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11月12日上午,中国北方航空公司的CJ6353航班从长春机场缓缓起飞,飞机的目的地是福州机场。
当时大陆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市场经济刚刚起步,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还处于比较低的水平。
很多人还是第一次乘坐飞机,在飞机起飞的一刹那还有点紧张,好多人皱着眉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飞机升空后,才有一股豁然开朗的感觉。
这时,旅客们也都放松了下来,在飞机升空之前,播音员已经通知了此次飞行大概需要5个小时,时间不算太长,可也不算短,乘客们也都各自寻找消磨的时间。
有人拿起了报纸,装作文化人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似乎这报纸是给旁边的人读的。
有人干脆眯上了眼睛,巴不得一睁开眼飞机就到达福州了。
在机舱内一片宁静祥和的氛围里,谁也不会想到,一场精心刻画的阴谋正在悄然袭来。
在飞机平稳地升空以后,一个东北口音的男子站起来询问空姐:“你好,我问一下,飞机上有厕所嘛?”
一般坐飞机的乘客在登机前都会到候机厅的厕所解决完,很少有到了飞机上还要上厕所的。
空姐虽然表面还带着微笑,内心已经在嘀咕:“真是土鳖。”
空姐将该男子领到厕所后就离开了,在机舱的厕所里,这名男子从兜里拿出一把手术刀以及刀柄,很熟练地将二者组合在一起,又揣进了兜里,用手握着。
在上完厕所后,他对同座的另一名男子使了下眼色,然后两个人就向飞机客舱最前面的位置走去,在这个位置的空姐们正在给乘客准备事物或配置饮料。
乘务人员们谁也没有注意到两到近前的两个人,突然,两人拿起手术刀劫持了乘务长,要求机组人员改变航向,不要去福州了,改去台湾。
驾驶舱内的飞行员随即与长春基地取得联系,将劫机情况进行了汇报,并请示下一步该怎么办。
因为飞机刚刚起飞不久,距离福州和台湾都有一段距离,基地指示驾驶员直飞上海。
见到驾驶员没有听从自己的要求,两名歹徒打开事先准备好的一个装有红灯闪动,并发出吱吱声响的东西,威胁说自己身上有炸弹,如果机组人员不答应飞台湾的请求,那么他就引爆炸弹,大家就同归于尽。
得知歹徒有疑似炸弹的东西,为了飞机上70多名乘客的安全,基地最终同意他们飞往台湾。
11点30分,被劫持的飞机安全降落在台北桃园机场,两名歹徒做梦也没有想到,他们竟然如此顺利地劫机成功。
在此之前,台湾当局出于政治上的需要,引诱鼓励大陆犯罪分子铤而走险,劫机到台湾去。
甚至还有美女播音员整天播放靡靡之音,这些节目被输送到大陆,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将台湾视为“劫机者的天堂”。
最早劫机成功的“典范”应该是1983年劫机的卓长仁等6名犯罪团伙,他们劫机飞往韩国后不久,台湾方面就将他们接到台湾,并称他们为“反共义士”,给予巨额赏金。
在这样的政策吸引,再加上当时大陆民航的安检程序还不够完善,一些犯罪分子抓住漏洞,终于在1993年引发了一场劫机潮。
在这一年里,在大陆一共密集发生了23起劫机案件,尽管有13起被挫败,但是依然有10起劫机获得了成功。
根据相关资料显示1993年这10起劫机案如下:
4月6日,贩卖枪支的通缉犯刘宝才与贪污20余万的黄树刚劫机前往台湾;
6月24日,张文龙携带假枪、匕首等作案工具,劫持乘务长要求飞机去台湾;
8月10日,为了躲避债务,师月坡携带高浓度硝酸威胁机组人员去往台湾;
9月30日,杨明德、韩凤英夫妇劫持飞机前往台湾;
11月5日,张海因对单位分房不满意,假装身上装有炸药,劫持飞机前往台湾;
11月8日,王志华伪装身上有炸药,威胁机组成员飞往台湾;
11月12日,韩书学、李向誉利用手术刀劫持乘务长,用电动血压计伪装成炸弹,胁迫机组成员飞往台湾;
12月8日,高军携带手术刀、黑色药瓶,谎称身上有炸弹,劫持飞机飞往台湾;
12月12日,祁大全因工作不顺劫持飞机,飞往台湾;
12月28日,罗昌华、王玉英夫妇带着儿子威胁机组人员改变航线,飞往台湾。
本文介绍的这位劫机犯,正是11月12日劫机的韩书学和李向誉两个人。
中午时分,飞机稳稳地停在桃园机场后,韩书学与李向誉两个人心中一阵狂喜,认为劫机计划取得了成功,他们马上就能过上梦想中的生活了,可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等待他们的是长达八年的监管生涯。
在机舱门被打开后,走上来两位台湾桃园机场的警察,问明情况后,韩书学两人主动交出了凶器,这时大家才发现,韩书学手中的红灯闪动,并发出吱吱声响的东西原来是一个电子血压计。
为什么韩书学劫机时会用手术刀当凶器,用电子血压计伪装成炸弹呢?
