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舒喝大了。
今天是他的三十岁生日,俗话说男不过三女不过四,他本来也有点忌讳,没打算庆生,不过一帮子朋友不放过他,吵着闹着要帮他操办,他这人一来喜欢热闹,二来看重兄弟情义,自然没办法拒绝。
滨江新区新开了这家超豪华的五星级饭店,基本怎么壕怎么装,金碧辉煌,满眼璀璨,饭菜价格自然也跟着不菲,小老百姓看都不敢看一眼,但在以舒灏然为首的几个富家子弟眼里却不算个什么毛线。抱着“尝鲜”的心态,几人一合计就选了这家,觥筹交错,胡吃海喝,打打牌,唱唱歌,一顿饭花掉几万块,不知不觉就到了深更半夜。
凌晨一点多,这群年纪也老大不小的男人们,或搂着年轻貌美浓妆艳抹的女人,或勾肩搭背抱着自家兄弟,一路嘻嘻哈哈,摇摇晃晃往外走,饭店经理从头到尾陪在左右不敢怠慢,这会儿送人送到大门口,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如释重负。
“舒少,麻烦您在这等等,覃凯去开车了。”
正值夏天最热的时候,整个城市白天像火炉,晚上像焖锅,一群少爷怕热,不出门在饭店的大厅里等自己的车,酒精作用下哪里闲得住,就听到他们不时发出大声的哄笑,打打闹闹推推搡搡跟一群没老师管的小学生似的,随手拿了东西就扔来扔去,饭店经理在旁边劝也劝不住,一来怕砸坏了东西,二来怕砸坏了人,不停陪着僵硬的笑脸,冒着冷汗,脖子伸得老长盯着大门看,心里默念车子怎么还没开过来,再不来他就要挂了。
喝多的舒灏然倒还算比较安静,坐在大厅的沙发里,翘着二郎腿,散着酒气。他是个长相出众且注重品位和保养的家伙,眉目舒朗,鼻梁挺直,薄唇性感,脸型好看,身材也保持得很不错,肩膀宽平,胸膛开阔,瘦腰窄臀,两腿修长。像他这样又有钱又有型的男人,女人们趋之若鹜当然再正常不过,此刻也正有一个大胸美女在他身边蹭来蹭去,装着自己是只小野猫,但舒灏然显得兴致缺缺,因为他的心里有点小郁闷,手机里存了几张刚刚收到的照片,照片上是个女人和个男人肩并肩一起有说有笑的样子,那个女人在一个月前还是他的女人,虽然他不喜欢她,但男人大抵是这样的,自己不喜欢,不代表可以接受她这么快就跟别的男人在一起。
“舒少,您的车子来了。”
好不容易有车过来,最先开过来的,自然是舒灏然的车,橘色的兰博基尼轿跑要多醒目有多醒目,覃凯从驾驶位上下来,开了另一侧的门,从饭店经理手中接过摇晃不稳的舒灏然,把他扶进车里,然后跟众人打了招呼,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什么鬼天气!真TM热!”
