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假期过了两天,班爸爸决定回兰州,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俩悠闲地坐在餐桌上喝茶,他突然叹了口气说。明天到家有点晚了,吃不了猪肠面。
脸上写满了遗憾,他常去的那家肥肠面生意极好,早晨开门到中午两三点的时候就售罄关门了,他第二天晚上到家大约得晚上六七点,肯定是没有,我一脸嫌弃的看着他说那有什么遗憾的,难吃死了,他笑着摇摇头说你不懂。哈哈,其实我是真的.......懂。
不是常说的那句话,世间唯有美食和爱不可辜负。
小时候在河北老家生活,那时候物质生活极度匮乏,红薯包谷面是主食,白面也只有过年放开吃,那时候最爱的美食是病号饭,一碗荷包蛋龙须面,小碗里细细铺垫葱花,一点细盐和大名府纯芝麻香油稍腌一下,北京龙须面煮好,带一点汤倒进碗里,瞬间葱花和香油的味道扑面而来,再加上一个刚从鸡窝里摸出来的鸡蛋煮一个圆圆的荷包蛋,那味道真的一辈子烙在记忆里,我甚至为了这碗龙须面常常傻傻的盼着自己生病,嘿嘿。
我的姥爷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我印象他走的时候我上一年级,去之前,姥爷辗转病榻几年,姥爷成分不好,在村里扫大街,每天写各种交代材料,隔三差五在街上挨批斗,后来病了,只知道是胃病,家里穷,也没有什么条件看病,只是在卫生所简单地拿点药,为了给姥爷增加营养 ,姥姥就把白面放铁锅里小火炒黄,然后每晚用炒面慢慢煮粥,再加点红糖,屋里炕上暖暖的,姥姥拿着小勺在小奶锅里慢慢搅动,炒面粥慢慢冒起了泡泡,变的浓稠,炒面的焦香和红糖的甘甜随着热气在房子里浮动,这一小锅炒面粥姥爷经常会分给我一小碗,爷孙俩相对而坐,一勺勺仔细品尝,这是姥爷在我记忆里最深的记忆。也是姥爷留给我最深的爱的记忆。
五年级回到兰州的时候,正逢暑假,老爸在设计院设在红古区的五七干校劳动,我母亲立刻委托邻居将我带了过去,那时候妹妹也在那里,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我回到了父母身边,虽然一切都陌生,我也怯怯的,可我觉得我终于回了家,每天在那里疯玩,看书,背唐诗,我脑子里的唐诗宋词就是那个时候练就的童子功。当然还有好吃的 ,食堂的包谷面发糕,我在老家吃了十几年包谷面,却从不知道包谷面可以那么美味,金黄暄软,掰开是甜甜的红糖馅,以至于我和妹妹多年以后还感叹再也吃不到那样的美食。
回到兰州以后,生活走上正轨,我记忆里的美食就变成了父母周末给买回的一包爆米花,老爹最拿手红烧肉,母亲过年的油炸麻叶,后来我上学,结婚生孩子,生活水涨船高,鸡鸭鱼肉,海参鲍翅,小时候心向往之我东西都吃过了,却总觉得没有那么香甜,
怀孕的时候,变的格外的馋,那时候家附近有一家道口烧鸡,一个老头清早煮鸡,差不多下午四五点就卖完了,凡凡爹为了给我补充营养,基本每周要去买一只,有时候烧鸡买回来还是热的,打开油油的包装纸,空气中都氤氲着鸡肉的香气,我那时候一人几乎能吃大半只,有天凡凡爹说晚上下班去给我买烧鸡吃,我下班就开始眼巴巴盼着,结果因为临时加班,去晚了,没买到,回到家我看到凡凡爹空空的两手,放声大哭一场。也着实惊呆了凡凡爹,这个事情成了一个梗,后来,凡凡爹去平凉工作,每周回来要路过静宁,兰州人大约没人不知道闻名天下的静宁烧鸡,从那时起持续将近一年,我们家每周末会有静宁烧鸡,才算解开了我的烧鸡心结。
