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乡回来时,矩形行李箱用枣和各种饼干以椭圆形支撑,衣服中间也塞了两瓶番茄酱。
妈妈一手拿着一个瓶子左看右看:“再捎两瓶吧,那边还有十几瓶呢!”
“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做那么多干嘛?”
“那么多西红柿,浪费了多可惜。”
“那你就少种点嘛!”我小声嘀咕。
“趁着我还能劳动,给你们兄弟俩添补点……”母亲拉长了声音。
我立马放弃了这个话题,另找借口:“坐高铁要过安检的,万一警察叔叔不让带这玩意呢,我就拧开盖子把它喝了。少点我还喝得掉,多了可就白瞎了。”
没坐过高铁的老妈深以为然,看着熟透了的一大篮子西红柿连声说可惜。
从掉了漆的玻璃窗格里望出去,是屋檐下斜斜的葡萄架,挂满了浅红淡绿的葡萄粒;葡萄架下是几架西红柿,现下是初秋时节,葡萄还没成熟,西红柿却挂满了架,个个皮薄肉厚,红嘟嘟地让人垂涎欲滴。
每到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把攒了一年的各种玻璃瓶子摆满窗台。饮料瓶子、细长的酒瓶,大肚子的水果罐头瓶子更佳。大铁盆倒满水,用长柄刷子把瓶子里里外外洗刷干净,瓶口朝下码在大号蒸锅里用开水蒸,这是乡下的土法杀菌。
然后把挑拣好的西红柿洗干净剥去皮,用勺子挖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倒在大锅里煮上几十分钟;煮完之后稍微晾一晾,趁着温热用大漏斗灌装到蒸过的瓶子里;瓶子不能灌全满,要在瓶口留小指头宽的一小段空隙,倒上一小杯白酒,迅速用塑料布扎紧,拧紧瓶盖密封起来。
这些活儿细致而琐碎,小孩子往往做着做着就变成了一场会餐或游戏,全然忘了瓶子口没刷干净、西红柿没剥皮之类的细节;只有母亲会耐心刷好每一个瓶子,切碎每一块西红柿,仿佛在举行一场庄重的仪式。
是的,这和春种秋收一样,都是农家生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没有大棚菜的那些冬天里,每一个小孩都对萝卜白菜有一种发自味蕾的讨厌和腻歪;于是妈妈们发明了各种法子来满足全家人的胃口。腌咸菜做韭花,晒茄子干扁豆干萝卜干,大大小小的篦子晒了一院场。
但我们最爱吃的还是西红柿酱。好的西红柿酱可以一直储存到来年春天,倒出来还和新鲜的西红柿一样,酸甜可口,沙沙的凉凉的,带着一股初秋的味道。
这味道,会让人想起那个栽满西红柿的小院,还有母亲被炉火映红的脸庞。往事随之氤氲而荡漾。
回到家后,妈妈打过电话来,问起她心爱的西红柿酱过安检时有没有被拦下?
“没有,”我不好意思地安慰了一句,“早知道这样,我就多带几瓶回来。”
“可不是么,去年你哥开车回来,走的时候捎了整整一箱呢!”母亲的声音里颇有些骄傲。
我放下电话,望着餐桌上的那两瓶西红柿酱,鼻子有些发酸。
如果我的箱子再大一点,是不是就能放下更多的西红柿酱?如果我的车子再大一点,是不是就能盛得下母亲给我们带的心意?
如果我的房子外面有个小院子,我一定会在院子里栽满西红柿和各种蔬菜;我也不会把用过的瓶子随意丢弃,而是收集起来亮晶晶的摆满窗台。可是,又一年秋天过了,肯为我熬西红柿酱的人已满头白发,这味道还能陪伴我多久呢!
作者简介:郝晓庚,笔名三省流云,男,汉族,中国电力作协会员,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现供职于国网东营市河口区供电公司。长期从事新闻宣传工作,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多次在行业内外组织的征文活动中获奖。迄今已在《中国电力报》《国家电网报》《亮报》等行业媒体发表新闻报道稿件两百余篇,在《人民日报·海外版》《中国艺术报》《经济参考报》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诗歌等作品三百余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