只不过是从饭店走出来上车,热乎粘腻的空气就让舒灏然直呼受不了,他是个讲究人,最讨厌出汗,最恨就是夏天。往常这个季节他一定会跑到国外某个气候宜人的地方住一阵子,看看海,冲冲浪,潜潜水,钓钓鱼。不过今年有点特殊,他爸和小妈先一步去了国外庆祝结婚二十周年,他哥因为公司的事也在国外要忙一个月才能回来,按他们的话来说,家里得有个人看家,就算他舒灏然什么都不懂,平时也什么都不管,但至少顶个二少爷的身份,镇镇宅子也是好的。
“舒少,喝点水。”覃凯一边开车,一边递了瓶矿泉水给舒灏然,打断了他的暗自抱怨。
覃凯是舒家管家的儿子,从小到大一直跟着舒灏然,主要的工作就是伺候这位少爷,他平时的话不多,但解决事情的能力很强,有他在舒家人很放心,就算舒灏然捅了什么篓子,他也能在第一时间得当处理。
“阿凯,你开慢点,我有点想吐。”舒灏然接过水仰头喝了大半瓶,酒醒了一些,其实他的酒量不错,今晚主要是菜吃少了,一上来就被那些家伙灌,害他现在头晕想吐难受得要命,真是一群混蛋。
“好。”覃凯调了调送风口,轻轻应了声,之后继续开车。他的长相很斯文,面容白净,五官清秀,有一两百度的近视,所以开车或看书的时候会戴眼镜。他对舒灏然很好,言听计从,十分周到,舒灏然对他也算不错,有什么好东西基本都会想到他,没怎么把他当下人,但也没把他当做可以一起玩乐的朋友。
“阿凯,安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吧?”稍许沉默,舒灏然忽然没头没脑地问道。
“嗯?凌小姐的事?舒少指的是哪件事?”覃凯反应很快,对答得体。
“她说怀了我的孩子,之后又流掉了的事。”舒灏然也不避讳,照直说道。
“嗯,这件事我听说了,舒少需要覃凯做点什么?”覃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底是一抹不易察觉的冷淡。
“我是忽然觉得那孩子不定是我的,安安貌似有其他男人。”舒灏然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撇了撇嘴,哼了哼。
“是么?既然凌小姐也是那样随便的女人,舒少就不必那么介怀了。”覃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舒灏然这么说凌慕安,但他心里清楚,凌慕安是个好女孩,最可惜就是遇到了舒灏然。
“……嗯,你说得也对。”舒灏然向后靠了靠椅背,叹了口气,决定不再想这件令他烦躁的事。
“舒少,我放点音乐吧。”汽车里酒气熏天有些闷,覃凯说完随手打开了音响。
舒缓的钢琴曲慢慢在车子里荡漾开来,不学无术的舒灏然偏偏喜欢这种高雅艺术,虽然不会弹但喜欢钢琴曲,虽然不会画但喜欢徽派油画,旁人看觉得他是用这些堆砌起来装潢门面,所谓砸钱买点文化,但覃凯知道,舒灏然是真的喜欢这两样,从骨子里喜欢,只不过懒得学,更喜欢现成的,反正钱够花,干嘛要自己辛苦,不直接买来呢?
就这样,车上喝大的人听着音乐安静下来,覃凯专心开车,也不说话,一时间只剩下钢琴曲在耳边起起伏伏,仔细听,是李斯特的高难度曲目《鬼火》。舒灏然一边听一边想着事,他会想的事一般就是明天该做什么。首先他应该会睡到中午,起来吃个早中饭,下午的话要不然去游个泳,做个SPA?晚上有个音乐会据说还不错,可是天气这么热,要不要去呢?不去的话门票送给谁好呢,以前的话可以送给安安,不不不,那个女人别再想了,想多了会做噩梦……
想着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舒灏然反应过来的时候,覃凯把车停在了路边。这一段滨江开发区的路有点荒凉,路灯也不算特别亮,舒灏然迷着眼睛朝外看了看,是个自己不认识的地方,心里不觉有些疑惑,不知道覃凯停下来做什么。
“阿凯怎么了?”舒灏然问,不等覃凯回头跟他解释,有人敲了敲他那一侧的车窗。舒灏然应声看去,车窗外的人让他大吃了一惊,竟然是此刻应该在国外处理公司发展的哥哥!