怀孕的时候还有两件事,一是疯狂爱吃王致和臭豆腐,因为住在筒子楼,味道太过感人,每次吃被邻居们赶到院子里吃完才能回来。二是定西路的大碗酸汤水饺,海碗那种碗,凡凡爹能吃半碗,我能吃一碗半,有次和大哥一起吃,惊呆了大哥,吐槽了我多年,不知道是不是担心家里养不起。
凡凡爹对某些食物也有执念,前两天他就忽然说他小时候特别爱吃一种咸菜,芥菜,what,这次的眼神是嫌弃加黑人问号脸,描绘半天我依旧不得要领,原谅我见识短,只好去万能的淘宝看了,居然真的有,开封的一个网店,立刻买回来三袋,从到货开始,我家餐桌天天顿顿有芥菜丝,拌米拌面拌粥拌万物,我鄙视的眼神已经用尽。
羊肉,兰州的,西北的羊肉,我一直不太接受,凡凡爹用情至深,我们的冰箱里,冷冻着妹妹妹夫各种亲戚快递来的羊肉,凡凡爹时常清水加简单调料,一大碗里撒上葱花蒜苗,浇一勺甘谷的油泼辣子,来一个灵魂蒜瓣儿,在我嫌弃的目光里大快朵颐。
我在兰州的时候,其实并不留恋牛肉面这种食物,朋友们常常说,这家面好,那家汤清,原谅我嘴粗,我真的好像吃不出来,到了福州,忽然就明白了他的味道,明白了一清二白三红四绿的执着,我和凡凡爹找到了正宗的牛肉面,经常去吃,我也在想,他究竟哪里变了,让我们念念不忘。
夏天的时候朋友从北京来,高温接近四十度的天气,他在厨房里挥汗如雨,切一块五花三层的猪肉,热油小火慢慢熬,肥肉的油熬出来,加上山东的大酱六必居黄酱,面条一大碗,七碟八碗是面码,这碗普通人家的北京炸酱面,是味蕾的满足,是家的味道。
儿子出国留学工作,在美国已经五年了,外甥女二十岁就嫁到了美国,这两个家里的第三代都是九零后,他们小时候家里条件都好了 ,衣食无忧,在国内的时候想吃的美食没有亏过嘴,小时候一起在姥爷家吃饭,最爱姥姥的饺子和那一碗山西刀削面,姥姥活着的时候,两个孩子不管谁回国,都会告诉姥姥要来吃刀削面,姥姥去世的那年夏天,两个孩子都回来了,可姥姥已经病的起不来,还是反复嘱咐山西回来的舅舅给孩子做刀削面。
妹妹经常给我说,她认真学习过怎么做那刀削面的步骤,却从未做出那个味道。
那时候他们俩上学的小学中学的门口有一家荣荣麻辣烫,店老板就是荣荣,一个勤快利落的四川美女,他家儿子和我儿子还是一个年级,儿子和妹妹经常用自己的零花钱轮流在这家店吃,麻辣鲜香的食物伴着两个孩子从小学,中学大学,一直到现在,回来必吃,我们也陪着荣荣从年青到中年到儿子接手退居幕后,现在已经有了两个孙子。
写好文章我当口,快递送上门包裹,打开一看,小俊奇从兰州寄过来的梁肠子,妹夫从平凉寄来的腌韭菜,你看,一个简单的食物瞬间抚平了你的心灵,让你回到了家乡的生活。
这世上让人回味的美食太多了,对一种食物来说,他也许很平常,可所有的东西加入了喜怒哀乐,他就变得妙不可言,有时候想想,乡愁何尝不是一种味道上的思念,我也时常感慨,是不是所有的北方人一辈子也戒不了家乡味,那种味道也行是浓油赤酱,也许是麻辣鲜香,也许是外焦里嫩,或者是清新爽口,那种味道浸入骨髓,融入灵魂,那是家的味道,那是是爱的味道。那种味道被覆盖,被沉淀,被岁月悉数收留,心之所及,是熟悉,更是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