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这是【贰瓶子】原创连载《我的海棠我的秋》的第76章,希望大家喜欢~
上集写到:
陶妈妈的声音愤愤然,夏秋听见婆婆在拍床单,拍得噗噗直响。
她情不自禁竖起了耳朵,想听听陶泽丰怎么回答,可惜听了半天,陶泽丰也没吱声。
“你说我在这里,干扰你们小夫妻过日子,乱掺和,也说小孩就应该独立自己睡,说我不该什么都管,好,我听你的,我走了,那你自己呢?”
“我这都回去两个多月了,你还睡在你儿子的房间里,这又是哪门子的道理?”
“泽丰,这日子你想不想好好过?到底想不想?”
1
夏秋等了很久,没等到陶泽丰的回答,心里的滋味百般复杂,不知道是酸还是苦。
屋内,陶妈妈的嗓音突然低了下来,拍床的声音也小了,长长的,长长的,老太太叹了口气。
“泽丰,妈是真的……老了。”
屋内屋外,夏秋和陶泽丰都是同时一怔。
“真的,妈老了,以前不觉得,做事做一天也不觉得累,早上天没亮就起来,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可最近……真不行了。”
陶妈妈抬了抬手,制止儿子的安慰,扶着膝盖在床边坐下,坐在小凳子上,没上床,裤子脏,这点卫生,她还是知道的。
陶妈妈一辈子能干,习惯了做家里的主,虽然霸道控制欲强,但也有优点,就是护短。
她原来感觉年老离自己还很远,远到看不见也摸不着,她可以护着孩子,替他们做事做一辈子,能做一点是一点,能做一天是一天。
但上次的两刀,让她元气大伤后,她突然就明白了,自己其实没啥用。
她既不是铜墙铁壁,也不能永远不老,不死,不伤。
回到赣南老家后的这几个月,她做事开始喘,也常常头晕眼花撑不住,这都是创伤后遗症,她懂。
懂了,就更挂念儿辈孙辈的日子,整日里担心受怕,就怕自己哪天死了,顾念不到儿孙了。
“你哥都四十了,要本事没本事,要能耐没能耐,一个月就三千块钱,饿不死而已。”
“可他们还有孩子,现在孩子有多花钱,你也知道,以后读大学,结婚买房子都是钱,这两口子,一个月存死了也就能存个三千,什么都不够干。”
老太太想前想后,最后,还是想到了在北京的小儿子。
小儿子连请个保姆都打算五千起步,这钱如果能存下来该有多好啊,哪怕大儿媳妇做不了保姆,到小儿子的红酒店帮忙,那也行啊。
但这所有的一切,都取决于小儿子保持现有的好生活,千万可别变不好啰,否则,所有的打算,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2
陶妈妈长吁短叹:“泽丰,你就算不替自己想,不替我们想,难道,就不替我孙子想吗?”
“夏秋再不好,那也是我孙子的亲妈,你别作来作去,把好日子给作没了!”
陶泽丰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很低沉,好像有些索然无味,提不起劲一样。
“我知道了,你别管。”
每个字都像一个钉子,落在夏秋的心上,让她暗地里皱了下眉头。
她的视线偏移,远远落在了进门处的小水缸里上,不动声色又若有所思。
那还是陶泽丰刚开红酒店时,朋友送的一个小水景缸,说是水能招财,是活物。
后来,陶泽丰买了个更大的,她就把这个小的拿回了家,放在了一进门的门厅处。
水缸里养了好几种小鱼,都是一对对的,就像曾经的她和陶泽丰一样。
过去的十一年里,他们相爱相知,如胶似漆,可如今,却开始渐行渐远了吗?
那个“老婆”的事,什么时候告诉他是最有效的?现在两人关系这样冷淡的情况下,她来说效果好,还是他自己发现比较好?
怎样让他自己发现?就陶泽丰这个榆木脑袋,可能真的要等到黄慕云爬上他的chuang,他才能意识到什么吧。
他是真的没发现?还是也是在欲擒故纵呢?
他们真的可以置这十一年共同岁月而不顾吗?有人觊觎自己老公,还付出了行动,她如果再这样沉默不动,那就等于把家庭拱手让人了。
夏秋转个身敲了敲门,惊动了在屋里说话着的母子,她探进头微微笑。
“嫂子问晚上你想吃什么?青椒肉丝还是辣椒炒肉?”