“灏然,下车。”覃凯打开了车门锁,舒易辰从外面开了车门,用着一贯成稳好听的声音,招呼舒灏然下车。
“哥!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哈哈,我不会是酒喝多产生幻觉了吧?”舒灏然早就乐呵呵地解开了安全带,跨出他的大长腿,下了车。他比舒易辰小三岁,但个头却比舒易辰略高,兄弟俩面对面,容貌并不怎么相像,这倒也没什么奇怪的,他们都长得像妈妈,但他们的妈妈不是同一个人。
“生日快乐。”舒易辰逆着灯光微微垂着眼眸,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抬手间拉住了舒灏然的胳膊,把他拉上了不是很远的另一辆车上。
“我去!生日惊喜吗?哥,你搞什么?”舒灏然在听到生日快乐之后越发神采飞扬,他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坐上且已经在开动的车,不是舒易辰的玛莎拉蒂,而是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他这辈子都没坐过这样的车,又脏又颠而且很热,但他现在兴致勃勃,不知道最喜欢的哥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着他揭开“谜底”。
“灏然……”舒易辰喊他,从舒灏然十岁那年认了他这个哥哥开始,舒易辰就一直这样喊他,带着浓浓的兄弟情,充满了关怀、关爱和宠溺。
“嗯?”舒灏然笑着应声,等着哥哥拿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日礼物给他,结果眼前一道银光倏然划过,他觉得胸口一冷,呼吸一窒,在隔断了大概一秒之后,剧烈的疼痛刺激着大脑皮层,从胸口涌向四肢百骸!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突然到舒灏然以为是个玩笑。
舒易辰手中握住短刀,整个刀刃部分都没入了他的左胸,刀柄抵在那里像个摆设,舒灏然低头去看,一瞬间还想这是不是把魔术刀,就跟电视上演的那样,锋利冰冷的刀刃其实不在他的身体里,而是缩进了刀柄里。
“哥……哥……”然而,艳丽的红在浅色阿玛尼衬衫上迅速蔓延,舒灏然吃力地张口,嘴巴里充满了令人恶心的铁锈味,温热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漫过了唇角,顺着下颚滴落。
“死吧,灏然。”舒易辰面无表情,不显得开心,也不显得难过,他抬起另一只手,也握住刀柄,然后两只手用力一拧,竖着刺入的刀刃生生拧转了一百八十度,而那个被刀刃刺穿的心脏,跟着被绞了个稀巴烂!
“呃嗯——”尖锐的、无法忍受的、撕心裂肺的疼痛,瞬间让舒灏然堕入地狱!他仰起了头,瞳孔剧烈收缩,大张着嘴却呼吸不到空气,那种濒死的感觉痛苦极了,不过他没有痛苦很久,因为这致命的一击,不容许他继续活下去慢慢体味。
抽了几口气,他就身体一软,倒进了舒易辰的怀里,无意识地痉挛了几下,吐了几口血,睁着眼,就这么咽了气。死不瞑目,不是仇不是怨,而是茫然,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死在最爱他的哥哥手里……
为什么?
02
舒灏然小时候没看完那套据说所有孩子都会爱不释手的《十万个为什么》,所以他完全不能理解眼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有不少于十万个的为什么盘旋在脑海里,需要人给他解答。
首先他死了,被刀子捅穿了心脏,杀他的人是应该在国外的哥哥。
其次他……灵魂出窍了?现在的“他”轻飘飘地存在在那里,在自己的尸体旁边。
最后他还能思考,所以说是心脏坏了,脑子没坏的意思?
从来不怎么相信怪力乱神的他,有点惊恐于眼下的状况,可以清醒地思考,却百分百死透透了,难道是在做梦?斗转星移,昼夜交替,他差不多用了一整天的时间发懵,然后又用了差不多一整天的时间发呆,到了第三天,他实在觉得长时间对着自己的尸体发傻并不是件多么令人开心的事,可是他哪里也去不了,像是“走”这件事已经跟他无关了,虽然他低头能看到自己有脚。
炎炎夏日,“他”这缕魂魄倒不觉得怎么热,但他的尸体被抛在这个鸟不生蛋的灌木丛里先是一点一点,然后是一片一片开始腐烂发臭……好吧,发臭是他想象的,因为他现在似乎只有视觉和听觉,不能说话,也闻不到味道。
不忍直视,腐烂的尸体彻底毁了他那偏执的审美观,他只好偏开头不看,心底无限悲哀,想他一辈子爱美,竟然死成了这副德性,到底是闹哪样?这样一想,他又不禁开始思考他哥哥为什么要杀他,这个问题他其实已经想了很久,但始终想不明白,要知道舒易辰给他钱花,帮他排解心事,凡事顺着他,出事替他背黑锅,生病都陪他……对他的好,那真是天上有地上没有,比他那个过世的妈妈还要好不知道多少倍,更不要说他那个对他并不怎么上心的爸爸。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八辈子积德才修来了这么个哥哥,他那群哥儿们也时常这样说,不会有错的。
所以,是不是酒喝多他眼花了?或者有个跟他哥哥很像的家伙,冒充他哥哥杀了他?又或者催眠术什么的,让他误以为是哥哥?