这要从他的身份说起,他的真实身份竟然是一名医生。
韩书学1977年毕业于吉林省白城市卫生学校,并被分配到通榆县第一人民医院,在那个年代,能够进入城市工作已经很不容易了,尤其是在医院,更是让人羡慕,就是以前八竿子打不着一下的亲戚平时见了面也会亲热地点头哈腰,以备以后住院时有个照应。
当时的韩书学也算上进,工作很认真,领导见他有上进心,在1984年派他到北京进修一年,获得了医师资格证书,回来后就可以正式上岗当医生了。
虽然是在县城的医院,但是不管在什么时候,医生都是受人尊敬的职业,待遇也很好,大家都见韩书学年轻有为,因此都上赶着给他介绍对象,经过左挑右选,韩书学选了一个特别漂亮、贤惠的女生做女朋友。
可以说,韩书学的工作和生活都十分稳定,小日子肯定会越过越红火。
然而自从在北京进修后返回通榆县后,韩书学就很难再静下心来安分守己地工作。
这是什么原因呢?原来是北京进修期间,他的业务能力在得到提升的同时,思想上却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北京是中国的首都,也是中国经济、政治、文化中心,在改革开放后,北京的变化更是翻天覆地。
北京的百货市场里有琳琅满目的商品;北京的姑娘穿着时尚,发型飘逸;北京的马路上车水马龙跑着各种各样的汽车……
从北京回来后,给韩书学带来了极大的心理落差,整个县城跟北京一比就跟农村一样,商品少的可怜,老百姓穿着打扮也很土,路上连车都没有几辆。
为此,刚刚结婚不久的韩书学就开始“作”起来了,看不上自己的老婆,不顾双方父母的反对离了婚,然后过起了奢靡的生活,衣服都是名牌,吃饭就去下馆子。
为了显示自己混得好,还特意结交了一些社会上的朋友,经常请大家吃饭,到娱乐场所去玩耍。
90年代北京
韩书学虽然外表光鲜亮丽,但是家里本来没有多少积蓄,他父亲在他两岁的时候就走了,全是靠母亲一个人辛苦把他拉扯长大,并没有多少积蓄。
他自己一个月工资也就200多元,哪里架得住他这样的挥霍,很快就陷入贫穷的状态。
一向节俭的母亲看到儿子变成这个样子,十分失望,刚开始还好言相劝,但是韩书学压根就听不进去,没有了耐心的母亲就开始数落他,这个老母亲打算用这种方法来唤醒颓废的儿子。
在这样的情况下,韩书学干脆离家出走,不回家去了,这把母亲气的,干脆追到单位去教训他,还找了韩书学的单位上的领导,希望领导能够帮忙管束管束自己的儿子。
可是韩书学已经是成年人了,并且还是一名医生,单位的领导又如何能管了?
沉迷于纸醉金迷生活中的韩书学完全失去了对生活的信心,业务能力也开始直线下滑,经常在工作上出现重大的疏忽。
单位领导实在看不下去,再三批评韩书学,要他一定要珍惜自己的工作,珍惜自己的前途,不要拿人生开玩笑。
实际上,韩书学过得比他的母亲和单位领导想的还要糟糕,他为了维持自己奢靡的生活,到处借钱,甚至还有一些来路不正的钱。
韩书学错误地认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金钱关系,只要自己有钱,别人就会尊重他,只要自己没钱,别人就会看不起他。
白城市老照片
他的这种“金钱至上论”很快就有了倾听者,韩书学结识了一位叫李向誉的生意人。
有一次两个人一块喝酒,两杯白酒下肚,两个人就开始侃侃而谈,韩书学大谈“金钱至上论”,认为只要有了钱就能做上帝。
而做生意亏了血本的李向誉,当时正是情绪低落的时候,听到韩书学的理论,当即拍手叫好说:“大哥,你说的道理咋这么有道理呢?”
