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篇文章的作者“姜祥”欢迎来到豆瓣app。
白天很忙,又睡得很晚,躺着心情始终不稳定。
迷迷糊糊入梦的时候,似乎又有一道光照进来。一间昏暗的屋子,细碎的飞物在光柱下跳舞,还泛着一闪一闪黑亮的光。我蓦地清醒了,这不是我小时候的厨房么,那些跳舞的,正是翻腾起来的火灰啊。我们的厨房叫灶屋,实在是破旧得很,土房子,没有窗,只靠屋顶的两片亮瓦照明。据说这个亮瓦是蚌壳做的,谁知道呢,真是落后,都什么年代了,为什么不是玻璃呢?
灶台是我父亲请他朋友来砌的,因为砌灶还要点技术,他一个木匠是做不来的。我记得最早的时候是个单眼灶,后来不够用,就重新砌了个双眼的,一个灶炒菜,一个灶煮饭、烧水,可以缩短做饭的时间,那时候已经很流行双眼灶了。
再到后来厨房搬到另一间屋子,又做了个扯火灶,就是前后灶,前一个灶烧火,余火可以经过另一个灶膛,再通到烟囱,顺便烧点水,方便,也节省燃料。
我说的火灰,就是草木灰,塞进灶膛的柴草烧尽后,留下的就是火灰。做下一顿饭点火之前,要用一个耙子把灶膛里的火灰捞出来,不然这一顿的柴火是塞不进去的。
捞火灰的时候,手要轻,动静太大,火灰必然满天飞腾,落到灶台、碗筷上,被大人看见,肯定就骂开了。我为这个没有少挨骂,我爸老说我做事不如我弟弟,他捞火灰就比我捞得好。
灶膛外会有一个储存火灰的小池子,也是土砖砌的,我们叫火灰凼子,火灰储存到一定程度,再运到堆肥的地方。火灰里是有钾肥的,田地里用了火灰,庄稼会长得结实。
捞火灰的工具是火灰耙子,我们家的耙子是木头做的,两个齿,由于长年和和火灰打交道,它的前端也染的黢黑,年深日久,还被火灰里的余烬烧了一截。
两个灶眼之间,会再装一个热水坛,是一个铁罐,可以用余火烧点热水,这个水烧不开,一般用来洗漱。灶膛里的侧面还可以再放进去一个火灰罐子,铁制的,上面会盖上盖儿。每一回,都要用那个带齿的耙子,把一个齿插进罐子的侧耳,另一个齿抵在罐子的下部,小心翼翼地把这一罐水伸到灶膛的侧面,放稳。一顿饭做好,这个罐子的水就烧开了,可以喝的。
这个耙子,还有另外一个用途,我们抓鸡的时候,就拿着这个耙子,鸡在前面跑,我们在后面撵,瞅准时机,朝着鸡头猛敲一锤,锤不锤得中,就看运气了。
我们做饭,需要两个人合作,一个人做饭、一个人烧火,一般是大人做饭,小孩烧火。我们那一带,没有山林,大多烧的是稻草,也有棉花杆、麦秸秆、芝麻杆一类,或者路边砍的野草。稻草要绞成“把子”,是一个小型的麻花状。点着火以后,要按时给灶膛里续上这种草把子。大人们在炒菜,一看到火势小了,就开始嚷嚷:
又在打瞌睡!灶里冇得火了!
火灰里有时候也烧点东西吃,红薯最好,有时候也烤点芋头、玉米。大人们在灶台上做着饭,我们小孩子在灶膛里经营自己的美食,又急切地等,又担心烧过头,成了木炭。红红的火光映照在脸上,我们的快乐大人不懂,大人的艰辛我们也不懂。
我在半梦半醒之际,脑海中的那束光,是从亮瓦里照下来的吧,或者是屋瓦的缝隙里透下来的。猫、或者鸟雀在屋瓦上乱翻,下雨天又得漏了。
然而现在,这么安静,没有一个人,像是在农田里干玩农活后,妈妈叫我提前回家洗碗、捞火灰,择菜,等着她回来做饭的那一段光景。
真不想干活,菜也择不动,趁着妈还没回,就在灶屋的门槛上坐一会儿,看着这细细碎碎的火灰,在那里飘扬、翻动。
(全文完)
本文作者“江上”,现居杭州,目前已发表了86篇原创文字,至今活跃在豆瓣社区。下载豆瓣App搜索用户“江上”关注T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