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人喜欢吃海螺,吃海螺的季节最好。清明前后每年清明来的话,除了吃青团,牛也是必须吃的味道。平时也可以吃,但清明前后的牛是“像鹅一样胖”的。
螺蛳太瘦了吃起来未免不尽兴。我见过不会吃螺蛳的人,对着满盘的螺蛳不知如何下手,艰难地拿起一个牙签。而会吃的一看到这个牙签,就知道这人吃东西不专业。
螺蛳怎么能用牙签来挑呢?必须要“嗦”起来,才有感觉。当然,我们也常碰到嗦不动的时候,尴尬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我们一定会怪这烧螺蛳的人,“屁股”剪的不好,但这也不会打击我们的信心。吃螺蛳要一直不停地“嘬”啊“嘬”,直到盘中的最后一颗吃完,嘴部的锻炼运动也暂时告一段落。
螺蛳的到来
螺的样貌,锥形或倒金字塔形,一螺一螺盘旋而上。纹路吉利而充满变幻,在奇异光芒下闪现的螺,带着河流和海的气息。
从科学角度来讲,真正的使用“螺蛳”作为中文正式名的生物,是隶属于软体动物门、腹足纲、田螺科下的螺蛳属通称。
人类最早食用螺蛳是什么时候呢?这个问题柳州人有权利回答,毕竟这里虽不是江南,却是螺蛳粉的故乡。一块出土于白莲洞遗址的螺蛳壳化石堆积,证实了早在两万多年前,柳州地区的古人类已经开始食用螺蛳了,这似乎印证着柳州人嗜爱螺蛳的饮食习惯来自于数万年的传承。
而螺蛳,在地球出现的时间远早于人类。云南螺螄属的种类在地质年代上最早出现于第四纪的更新世(距今200万年前)。
我很难找到中国人吃螺蛳的开始,因为中国人食用螺蛳的历史在文字诞生之前。可见历史幽怨,所以,我们要对这个物种多一份敬意。
从有文字记载后,螺蛳频频出现在各类文献里。
比如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也能找到螺蛳的踪迹:
“处处湖溪有之,江、夏、沔尤多,大如指头,而壳厚干田螺,惟食泥水,春月,人采置锅中蒸之,其肉自出,酒烹糟煮食之。”
而吃螺蛳这件事,最初也并不是俗气和市井的事,过去江南螺蛳的食法颇为高雅,元代画家倪瓒是无锡人,在《云林堂饮食制度集》中记载将螺“用生盐拌小茴香浸上三五天后,蘸清醋生吃。”
完全没有现在大排档吃螺蛳的架势。
螺蛳这种美食,是中国人特有的。在农耕文明的时代,它伴随着节气生长,轻易可得,颇受农民喜爱,是美味的平民食物。
生活在农村的人,从小就会在河塘里摸螺蛳,村人会穿着防水橡套鞋下水,用手直接下水摸索即可。摸的过程就很快乐了。
而在过去的农村,吃螺蛳的仪式感也很强,农家有清明吃螺蛳的习惯,这天用针挑出螺蛳肉烹食,叫“挑青”。吃后将螺蛳壳扔到房顶上,据说屋瓦上发出的滚动声能吓跑老鼠,有利于清明后的养蚕。
会吃的汪曾祺也在文章中有类似的描述:
“螺蛳处处有之。我们家乡清明吃螺蛳,谓可以明目。用五香煮熟螺蛳,分给孩子,一人半碗,由他们自己用竹签挑着吃,孩子吃了螺蛳,用小竹弓把螺蛳壳射到屋顶上,喀拉喀拉地响。”
但很奇怪,孩子们居然是用牙签挑着吃的,南方人小时候,“嘬螺蛳”的技能仿佛与生俱来,我不记得我有学过,但轻轻一嘬,也能得手。
吃螺,有学问
螺蛳,在一众江南名菜中算不上名号。事实上,江南人吃螺一定去到市井街角,以前挑夫小贩也会带着螺蛳来,螺蛳是夜宵的主角,下酒的街角美食。
十几二十几块钱就可以点上一盘,再来一瓶啤酒,找上几个要好的朋友聊聊家常,吃螺蛳的氛围就来了。
江南人都是吃螺蛳的高手, 轻轻一嘬,螺肉应声入口。带汤汁吸入口内的螺肉,再嚼几下,三两颗螺蛳咪口小酒,喝到微醺。