陶泽丰正靠在书桌边缘,下意识地站直:“辣椒炒肉……不,还是青椒肉丝吧,你也可以吃点。”
家里的辣椒炒肉有多辣,他是知道的,而夏秋不太能吃辣椒。
“好。”夏秋点头,转身回厨房了。
他们夫妻淡淡对了一句话,没有过于热络,也没有太生疏,他们都没有意识到,这两句话里,没有怨怼和不满,疏离和冷淡。
而是一句再正常不过的,你体谅我,我收到了的温馨日常。
3
18个小时后的第二天下午2点,手术成功。
护士在背后抵着方棠,给她托着,方棠下手术台,才发现脚早不知道什么时候麻了。
她示意一助过来缝合,自己直往下跪:“不行不行,腿麻了,把我拖过去,腿麻了。”
明明中间坐了许久,腿还是麻了。
她吸气,两个护士一左一右把她扶到旁边,她弯腰又觉得脖子酸,又仰头活动了一下,人像只弓着身子仰着头的猴子。
王涛那边还在缝合另一处伤口,他没交给助手,自己动手。
“辛苦了。”
方棠呲了会牙:“不辛苦,你可以出去告诉家属了,手术很成功,两个小时后才会推出去,然后,给他们看看那个肿瘤,如果他们要看的话。”
她的话引起了一阵笑声,邢非教授开玩笑:“谁会要看,那么吓人。”
是很吓人,何止是花菜,简直是八爪鱼,从脑袋中间深处触角四面延伸,像蔓延的藤。
方棠活动了一下,慢慢直起腰,也恢复了正常,身边的护士松开了手,又去各忙各的去了,她也开始往外走。
后续的事与她无关了,她急需休息补充睡眠,还有……啊,肚子好饿,以往每次做完这样的大手术,不是夏秋就是柳植,再不济也有吴继梁,他们都会在她的办公室里留一份饭,或者面条或者饺子,让她吃完了再去睡的。
如今真的……夏秋不在了,老吴还没回,柳植……
方棠去洗手,把手术服脱了丢在垃圾桶里,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边看边往外走。
柳植没动静,这都一个月了,他也没和自己联系,学弟那边,更新了几次朋友圈,但都没有他。
他过得好不好?他……还好吧?
4
方棠靠在电梯壁上,万分后悔选择了这个时间段的这个电梯。
她只是想下楼去食堂吃点东西,却一个走神,进了人最多的四号电梯,不但要随时应付各种消息,还要保持点头微笑。
她拉了拉口罩,几乎要挡住眼睛的高度,半合着眼,转身面朝里靠着,完全是不想和任何人说话的身体语言。
这样好了,终于清静了。
电梯一层一层下,人多到爆炸,还有坐轮椅的,病人居多,医生护士一样不少。
身后有人在聊天,从八楼进来两个心胸外科的护士,她们的话钻进了方棠的耳朵里,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是明天回来?还是后天?什么病人这么重要,要柳医生亲自送回来?”
