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吃食的准备
说起过年,就不得不说吃的。以前人们常说,有吃有喝(有酒有肉)天天过年。意思是说只要有吃的,特别是有好的吃,那就是天天都跟过年一样。那个时候物质匮乏,一年到头想吃点鸡鸭鱼肉什么的,也就只有过年了。养牛为栽田,养猪为过年。廿四节气的立冬一过,只要家境还过得去的人家,就准备杀年猪了。
那时杀年猪也有讲究,叫“交一吃一”或者“购留各半”。怎么说呢?如果你家喂了两头猪,那么可以自己吃一头,再卖一头给食品站。如果只喂了一头的话,那就只能吃半边,另一半也要交售给食品站。能喂上三五头的,好像还没听说过。即使有,也是凤毛麟角,因为人都没吃的,用什么来喂猪呢?卖到食品站的猪主要就是供应城市里人们的副食定量。如果你家没喂猪,或者喂的猪生病死了的话,可能就跟你供应一两斤肉,过年吃都不够。如果家里边条件不好,或者说需要用钱,即使喂了两头猪,舍不得吃的也有,都卖给食品站换钱补贴家用了。
那个时候的猪一般都不大,喂上一年也就100多斤,甚至有八九十斤的。不管多少,基本上都是杀头猪就要吃一年。杀了猪的肉,除了吃刨汤肉那天吃的以外,全都要腌起来,最后烘成腊肉。心肝肚舌肾等内脏也要腌起来吹干,放到过年时客人来了摆碟子菜。小肠要灌香肠,大肠可以蒸来吃,码好调料放到坛子里,可以保存到过年。当时唯一能够吃的就只有猪血了,我们把它叫旺子,加点酸辣子和蒜苗炒,是很好吃的一道菜。只是那个时候,大人们不让小孩吃,说吃了忘事。
冬至一过,一晃就到了腊八节。家家户户在这天都吃腊八稀饭。如果家里面的粮食不足八样,三五样也是可以的,只是说有那个意思。腊八节一过,一般家庭就会泡上一两升大豆,准备磨豆腐了,这是为了烘腊豆腐干。为什么叫磨豆腐,是因为点豆腐要用石膏,石膏是成块状的,需要在磨槽里磨成浆,再用浆水来点豆腐。如果过年要吃新鲜豆腐,在腊月二十八九的推汤圆面时再推就是了。
这个时候,人们都是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的。
小年很快就到了。在我们老家,小年这天的主要任务是打扫卫生,屋里屋外,檐沟院坝。这个时候一般都在大寒节气内,屋面不平的要铲,檐沟要掏,动了土也不会犯着什么。去年贴在墙上、楼腹的报纸、画报等要撕下来重新贴。灶房的檐尘也是要打扫的。据母亲说,腊月二十三是檐尘的生日,在这天打扫,以后在做饭炒菜时檐尘就不会落在锅里碗里。等这些都 做规矩了,屋里屋外就焕然一新,过年的心情也就越来越迫切了。到了二十五六,就该推米豆腐、魔芋豆腐了,那又是好一阵忙碌。我们都把二十六叫二十溜,意思是一溜就过去了。二十八九的,就该推汤圆面了。过年推汤圆是最隆重的,说过年推磨主要就是说的推汤圆。你可以不推豆腐、米豆腐,但汤圆面是每家每户都必须推的,不管贫富贵贱。过年吃汤圆,那可是必不可少的,不然就不叫过年了。由于食性不同,有喜欢吃糯的,有不喜欢吃的,汤圆面推得多少也是不同的。