在酒足饭饱之后,两个人决心改变自己的命运,过上富足的生活,但是,他们并不是想依靠勤劳致富,而是希望通过“走捷径”的方式。
当时县城消息闭塞,他们也没找到快速来钱的道,但是韩书学却在新闻上发现一个令他发狂的消息,就在之前不久,有两班飞机被劫持到了台湾。
为什么说是消息闭塞?因为消息都是断断续续的,只有上文,没有下文,并没有互联网可以查询消息,报纸上也没有具体的报道,他们误以为劫机者在台湾都受到了礼遇。
很快,韩书学和李向誉就打算效仿这些“前辈”,也劫机去台湾,甚至可以把台湾当成跳板,去西方发达国家,他认为西方国家遍地是黄金,只要到了那里就能过上幸福的生活。
然而,他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到了台湾就被警察逮捕了,两个人被带到机场的一间办公室,韩书学和李向誉也被分开讯问,当问到韩书学为何要劫机的时候,韩书学违心地说,自己是想要到台湾获得政治庇护,并交待了自己劫持飞机的过程。
韩书学和李向誉两个人以为,只要经过讯问后,就可以把他们放了,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刚出机场民航局大楼,二人就被戴上了手铐,并被告知,按照台湾的“法律”,他们已经触犯了民用航空法,并将被起诉。
他们当时只知道劫机触犯了大陆的法律,一旦劫机失败就会受到大陆法律的制裁,但是他们没有想到,劫机成功,依然要受到法律制裁,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还要冒着风险劫机呢?那一刻,他们悔恨万分!
终于冷静下来的韩书学此时却向台湾提出异议,他表示:“我不承认台湾是主权国家,我要求回大陆接受审判。”
然而台湾当局并没有给他这样一个机会,很快他们被台湾当局以违反民用航空法为由,分别判处有期徒刑11年和13年,然后就被送进了监狱。
在进入监狱后,韩书学每天都后悔,因无知把自己送到千里之外的监狱,在台湾的监管生活,更是让韩书学痛苦万分。
在台湾监狱里被关押的都是台湾的罪犯,因为文化上的差异,语言上的不同,生活习惯上的迥异,韩书学一直被狱友们孤立,欺凌,一直被关5年后,按照台湾法律法规可以办理假释,韩书学终于被释放出狱。
当时韩书学以为苦尽甘来,出狱后就可以成为自由人,留在台湾了,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因为没有居留权,他前脚出了监狱的大门,后脚就被送到新竹地区的遣返中心。
多少年之后,回想起在新竹遣返中心的生活条件,韩书学依然记忆犹新,在这里比监狱的条件更加恶劣,更加没有人权,更加不讲人道的封闭式监管。
为此,韩书学在监管期间多次向台方有关部门写信要求宁愿回大陆受审,也不愿再呆下去了,但一次次被驳回,从1999年2月到2001年6月28日,韩书学一直痛苦地在这里忍受折磨,几乎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
比较搞笑的是,当时一共16名劫机者(大多是1993年参与劫机的)都被关在了一起,这是一个相当特殊的群体,尽管他们曾经干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但是在这里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
对于他们,监管人员特别照顾,说打就打,说骂就骂,打的轻的时候是用拳脚,急眼就用特制的木板,再急眼就用电击棒,他们都称这里是“魔鬼世界”。
韩书学所住的地方,长度不到60米的屋子里住了92个人,两个人睡一张床,虽然可以洗澡,但是却没有热水,而且洗澡的时间不能超过3分钟。
因为环境差,在这里的人经常感染流行性感冒,但是管理人员不但不积极进行治疗,还让他们每天早晨喝三大杯水,把人折磨得不行。
在遣返中心,有一位姓谢的小队长,大家都叫他魔鬼长官,打人最凶,韩书学就说了一些不满意的话,结果传到这位队长的耳中,为此开始对韩书学进行报复。
每次找韩书学谈话都要戴上手铐和脚镣,为了恫吓韩书学,曾经说过:“我收拾你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
韩书学想了想,自己连飞机都敢劫,害怕你个混蛋,也放狠话说:“要打,你就打死我,但是你不敢,因为打死我,你就要吃官司!”