“明天上飞机,后天到,据说是我们柳医生的前女友,我们科室老一点的人都见过,姓蒋,挺漂亮的。”
“前女友?不是吧,都要劳烦我们柳医生亲自送回来了,我看这个‘前’字可以去掉了。”
“我看也是。”
方棠闭着眼睛,想起前些日子看到的那个朋友圈,那几张照片。
她动了动手指,打开耳机开了录音,耳机里立即传来女儿菲儿的声音。
是一句英文每日一句,节选自泰戈尔的《飞鸟集》,是这几天尤雅教给女儿的,余菲儿学会,读给妈妈听,方棠把它反复播放。
The fish in the water is silent, the animal on the earth is noisy, the bird in the air is Man has in him the silence of the sea, the noise of the earth and the music of the air。
水里的游鱼是沉默的,陆地上的兽类是喧闹的,空中的飞鸟是歌唱着的。但是,人类却兼有海里的沉默,地上的喧闹与空中的音乐。
5
此时的非洲大地上,柳植正百思不得其解,心里的迷雾和这夜色一样,浓到拨不开。
他应邀来到开罗,见到了罗维大使,还没说什么,就被分配下了任务——送身体已经在逐渐康复的蒋夕溪回国,附带着,还有另一个这边的酋长夫人,酋长夫人要到中国做手术,也要随行。
蒋夕溪在小城住了三天,病情稳定后转到了开罗,在开罗待了十来天如今回国。
柳植从大使馆出来就去了医院,这也是他离开后第一次见蒋夕溪,他进病房时。她正坐在轮椅上看书。
问题在嘴边最后被咽了下去,柳植过去轻轻拥抱了一下老友。
推着她出病房走走,如今的开罗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夜色正宁静而美好。
“他们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只有一个,就是希望下一个手术,是你给我做。”蒋夕溪自己主动找了话题。
在她这次养伤的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隐藏的原发性的纵隔肿瘤,肿瘤并不大,经过检测后,是为良性。
原本应该立即做手术,但因为她的身体太虚弱,恢复情况始终不太好,所以最后还是决定回国治疗。
“如果是良性的,那很多医生都可以做,不一定要我,我们医院的老钱……”
“但你在纵隔肿瘤这一块,是最好的,不是吗?”蒋夕溪说话还是有些喘,说两句歇一下,说两句,歇一下。
她这次替国家挽回了巨大的经济损失,罗维大使说条件任开,都可以,她其实没什么要求,如果能回头,她希望自己不要受伤。
“有个健康的身体才是一切,我现在老觉得浑身没力气,也很容易疲倦。”
蒋夕溪靠在轮椅上微笑,笑容中有些凄凉,“柳植,你说,我这样就算给我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呢。”
柳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阻止她胡说:“明天下午的飞机?好,我明天中午过来接你。”
再陪蒋夕溪走了一会后,把她送回病房,他告辞而去,人还没出医院,微信就炸了,他要回去的消息,就这么短短半个多小时,就已经传遍了大洋彼岸。
热闹热闹的,大家发过来各种信息,有文字的,也有语音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离开国内好久了呢,其实才不过三个月。
柳植坐在路边的水泥墩子上等车,摸出口袋里的烟又放了回去。
已经看了三遍了,的确没有方棠的消息,连夏秋都发了一连串高兴的表情包过来,却就是没有方棠。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是很微妙的,刚开始联系也就联系了,后来突然中断,时间过去那么久,要再联系,却突然找不到理由了。
要什么理由?一场恋爱,从无到有再到无,柳植拿不起放不下,成了最纠结的那个。
他的手指在方棠的聊天页面上转来转去,就是按不下去。
老吴很懂他的心理,转发了一个余菲儿滑雪的短视频过来,视频里,小姑娘双手夹着滑雪杖,目视前方,身子弯曲,已经隐隐有了大将之风。
“满足你的心愿,每天给你发一个,拍不到妈妈,就拍个女儿给你看看吧。”
老吴的话让柳植鼻子发酸,哑然失笑。
他拨了个电话过去,那边,老吴接得很快,他正在哈尔滨准备回北京的路上,问柳植这次回京待多久。
“没多久,差不多一周吧,等蒋夕溪情况稳定些,做了手术我就回来。”
“我们好久没聚了,四个人的聚会,这次你回来能不能聚聚?”老吴问得小心。
柳植在戴着耳机通话,他倒回页面,看了一眼自己的申请记录,苦笑了起来。
他一直在给方妈妈发送信息和好友申请,可信息发出去从来都是石沉大海,好友申请也是无声无息。从几个月前到现在,每天如此。
后来,他转战到了方爸爸这边,方爸爸刚开始和他说了几句话,不外乎是抱歉抱歉,后来也没再回复了。
长期抗战?他却连门都找不到。
柳植觉得自己像是全面暴露在敌人炮火中的敢死队成员,根本连一丝生存机会都没有,所有的炮弹,都结结实实落在了他身上。
“别聚了,别给方棠惹麻烦,我这边没人管没事,她那边可是回家要面对她妈的,算了。”
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香烟,点燃了深深吸了一口,柳植靠在看着街上人流如织,茫然到了极点。
“老吴啊,你说人生还能再C蛋一点吗?明明是晴空万里,怎么一转眼,就狂风暴雨了呢?”
“有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就是死结?怎么打都打不开了呢?”
(第76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