喜欢的或者家里人口较多的可以推上几十斤,最少也得推上10来斤。每年的腊月十八九的,收工吃过晚饭以后,用柴火烧上一大锅开水,把准备好的糯米倒在大陶瓷缸里泡好,以后每天都要换一次水,直到推的那一天。推汤圆时,泡好的糯米要用筲箕过水,最少 两遍,淘出酸味,汤圆的味道才纯正。然后开始推,一般是两个人推磨,一个人喂磨。推出来的米浆用布口袋装好,用绳子吊干水分,大年三十早上就可以煮来吃了。至于年糕、豆腐,就不是家家户户必备之物了。还有就是要准备好过年吃的大米、灰面、面条等。自己家产的向日葵南瓜籽也要炒好,一是自己吃,二是人来客往的不能失了礼数。包谷泡,炒米儿也是要炒的。包谷泡小娃娃爱吃,炒米儿是在来客人了烧醪糟开水时放上一把,那真叫一个香啊。二十九之前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好了,腊月三十的磨子就没得推肠了。
过年时,吃的东西最丰富,一年所有的产出都要在过年的餐桌上展现。这么多好吃的都准备好了,是不是浓浓的年味已经把你裹得像粽子了
2,过年穿的新衣服
六七十年代的农村人穿衣服不是像现在这样,想穿什么衣服就买一件,春夏秋冬各有不同。什么内衣外衣睡衣大衣林林总总,一年到头能缝上一套衣服就不错了。那什么时候能穿新衣服?只有等过年,还有就是结婚的时候。这还是一般情况,过年和结婚的时候不穿新衣服的也大有人在。
那时农村一家人的经济收入就是喂几只鸡下的蛋,那一两分自留地里出产不多的蔬菜、水果能换点钱。运气好的话,年底能卖上一头猪,这就是最大的收入了。还有就是等生产队结算,看是收钱还是补钱。如果家里劳动力多,一年出工正常,也许还能收点钱;要是家里小孩多,出工少的话,那就得给队上补钱了,称为补钱户。不过一般都没现钱补,只好先欠着,等第二年结算。有的人户一直要等到小孩长大了开始挣工分,才逐渐摆脱补钱户的困境。这些不多的收入,主要用于称盐打油等日常生活开支,小孩上学的学费,有个头痛脑热的看病花销,除尽打尽,一年到头是没有什么结余的。如果运气够好,家畜家禽都不患病,年底就会好过些。
腊月一过就找出供应的布票,计划着家里几口人,一人一套衣服需要多少布,买几种花色,然后到供销社去扯布。如果钱不够的话,就只计划小孩的,大人就等等吧,来年有钱了再说。布扯回来后,家里人口比较多的,就要把裁缝请到家里来打衣服。只有一两套衣服的,只好把布拿到裁缝家里,比了“甲子”,放在裁缝那里,等有空再做。这个时候,裁缝是最忙的了,往往是上家还没做完下家又请了,日期都排到二十九了。
有一年,我的衣服到正月初二走人户时都还没做好,就到裁缝家里去等,一直等到做好穿上才跟父亲一起去走人户。穿上新衣服,不管合不合身,都万分高兴。那时做衣服一般都做得比较大,小孩长得快,要考虑第二年第三年还能穿。大的穿了小的还能接着穿,一直穿到不能再穿为止。
就这一套或者一件你心心念念一整年的新衣服,一旦穿在身上,难道你会没有一种欣喜万分的感觉?
