糕太开心了,就蹦蹦跳跳地跑到鱼市场门口的糕点摊上,付了一次钱和粮票,乖乖地在队伍后面排队等着。
等候虽然无聊,但看师傅们做饼也是蛮有意思的。
一块长长的案板上,一头是一大摊发好酵了的湿面团,不知道是为了防尘还是保湿,上面还盖了一块面粉袋子,另一头则靠着饼炉子,案板的边上依次放着白糖、焦盐、切碎的葱等馅料,一大盆用食油和干面粉拌起来的油酥以及最后刷烧饼面子的糖色。
饼炉子是圆形的,直径差不多一米,高及齐腰,炉子外头是用木板箍起来的,中间填充了耐火泥,里面倒扣了一只锅腔,上口小内里大,炉火用的是精挑细拣的无烟块煤。
案板里一般有三个师傅,一个专司揉面,揉好后先搓出个长长的面条子,再掐出一个个的面脐子,中间的师傅在面脐子里塞进一团油酥(所以我们那里也叫它“插酥饼”),然后擀成长条又反复折合,让油酥既均匀又分层,再次揉成面团后根据顾客要求放入馅料,有的讲究的顾客自带猪油渣做馅,还有嘴刁的嫌葱馅单调,让师傅又往里加点糖,后来便成了最受欢迎的“龙虎斗”。甜饼擀成圆形,咸饼擀成椭圆形,咸饼品种多,还要在饼上切上口子做记号,擀好的饼排列在案板上,刷上糖色,洒上芝麻,后边的生活就看贴饼的师傅了。
贴饼的师傅是个小个子,长年累月弯腰操作把个背还弄佝偻了,他的一只手臂因为往炉膛里贴饼被烤得通红,炉边温度高,一年到头身上穿得单衣薄裳,天一热干脆打赤膊。炉膛里贴满饼以后,打开炉门,火力不够还要用大巴蕉扇子煽上几下子,喝口水擦把汗的功夫饼就好了,用长长的火剪把饼从炉子里一个个夹出来放在炉边上,稍微冷却后,买饼的挨次取饼,他便根据需要有时候往炉子里加点煤块,有时候用布把子清洁一下炉膛,为贴下炉饼做准备。
做好的饼,色泽金黄,芝麻香喷喷的,饼皮脆蹦蹦的,咬一口饼,酥酥的屑子直往下掉,尤其是那“龙虎斗”,又咸又甜又充溢着葱香,别提有多好吃了,想起来都让人流口水。
几位师傅手上忙着嘴也不闲,全是熟识的镇上男女,大家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镇上发生的张长李短,擀面槌子带节奏地击打着案板,时不时弄两句玩笑话,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等待的焦躁随之一扫而空。
那时候,偶尔也遇到让人愤愤不平的事,明明花一样多的钱,有的人去做饼,插档先做也就罢了, 师傅给饼里加的油酥比正常的要多得多,芝麻也不是洒上去的,而是在案板下边的芝麻匾子里按上去的,这样做出来的饼肯定是更加好吃了,明晃晃的“看人兑汤”,那些大人们似乎见怪不怪,小孩子更不敢说什么了,回去告诉母亲,母亲也只是笑笑,说:“你哪里晓得人情世故啊。”
几十年过去了,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早餐已经极大的丰富,但黄烧饼依然是许多家乡人的最爱。当然,今夕不比往日,随便在哪儿买个黄烧饼恐怕都比那时候定做的要好吃。
现在,做黄烧饼还有了电烤箱的升级版,虽然做法差不多,但比起炉子里贴出来的总感觉少了些炭火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