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伟请了几天假。
不请假也没法上班了,一场闹剧下来,脸被挠成了稿纸,横一道竖一道的,看起来十分恐怖。为了不挑逗同事们的好奇心,维护自己饱受伤害的面子和尊严,大伟不得不像只冬眠的蛤蟆一样蛰伏在家。
为了讨好淑敏和两个孩子,大伟专心跟着电脑里的某个大神儿学起了做菜。理论联系实际,第一天就大有成效。
晚上,淑敏和孩子们一进家,就被大伟惊住了。大伟一身厨师的行头,一脸侍者的表情。一副仆人的做派,先是邀请几个人在朦胧的吊灯下就坐,然后开始从厨房里一盘一盘地往外端菜,边端边报菜名。
第一道菜叫“宝宝睡觉“,说白了就是鸡蛋炒鱼籽,是两个孩子特别喜欢吃的一道菜。炒鱼籽是需要技术的,弄不好就会满天乱飞,造成大量的“宝宝”走失。大伟先把鸡蛋炒成一张饼,再炒鱼籽,适时盖上去,鱼籽就服服帖帖地呆在鸡蛋饼下,像睡觉一样安静。
第二道菜叫“天女散花”,是黄瓜丁、胡萝卜丁和玉米粒炒虾仁。做好以后五颜六色,特别地赏心悦目。子涵对这道菜情有独钟。
第三道菜叫“嘻嘻哈哈”,是西芹炒蛤蜊,淑敏最爱吃的一道菜。
第四道叫“难舍难分”,炖大骨头,特点在于把骨和肉炖到将分未分似离非离的火候。
第五道菜叫“烟火人间”,彩椒炒腊肉,一片烟熏火燎的样子。
第六道菜叫“黑白分明”,茭白炒木耳,色彩对比异常强烈。
菜名都是大伟绞尽脑汁现起的,完全是为了吸引眼球。
最后,大伟又端出一海碗清汤,汤里只撒了一小撮虾皮,飘着几片儿绿油油的黄瓜和荆芥叶,荡漾着几滴香油,香气扑鼻。
六菜一汤,完全是吃大餐的标准。而且荤素搭配,色香味俱全,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喜欢吃的菜。
第一个欢呼雀跃的是牛牛,他抱着大伟亲了一口,连声说着,谢谢爸爸。子涵也说,几年没吃过爸爸做的三色炒虾仁儿啦。大伟说,这不叫三色炒虾仁儿,现在叫“天女散花”,专门给宝贝女儿做的。淑敏嘴上没说什么,神情也没什么变化,心里却是一动,看来,大伟总算没把他们全忘了。
大伟安心在家作起了家庭主男。
早餐,一般是手抓饼、面包、火腿、鸡蛋鳖、茶叶蛋、生菜和水果沙拉,外加一杯热牛奶。
中午,只有大伟一个人,就简单得多了,吃饱就行。
下午,大伟就开始买食材,四点钟下厨工作。等淑敏几个人回家,一切OK,一家人每天晚上都能吃到不一样的菜肴。
牛牛和子涵每天都惦记着晚餐,惦记着那个几天前还让他们恨之入骨的爸爸。
家里也整洁起来。大伟每天都要用两个小时来整理家务,家具整洁有序,窗明几净,再没有了之前兵荒马乱的样子。
周末,大伟带着一家人去了水上世界,疯玩了一天。两个孩子高兴得像长了翅膀,飞上了天。各种夸张的表情,挤满了手机相册。
淑敏被孩子们强拉着,同框了几次。
看着儿女们欢乐的样子,看着使出浑身解数讨好家人的大伟,淑敏也想开了,有这样一个免费的厨子,免费的保姆,免费的挣钱机器,有什么理由赶他走呢?
当然,最让人敏感的还是支出问题。
大伟把工资卡上交后,就身无分文乞丐一枚了。买馒头买菜,支出数额不大,用微信支付宝就能解决。但人情世故是免不了的,支出数额也比较大,大伟即使在家藏着也难以幸免。这段时间,连着随了几次礼,有结婚生子的,有父母丧葬的,动辄二百五百元,微信里那点儿钱就不够应付了,只好向淑敏伸手。大伟老老实实交代了支出的原因和数额,淑敏就会给他相应的现金或者红包。事后,淑敏也会查一下大伟的脚印儿,但是两个月过去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淑敏心里纳闷儿,难道大伟真的变了?