他想了所有能想的可能,这中间当然也包括公司继承权的问题。从法律上来说,假如老爸死了,继承权是他们兄弟俩的,哥哥为了得到所有杀了弟弟这样烂俗的剧情真是巷口的小孩子都知道,可是他老爸早就公开说过了,公司是舒易辰的,全部都是,像他这样除了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的家伙,不要出来害人,他们一家子就谢天谢地了。
那么,到底为什么会这样?
舒灏然有限的脑容量实在想不通,索性也就不想这个问题了,开始想第二个问题:自己这三十年的人生,都干了什么。听说人死前会悉数过往,多少功德,多少罪孽,他死得太突然,没来得及想,现在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想想。
想了半天,他把自己的人生按时间简单分成了两个阶段:一是上学的时候,他把时间奉献给了游戏,到最后花钱在国外混了个三流大学的文凭;二是毕业后到现在,他把时间奉献给了享乐,吃喝玩乐交朋友玩女人,喜欢什么就买什么,爱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没有任何束缚和烦恼。综上所述,他虽然没什么功德,但应该还算是个好人,不打家劫舍,不强取豪夺,花自家的钱,犯法的事不做,与女人逢场作戏啪啪啪,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嗯,除了安安……
除了凌慕安。
可以说,这辈子让他最不称心如意的就是凌慕安了,因为凌慕安喜欢管他,分明不是他什么人,偏偏喜欢指手画脚,说东道西,整天嗡嗡嗡跟只苍蝇似的,纠缠不休,几次他美人在怀兄弟举杯,都被她把兴致破坏得一干二净不说,那个女人甚至公然跑到他家里,跟他老爸说他继续这样下去不行!
[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现在过的日子是多么糟糕!]
[舒灏然,你已经多大了,还要玩到什么时候?]
舒灏然喜欢胸大腰细火辣性感的第一眼美女,但凌慕安不是,她是个恬静淡雅的女人,总是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把衣服穿得严严实实,毫无品味可言,保守本分略微呆板,舒灏然曾经比喻她是百花丛中一根木头,大千世界里一块石头,索然无味,了无生趣。
他不太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招惹了她,让她不停地出现在他面前像个管家婆娘,赶也赶不走,推也推不开,只记得后来实在烦到不行,有兄弟跟他支招,说女人最忌讳被玩弄感情,他不如就玩弄玩弄,玩完她就会滚蛋了。
于是,他就玩了。
浪漫和谎言成了舒灏然的伪装,他开始对凌慕安穷追猛打,百依百顺,二十四小时围着她转,她说去图书馆看书他就去图书馆,她说报名参加一些酒店管理的课程他就去报名,她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她喜欢什么样他就是什么样。如此很快,凌慕安就被虚假的他征服了,两人顺理成章做了所有恋人会做的事,包括本不该在婚前做的事情,等到凌慕安把身心都交给他之后,他的目的达到了,便就狞笑着撕开了所有面具和虚伪。
[……舒灏然,你赢了。]
凌慕安离开的时候很安静,甚至没有哭,只是脸色白得像鬼,舒灏然记起其他跟他玩过的女人,每次分手的时候,都是又哭又闹,等他付够了分手费才会善罢甘休。不过,之后凌慕安再也没有出现,他也就没想太多,继续心安理得地过他的生活,直到……
[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它曾经来过这个世界。]
直到不久前凌慕安又打电话给他,跟他说她怀了他的孩子,不过因为意外,孩子又流掉了。电话里,凌慕安的声音沙哑疲惫,有气无力,他不觉隐隐有些愧疚,也有些烦躁,正打算让覃凯去处理一下这件事,给点钱,安慰安慰,结果又收到了照片……好吧,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烦恼那个女人的事?