但吃螺蛳的幸福,可不是全年都有的,先人的经验告诉我们,必须要在清明前后来吃。这个时节螺蛳肉肥美,壳中尚无小螺蛳,不会一口吸下去,满嘴小螺蛳壳。无论营养还是口感都处于巅峰,是采食螺蛳的最佳时令。
选螺蛳,也有讲究,在菜场买螺蛳,如果螺蛳的壳颜色发黑,那这种螺蛳的生长环境可能不太干净,容易泥沙多。而如果螺蛳衣脱落,那说明螺蛳已死亡。吃螺蛳,新鲜是最低标准,谁都不想在“嘬”的过程中吃到一颗臭螺蛳。
在各类螺蛳中,青壳螺蛳是螺蛳中的上品,其壳青、薄、肉质细嫩。
《舌尖2》的节目组就曾寻味至钱塘江源头——开化,节目倾情推介了开化青蛳,并讲述了青蛳捕手余云山夫妻的故事。
青蛳和一般的螺蛳不同,黑色细长的外壳,里面是灰绿色的鲜肉。生长在钱江源头开化地区活水(如溪水)中的螺蛳,因为泥少干净,被当地人称为清水螺蛳。
过去,人们家里会在水缸里放几只青蛳,用来检测水质。如果青蛳死了,水缸就要换水了。
《舌尖2》说,最好的螺蛳是藏在开化山里的青蛳,青蛳的生长对水温、水质以及周围的环境要求极高:活水、不宜太深、且不能有污染。生长水域越好,青蛳的个头越大,肠子越绿,味道也更好些。
开化人喜欢用紫苏叶调味、菜籽油烹炒后的螺蛳,清香诱人。
吃螺蛳的那些地
袁枚在《随园食单》中对螺蛳的做法则有不同的解读:
“螺蛳制与蚬同,惟子多则不可食。徽州人晒干,卖者名青螺。可以作羹。闽中有香螺,小而鲜,糟食最佳。”
如今在杭州饭馆里,最经典的做法就是酱爆螺蛳,制作酱爆螺蛳,将螺蛳与葱、姜、八角、酱油、料酒、白糖同炒,色泽鲜亮,香烫热辣。
“浓汤赤酱,文火慢炖”是其中烹饪的秘诀。
用浓郁的汤汁把螺蛳内外都包裹着,香味就会把螺蛳肉的肥美鲜嫩衬托得淋漓尽致。再轻轻挑开螺盖,用力一“嘬”,完成全部过程。
而在杭州如果选土菜馆,建德土菜很有名。而在小馆子里,螺蛳同样是抢眼的拿手好菜。建德是好山好水的地方,做螺蛳,用农夫山泉的水,配上建德蒜苗与泡椒,一起煮一盘新安江的螺蛳。那味道,可以在基础上再度升华。
在杭州街头巷尾,还能吃到口水(上汤)螺蛳,用咸肉,莴笋,野山椒,小泰椒配上猪筒骨高汤,再将这螺蛳温柔浸泡在里面,那滋味,真叫人难忘。当然,各家高汤的配方也略有不同,还有店家用猪筒骨,鸡爪,火腿,母鸡的汤来放螺蛳。
那时候,你“嘬”的那口早已超出了螺蛳肉的范畴,你是在享受高汤。
还有人会将牛蛙,鱼肉与螺蛳相搭配,两者的鲜美相辅相成,互相衬托着。
但这里必须要说,螺蛳和田螺却是不同的,因为田螺个大,适合塞肉吃,而螺蛳则是生长不大的,因此才有特殊的鲜美,很多人容易搞混了。
而在扬州,螺蛳的做法则更显风雅,将螺肉挑出和春韭同炒,春韭与碧螺的搭配,让你一口就能吃下“春天”的鲜美,这道菜的菜名则起得更妙,唤做“炒春伴”。
韭菜炒螺蛳最突出一个“鲜”字,非常下饭,尤其拿来过泡饭,那别的什么菜都是多余的了。
只不过单独吃螺肉,虽然便捷不是,但却少了“嗦”的乐趣。
云南人对螺蛳的偏爱也不少于菌子,清代檀萃的《滇海虞衡志》曾记:
“滇嗜螺蛳已数百年矣……以姜米、秋油调、争食之立尽,早晚皆然。”
帕哈煮螺蛳,是云南德宏州梁河县傣族的美味佳肴。
还有获得国家地理标志的广西柳州螺蛳粉,汤料由山奈、八角、肉桂、丁香和辣椒等多种香辛料组成,还要加带臭的酸笋,凸显辣、爽、鲜、酸、烫特色。
那汤粉,从网络开始,红遍了中国的各大城市,甚至连生活讲究的白领都征服了。
常州溧阳著名的糊鲜螺蛳,是韭菜末与螺蛳肉加粉熬成的。湖北天门、潜江一带,取出螺肉配上料做蒸菜。浙江也有人做酒糟螺蛳的。
要问我最喜欢吃什么样的螺蛳,我想还是喜欢夜排档里的酱爆螺蛳。因为那种氛围感,会让嘬螺蛳成为朋友之间一件特别有爱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