果然,这个队长就吃了瘪,他确实不敢打死韩书学,但是针对韩书学的招数却有很多,经常处罚他,甚至晚上的时候不让睡觉。
1999年3月16日,韩书学得了急性肠梗阻被送到了医院,他自己也是医生,知道得这种病需要在医院观察一周,然后再做进一步的诊断,平时要注意休息。
然而遣返中心的人认为只要短时间内死不了就没事,只给开了一些缓解的药物,在第二天就将他带回了遣返中心。
有时候韩书学实在看不惯那些看守,就骂了他们,结果迎来的却是暴打,然后把他关起来,还不给他饭吃。
1999年4月﹐韩书学得了皮肤病,一年多都没有治好﹐看了几个医生都说我得的是疥疮,就按照这个方法治疗,结果病情越来越严重,后来我写申请要求自费到外面的专科医院治疗。
后来韩书学到外面的一家小诊所看病,那个医生看了一眼说,不是疥疮,就是湿疹,给开了一点药,花了几百元钱就治好了。
监管中的生活虽然艰辛,但大多是肉体上的,真正让韩书学痛苦的是,1999年6月,他接到母亲去世的噩耗。
虽然他在家乡的时候,十分厌恶母亲的数落,但是他现在早已明白,谁是真的对他好,因为他的父亲在两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全是靠母亲卖小百货才得以维持生活,一个单身母亲的艰辛,他怎么能不清楚?
在他劫机到台湾后,由于思念过度,突发疾病去世了,他悔恨自己因为无知而犯下了滔天大罪,不但害了自己,也害了爱他的母亲。
他之所以能够在如此恶劣的监管生活中坚持下来,是因为他还有一个儿子,已经十几岁了,虽然他很久没有见到儿子,不知道儿子长了多高,学习咋样,但是他还是想念自己的儿子。
经过有关部门的多次交涉,1999年2月李向誉首先被遣送回长春,并于同年被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劫持航空器罪判处有期徒刑13年。
这让韩书学看到了希望,因为韩书学比李向誉的刑期要长一点,一直到2001年6月28日才被台方遣返大陆。
2001年9月11日,吉林省长春市中级人民法院对韩书学涉嫌劫持航空器一案进行判决,判处韩书学劫持航空器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
让韩书学比较感动的是,法院将他的刑期从被羁押之日开始算起,也就是说他在台湾被羁押的时间都纳入到刑期当中,韩书学在台湾羁押8年之久,这样来看,再有4年就可以出狱。
回到家乡的监狱,狱友说的都是东北话,让韩书学十分感慨,心情也感到舒畅了,以前夜里经常失眠睡不着觉,现在只要闭眼睛就睡着了。
经过这一大圈,韩书学也获得明白了,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真,他在狱中接受记者采访的时候,对未来充满了展望,出狱之后,他想回家去看一看,以前的医院肯定不会要他了,他可以去南方做点生意,不为别的,自己把日子过好,让那些关心过他的人心里舒坦,如果有机会,他也想为祖国做一些贡献,来洗刷自己的罪责。
我之前曾写过张文龙、高军、袁斌、黄树刚等人劫机的故事,其中最可气的自然是袁斌,袁斌身为飞机机长,拥有高薪的职业,和幸福的家庭,在90年代就有月入过万的生活水平,然而却因为贪心走上劫机潜逃的不归路。
黄树刚虽然不如袁斌的身份那样亮眼,但是也属于钢铁厂的采购员,算是一份比较有油水的职业,然而他却贪得无厌,私吞27万元之巨的货款,因事情败露才走上劫机的道路。
被遣返的劫机犯王志华
相比之下,张文龙、高军乃至韩书学等人的劫机动机表面上看是不满足于现实生活,想要过上好日子,实则是因为无知,不懂法律,稀里糊涂地就劫机了,然后被投进监狱,看似可怜,实则可恨。
好在法律再次给了他们重新做人的机会,不至于因一时糊涂而断送了一辈子,说到底,他们还是应该感谢这个宽容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