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时期的宋国,有个大臣,叫华元。这个华元,身份很尊贵,是宋戴公的后辈;从政起点很高,宋昭公时年纪轻轻的他就当上了右师,官列六卿之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并一直占据这一要职,历事昭公、文公、共公、平公四朝君主,妥妥的四朝元老。在等级森严的中国古代,这样一个大官,对一般老百姓来说,是神一般的存在。但华元人挺可爱,心也挺大,因他的率性、真诚,历史上留下了他很多有趣的故事。
宋文公时,宋郑两国交战。大战前夕,主帅华元杀羊犒赏士兵,但他的车夫羊斟没有吃上。按理说,兵多肉少,没吃上也很正常,何况华元作为一个主帅,也不是由他把肉分到每个人碗里,吃不上肉也不能全怪他。但这位羊斟是个普信男,有着迷之自信,心想我怎么会吃不上肉?你华元也太拿车夫不当干部了,看我给你好瞧。第二天两军一对垒,羊斟对正站在战车上忙着排兵布阵的华元说:“昨晚吃肉,你做主;今天打仗,我做主。”说完,驾着车,直奔敌方阵营而去。(成语“各自为政”来源于此。)在两军将士目瞪口呆之中,华元被郑军拿下。两军才接上火,主帅就被俘,群龙无首,宋军顿时被揍得溃不成军。
今天打仗,我做主
这样一位柱石之臣被俘,宋文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经谈判,宋国人用一百辆战车、四百匹骏马,从郑国赎回华元。车马仅送去一半,华元就逃回来了。是买通郑国官员逃回来的,还是趁看守不严溜回来的,还是武装越狱的,人们无从得知,这又给华元的人生经历增添了一些戏剧色彩。华元进城后,恰巧碰到了羊斟,华元平静地对他说:“那天,是您的马受惊了才会这样吧?”华元的本意是给他找个台阶下,以对他既往不咎,也给宋国掩盖掉这桩不光彩的事。没想到羊斟是个愣种,直接顶回来说:“不关马的事,是人的事。”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华元也没让人追,眼看着他逃出都城,直奔鲁国去了。
不久,宋文公让华元主持筑城,加强国都的城防。有一天,华元带领部下巡视工地,走到一处,筑城的工人看到他过来了,一起起哄高歌:“鼓着个眼珠子,挺着个大肚子,翘着个大胡子,丢了铠甲丢面子,丢了铠甲丢面子!”华元一听,这不是在嘲笑我吃了败仗吗?于是吩咐随从回怼,随从们一起商量了一下歌词,排成队高歌:“铠甲牛皮做,犀牛多又多,丢个铠甲算什么?”工人们接着唱:“即使有牛皮,哪里找红漆?”意思是,你牛皮多,不刷上一层又一层的红漆,也制不成铠甲呀!华元一看没辙,对随从们说:“我们还是走吧,他们人多,我们唱不过他们。”
话说这些工人也够胆大,竟敢如此奚落一位朝廷重臣,也不怕挨板子,甚至吃官司。可能是老百姓都素知这位右师大人的为人,肚量大,不会跟老百姓计较,所以敢如此造次。能与老百姓唱歌互怼,这位右师大人可真是活出了古代高官的新境界,堪称千古一人。
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对待敌国,华元可是能抹下脸来的。宋文公末年,楚庄王派遣申舟到齐国进行友好访问,并说:“不要向宋国请求借路。”申舟曾经得罪过宋国,哭着对楚庄王说:“宋国华元不好惹,我这一趟必死无疑。”楚庄王说:“他们敢!”申舟把儿子引见给楚庄王,算是交待后事,然后出使。到达宋国,宋国人果然逮住他不让走。华元说:“经过我国而不请求借路,这是把我国作为楚国边鄙。把我们当作边鄙,就是视我已亡国。杀了楚使者,我们大不了也是亡国,但这样比较有尊严。”于是就杀了申舟。
楚庄王听到申舟被杀的消息,立即率领大军前来讨伐,华元率军进行了旷日持久的顽强抵抗。有天夜里,华元悄悄进入楚军营,摸进他的好友楚军将领子反的房间,对他说:“我奉国君之命找你们,我们城里已经到了交换儿子杀了吃、拆开人骨头当柴火的地步了。不过我们宁可亡国,也不会无条件投降。你们退兵三十里,我们谈判吧。”(成语“易子而食,析骨而炊”来源于此。)子反立即报告楚庄王。楚王对华元说:“你说话很诚实啊,你不骗我,我也不欺你,我军也只有两天余粮了。”于是退兵三十里,两国讲和,楚军解围而去。
在宋国,华元撑起了一片天。宋文公是靠政变杀了昏庸的宋昭公上台的,当晋国兴兵问罪时,是他说服了晋国退兵;当晋楚两国连年争霸,宋国等国跟着遭殃时,是他在宋共公时促成了晋楚结盟,史称“华元弭兵”,帮助宋国在晋楚夹缝中寻求到了生存空间;当宋共公去世,司马唐杀死太子时,是他果断出手,平定政变,拥立宋平公继位。孔子弟子形容孔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这大概也能形容华元吧。
华元弭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