3,过年的氛围。
那时还没有打工一说,基本上所有的人都窝在家里,靠在生产队的田地里挥洒热血与汗水维持生计。人们的生活就像是设计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一家干什么另外一家也在干什么。出工的时候都出工,打扫卫生的时候都打扫卫生,准备过年的吃的都在准备,那真叫一个闹热,可以说是蔚为壮观,现在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种氛围与感觉的。每个队上,即使有那么一两个在外面工作的、靠手艺搞副业的、走村串巷投机倒把做生意的人,过年的时候都是必须要回家的。
在出工的时候,哪家今年杀了猪,哪家扯了多少布,哪家今年的汤圆面推得多,谁家今年年都过不起,喂的两头猪在上半年都喂丢了,今年只能杀个鸡过年了,凡此种种,都是摆不完的话题。一年到头又没有休息,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放几天假,彻底放松的感觉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过年的时候,年轻人和小孩是不用干活的,所有的喂猪喂牛、篾活、木活、做饭等家务都是父母做。那时也没什么娱乐,年轻人吃过团年饭就开始打牌,到山坡坡上、公路边、河滩等地方玩耍。打牌只有扑克,如果有一副新扑克,那可是拽得很。一般都玩拱猪、升级、摆2、红三等,不搞输赢,就把小孩的作业本撕成纸条巴胡子。也不知哪里那么大的兴趣,大年三十的晚上可以打通宵。后来有了纸烟,就以一根,两根,三根纸烟为赌注,那兴趣就更大了,可以打几天几夜。三十天下午,也有的地方组织了狮子队、车车灯,挨家挨户的拜年。主家为了讨个吉利,一般都早有准备,要么是一包烟,要么是几毛钱。还有就是鞭炮,耍狮子是要放火炮的。如果有人家今年收入欠佳,拿不出那几毛块把钱,就早早的关门上锁,做出不在家的样子。走在狮子队前面打灯笼说吉利的看到这种情况,就会绕过那家,不去叨扰。全队的男女老幼就跟在狮子队后面看热闹,听听哪家的吉利说得最好。说笑声和着锣鼓声、鞭炮声就漾满了整个山村。
大年初一,照例公社是要组织篮球比赛的。我们公社比较小,10个大队1万多人,组织不了大型的活动,比如耍龙、庙会什么的,就来个篮球比赛吧。每个大队都组织一支球队,初一这天在公社初中学校的操场举行比赛。去观看的人也并不多,大多是街道附近的几个生产队的人。因为都不是专业球队,平常也没有训练,球技不好,比赛一点都不精彩。我也去看过几次,但都没有看到结束就惦记着吃饭回家了。我记得我们大队从来没得过第一,当时还感到愤愤不平。后来,篮球比赛也就不举行了。
大年初二,就是走人户的天气了,礼物一般都是两把挂面,或者两瓶酒,或者一个弯弯腊肉。结了婚的就带着小孩去娘家,过年了,总得去看看老丈人吧。定了婚的后生,就得去对象家拜年,歇一晚上,在初三把对象带回家,惹得还没对象的单身狗眼睛起六儿花花。还有一种亲戚也是要在初二去拜年的,运气好的话还能讨得一两块钱的压岁钱。那就是小孩拜祭的保保,大人的干亲家。如果小孩还小,就由大人背着去,稍大一点就是自己提着礼物独自去了。那时民风淳朴,没听说哪里有小孩失踪的事情,加之都是本地邻近的,两家不是太远,大可放心,还可以锻炼小孩的胆量。至于年岁稍大一点的,就在家里等着:嫁出去的女儿要回娘家,有准女婿的要等他来拜年,有干儿子的也是一样。早早的起来,把屋子院坝打扫干净,中午要吃的碟子菜是三十天就煮好了的,还得到自留地里弄点豌豆尖、莲花白等菜疏,光吃肉还是不行的。
对于要走舅家屋,姑姑、姨娘家的,那得等第一次走人户回家后再去,一般都是初三、初四了。
等这一阵子忙过了,山村里的鞭炮声就逐渐稀少了,院子里不再喧闹,连地坝里的鞭炮屑都扫得干干净净。年味也就越来越淡了。小孩子们唯一的念想就只剩下正月十五过大年,吃大汤圆了。
立春已过,红红的太阳升上天空,照的人暖洋洋的。队长早就计划好了,过了年,哪里的地该挖了,哪里的田该耕了,哪里的草该除了。每天清早,队上出工的钟声又悠扬地响了起来,大地也开始复苏了。
几天不在一起出工,过年总还有些趣闻轶事,加上还是农闲,话却多了起来,空气中飘荡着欢声笑语。
农人们在劳作中又等待着下一个年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