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两周前吧。去乡下玩。中午朋友留下我吃饭。
她知我脾气,不讲就客套,随和。爆大葱下个面,即可。
说着话,她已去门口园子拔了一撮肥嘟嘟的葱,带着薄膜质的花蕾。在我家一棵大葱可以吃一个礼拜的,我只切一点葱花炸油炝锅而已。她把几棵大葱择好,清洗干净,切成指段,全放油里炒,添水下面。满锅青的,白的葱管,飘出葱特有的香气。我看得惊呆,一下吃这么多葱,真嗨。水开敲几个鸡蛋,房屋前后随处都是莹莹碧翠的青菜,没掐一个菜叶子搭配,清汤寡水的,我怀疑面不会好吃。但面吃起来却很香,说不出的一种别样的鲜香。我把面吃了,葱剔在碗边,友说我浪费,春天的葱甜丝丝好吃。
我当时没在意她的话。
我回家时她非得拔一抱大葱给我。空着手带我去园子拔。葱就在家前人家屋山头,长得肥硕挺拔,抽出挺直的花剑,膜质的花苞像个小拳头举着,跃跃欲试,急要绽放,呼唤春的鸣响。
我心想呀,都快开花了,老葱还有啥吃头。
我所知道的是,大葱适宜冬食。冬天的大葱,修长水嫩,白莹莹的葱茎,大家叫之葱白。雪白的长茎顶着一两管幽幽的绿叶子,清风明月般俊朗。
葱的体型,容貌,真是美呀。
想来,入俗,融入大众烟火的葱,也是不一般的,古雅,诗情。葱,是绿,是生机,而在古人的诗词里,是美,是婉约。
正如:
《红楼梦》中,王熙凤说贾母把姑娘们调理得“水葱似的,难怪人要。”王熙凤说话俏皮,俗而不鄙。
唐代诗人白居易在《筝》中写女子:“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南宋词人吴文英形容女子的纤指:“素骨凝冰,柔葱蘸雪”……
葱,美貌,又好性情。
与何菜搭配都天衣无缝,琴瑟和鸣,老百姓称葱“百事草”。
蘸酱,粗犷;炝锅,老好;炖豆腐,青白;切成玉润的丝,与焦黄的北京烤鸭卷煎饼,油酥脆香里沁出丝丝清甜的辣味,荤素和谐,耳鬓厮磨;切出斜刀口葱段,同娇嫩的藕芽清炒,明丽悦目,吃一口,草木的芳芬跌宕澎湃,并透着高级感。
而眼底下,葱白返绿,叶茂茎短,没吃头了。
友人像拔萝卜,拔了好几撮,连根带泥装入塑料带。
拿回家,偶尔下面稍微模仿友人吃葱的嗨劲,放一棵,增味提香。也没管,放在袋子里。
半月前儿子买了节粗壮的白藕,我不爱吃藕,一直没动,今天实在没菜了,拿过来炒藕丝。没什么搭配,想到那袋因为疫情隔离再家,不能出门扔掉的大葱。不仅没有我想象的烂糟糟,居然在塑料袋里拔节吐花,长了一截子。真是好脾性,知足常乐,随遇而安。
我学友人的切法,长段,管状,青绿如翡,嫩极。
摆花瓷盘子,真是“玉盘寸断葱芽嫩。”洋溢着春天的气息。
对于春天接近迟暮的大葱,内心生出从未有过的好感来。
炒出来,青白一碟。吃起来,藕,咸香脆泽。夹一节粗大的葱吃在口中,第一次真正地把葱当作菜吃,呀,滑嫩清甜,胜过最鲜美的藕芽,丝毫没有窜鼻的辣味。再吃个葱蕾,没有葱艼(花梗)口感滑润,也别有质感,像韭菜花那样柔踏踏的,沁点清清的甜意和柔柔的辣意,像馨香的油菜花田吹来的风,拂过舌尖。
我赶紧告诉友,葱艼太好吃了,脆嫩清甜,还吐着滑润的汁液,滋味别样。最后我又告诉她,倘若不是疫情隔离在家,那些葱早被我扔垃圾桶里去了,根本发现不了这么富有春天的美味。
友人笑了,就是呀,生活一半折腾人,一半又讨好人。
解封之后,我走到哪里,遇到菜园子,不管豌豆花开得多俊秀;油菜花开得多泼辣;婆婆纳的小蓝花多么蓝;我最注意看大葱的花,秀挺的花茎举着云白花朵,有的刚顶开膜质的乳色胎衣,露出半个绒绒的朵,萌哒可爱,娇羞羞。平时不起眼的葱花,变得如此美起来了。
当我看到大片的葱花直指向蓝天开放,很是壮观。可我在想,主人是否知葱花的梗是美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