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风
甘蔗在肩膀上颤悠悠地,走了二十多里路,一直走到家家灯火通明
腊月二十九,我去赶了我们这里最大的集。下午去的,以往的集中午就散了,可是腊月二十九的集,下午依然人多得没地方停车,集上的人就更不用说了,仿佛买年货是顺便,出来休闲凑热闹才是真。
在一溜儿密密匝匝的摊位中,我一眼看到那一堆立在货车上的甘蔗,它们根根粗壮,紫色甘蔗上泛着诱人的光,让人觉得不买根甘蔗回家,这个年就没过好,欠缺了很多东西似的。
那一年年底,父亲去烟台出差。已经是大年三十的下午,母亲即便是在家给我们做好吃的,也心神不定,几次去门口张望,还安排我去驻地的大门口观察, 我出门就被小伙伴们的鞭炮吸引,驻足看了好一会儿才走到驻地大门口,大门口依然没有父亲的身影。
天色渐暗,母亲更加坐立不安,她安排弟弟妹妹在家,拉着我的手说:“我们再去大门口看看。”出得门来,驻地一排排的平房,都已经灯火通明,隐隐约约的欢声笑语从窗户里透出来,母亲拉紧我的手,急匆匆地往驻地大院的大门口走,一路上期盼着,万一一拐弯就看到父亲了呢,万一迎面过来的那个穿军装的人就是父亲呢,可是都不是,失望慢慢浸满我的心。
我同母亲站在大门口张望,天色更暗了,没有路灯,几颗星星点缀在幽深的天幕上,夜晚山里的空气异常寒冷,不一会儿就打个寒战,母亲说:“不等了,太冷了,我们走。”话虽然这么说,可是母亲依然不甘心地回头望了望,这一望,竟然看到了路尽头一个模糊的人影。母亲使劲握了握我的手,说:“看,那里是不是有个人影?你眼好,赶紧看看是不是你爸爸 ?”我瞪大了眼睛也只是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好在这个人影越来越近了。
等到能看清楚果真是父亲的时候,我跟妈妈一起迎过去,父亲看起来好奇怪,右胳膊举起在胸前,好像肩膀上扛着什么东西,近了就看到穿军装的父亲,肩膀上扛着一根长杆迈着大步向我们走来,那根杆子黑黝黝的,在父亲肩膀上颤颤的。我好奇地问父亲扛着一根杆子干吗?父亲说你不知道吧,这是甘蔗,很甜很好吃。我说有多甜,父亲说回家你尝尝就知道了。
那一年的大年三十,我们平生第一次吃到了甘蔗这种水果,这种南方水果,在那时候能运到北方真的是太不容易了。父亲说他在赶车的路上看到一个卖甘蔗的,大年三十的下午,路上都没人了,卖甘蔗的还在寒风里站着。他也是第一次见到甘蔗,卖甘蔗的人说甘蔗特别甜,很好吃,他就决定买一根给我们尝尝。那时候已经没有回驻地的公共汽车,父亲扛着这根甘蔗从左肩换到右肩,又从右肩换到左肩,甘蔗在肩膀上颤悠悠地,走了二十多里路,一直走到家家灯火通明。
那一年春节,甘蔗的香甜温暖了我们的回忆,给那个年增添无数欢乐。后来一到冬天,甘蔗就会从遥远的南方运到北方,每年冬天我都会买根甘蔗尝尝。仿佛冬天不吃甘蔗,这个冬天就有欠缺,春节的时候不买根又粗又壮的紫皮甘蔗,就跟年货没备全一样。
那次我从网上看到一个人说,他觉得最有年味的事情就是,年三十赶个集,买副对联和窗花,买根甘蔗啃着,买块烤地瓜揣兜里,然后随走随下车点个二踢脚,顺便吐口甘蔗渣,然后刷刷大门,贴上对联,再吃个除夕夜的饺子看个春晚。那情景活灵活现地浮现在我眼前,点个二踢脚顺便吐口甘蔗渣,真是又得瑟又开心。
年,每个人都有独特的记忆,每家都有自己独特的味道,甘蔗是我们家独有的年味儿,有甘蔗的年,越过越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