这天,大伟又找淑敏要钱,说同事小张的儿子满月,需要随礼。小张是年前结的婚,而且媳妇是奉子成婚,这个事儿淑敏知道,算来也应该喝满月酒了。淑敏说,当年,为了托关系把大伟留在这个城市,小张的爸爸老张没少帮忙。咱不能忘了人家。随五百,我觉得少了点儿。我再给你五百,随一千吧。做人应该感恩。
大伟犹豫着说,用不了那么多吧。
淑敏说,这还算多?该花的钱,一分不少你的。
大伟愣了一下,立马换上欢天喜地的表情说,谢谢媳妇儿。
淑敏说,滚。
那天合该出事。
淑敏本来对大伟要钱已经放心了,对这个事就没上心,更没去查证。到了单位,正好遇见小张的姨。两人虽然不在一个部门,但因为老张的关系,平时挺熟。一见面,两人就开始说闲话,说着说着,就扯到了小张给儿子办满月酒的事儿上。
小张的姨一愣,说,这个小张,连亲姨都不通知了。我只知道他要办满月,不知道他今天要办。他这是,要分开待客吗?
淑敏说,你这当姨的也真不合格,还不快问问他在哪里待客,也好及时赶过去,熊那小子一顿。
小张的姨听淑敏这么一说,拿出手机就拨了过去。
手机通话声音不小。
小张说,没有的事儿啊!儿子一出生就进暖箱了,现在还待在里边儿没出来呢,谁还有心思办满月酒啊?
小张的姨说,你没骗我?
小张说,骗别人,也许我敢。骗你,我敢吗?
小张的姨说,谅你小子也不敢胡来。
淑敏在旁边已经脸色铁青了。
整整一上午,淑敏都恶心得要命,还吐了两次,把早上吃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同事们见她脸色苍白,劝他去医院看看。淑敏原本不想去,不料越来越恶心,胃里似乎存不住任何东西了,才决定去找医生开几片药。
淑敏正在取药,突然感觉有熟悉的身影走向了收费窗口。那是一家三口的背影,女人挽着男人的胳膊,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
淑敏很疑惑,那几个身影怎么那么熟悉?
淑敏拿了药,正准备离开,突然发现那个男人转过了头。虽然戴着口罩,她还是一眼就看出来,那是王大伟。
那个女人和那个女孩是谁,还用想吗?
她突然有一股冲动,要去打上一架,哪怕打得头破血流也要打一架。
可是,她的脚没动。她脸上出现一种玩味的神情,继而是一种冷笑。
淑敏转身出了医院。
回到家,淑敏又躺下了,没有请假,不吃也不喝。
电话铃声响了,是大伟来的。淑敏不接,任它一直响。铃声是《放弃我是你的错》,连着响了三遍,不响了,接着传来短信的声音。
淑敏带着戏谑的神情点开了短信。
大伟说,领导安排了几项紧急工作,要求加班加点完成。自己真不想加班,可是,身不由己啊。刚刚找到家的感觉,又要被活生生地拆散了。请媳妇儿多操心一下孩子们,他们的嘴都吃刁了,考验你的时候到了。最多一周,我一定回家,再次帮你挑起家庭的重担。
淑敏回复说,你在外边辛苦了,家里就不用你操心了。
大伟说,谢谢媳妇儿体谅,亲。
四天之后,大伟接到父母的电话,叫他赶快回家,出大事了!
大伟急慌慌地赶到父母家,看见了子涵和牛牛,俩人眼睛都哭肿了。
大伟问子涵怎么回事。
子涵说,下午放学,班主任告诉她,妈妈叫她去幼儿园,接弟弟去爷爷家住,以后跟着爸爸过。
班主任问子涵,你爸你妈离婚了?
子涵说,没有啊,前几天还好好的呢,只是这几天爸爸不去家里住了,说工作忙要加班儿。
班主任说,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先按你妈妈说的做,有什么困难找我。
子涵带着弟弟去了爷爷家。
老王一看就急眼了,马上打电话把大伟叫了回来。
老王问,你们之间又出什么事儿啦?
大伟说,没有啊。
老王说,你还骗我,你爹再瞎也看得出来。
大伟说,几天前,我俩在短信里还说得好好的,没什么迹象啊。
老王催命鬼一样地说,还不快回家看看。
大伟一秒钟也不敢停,马上赶回自己家里。
一到家,大伟彻底傻眼了。
门锁打不开。钥匙根本就插不进去。
大伟急匆匆地敲门,一个声音传出来,“谁呀?”
房门打开,露出一张陌生的女人的脸。
大伟问女人,你是谁?怎么会在我家里?
女人说,这明明是我家嘛,哪里是你的家了?你走错门儿了吧。
大伟说,这就是我家嘛。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人笑了,告诉你也无妨,这房子是我刚买的,今天中午才过完户,所有的手续都齐全了。想诈我?向来只有老娘诈别人,哪有别人诈老娘的?
咣当一声,女人关上了门,里面清晰地传出一句话,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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