舒灏然皱了皱眉头,有些不爽,一辈子吃喝玩乐无功无过,偏偏有个叫做凌慕安的污点。
“嗯?啊——啊啊啊啊!!!呕呕呕……”
舒灏然的尸体是在第四天被路人甲下车方便时发现的,那场面绝对有《行尸走肉》第X集的即视感,那个中年男人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裆部瞬间湿了,惨白着脸,一直吐啊吐的,像是恨不得把整个胃都给吐出来。
这虽然是预料中的事,但舒灏然的自尊心还是受到了一亿加的伤害,无语问苍天地石化在那里,之后那人抖啊抖地报了警,舒灏然心想自己是不是终于可以入殓下葬,不做孤魂野鬼了。
很快警察和法医就来了,吧啦吧啦说了一堆,裹尸布把他草草一包,所有人脸上都带着嫌恶。然后是公式化的流程,他们确认了他的身份,通知了他的爸妈和哥哥,那些活着的人在电话里达成了共识,在没有一个亲人朋友陪伴的情况下,他那具腐烂不堪的尸体被丢进了火化炉,烧成了一堆渣渣。
不过,悲催的是,“他”还在,之前在尸体旁,现在在骨灰盒旁,安安静静,像是等着有人来带“他”离开。
生前那帮兄弟没有来,覃凯也没有来,他们接受了警cha的问讯不敢来,最后跟他在一起的每个人都成了嫌疑犯,而真正杀他的人在国外,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是抓不到的。
一天、两天、第三天,据说他的爸妈是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而他的哥哥,比他的爸妈又晚了一天。一家团聚,他成了小木盒子里的一坨灰,他看到他们脸上露着悲伤,眼睛里含着泪水,却对警察说:不用查了,这小子生前干过不少得罪人的事,我们不想把他的丑事挖出来,被别人看笑话。
03
于是乎,他的命案被草草定义为劫杀,劫犯在逃,警方会一直一直追捕下去,期限是……一万年。
舒灏然有点懵。
只能看只能听不能说话,“他”一直待在自己的骨灰盒旁边,乖乖地“服从”别人的安排,甚至参加自己的葬礼。看着水泥盖封上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惨透了,却没想到,这世上只有更惨,没有最惨。
“灏然,安息吧,爸爸永远爱你。”他的爸爸在墓碑前声泪俱下,“他”却听到了另一个声音说【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死了就不必整天担心这个败家子怎么闯祸了。】
死了也好。
“灏然啊,呜呜,你还那么年轻,呜呜呜……”他的小妈泣不成声,“他”却听到她心里说【哼,终于死了,真是,终于死了!】
终于死了。
“……”然后是他哥哥,对着墓碑鞠躬沉默,阴沉的脸显得很悲伤,没有说话,嘴上没有说,心里在说【灏然,别怪哥哥狠心,时候到了而已。】
时候到了而已。
“少爷,走好。”接着是覃凯,也是悲戚戚一张脸,心里的声音在说【别怪我,少爷,这些都是你自己作出来的结果。】
作出来的结果。
“舒少,你安息吧。”最后来鞠躬献花的是他的好兄弟们,“他”又听到他们说【唉,就这么死了,以后找谁做冤大头。】
冤大头。
各种暗藏在悲伤气氛中的情绪,他都“听”到了,可惜他没办法笑,也没办法哭,只能呆若木鸡地承受,一句一刀,凌迟一般,分明已经死了,却还能体会到痛苦……他也是醉了。
追悼会结束,所有人离开,四周变得很安静,没了那些令他悲戚的声音,但他依旧离不开,像是还在等待,不知道在等什么,还要等多久,但他无可奈何,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切,都不再受他的控制,与他无关。
嗒嗒嗒。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舒灏然有些颓然地抬头,看到了姗姗来迟的凌慕安。她似乎瘦了许多,面色苍白,穿着黑色套裙,头发难得有些乱,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他的墓碑前,然后停住了动作和声息,他不知道她具体在看什么,只看到她冷冷一笑,对着墓碑说:
“你活该,舒灏然,你死有余辜,你活该!”
【呜呜……】
“我过后会去喝酒庆祝一下,你这个社会的米虫终于死了,真是太好了。”
【呜呜呜……】
“舒灏然,人在做天在看,你这是恶有恶报知道吗?”
【呜呜呜呜……】
舒灏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傻掉了,但似乎眼角有什么滑落下来,一直没有知觉的他,感受到了泪水的温度。眼前一边笑一边骂的女人,心里在嚎啕大哭,哭得像个孩子,那么悲伤,那么痛苦,那么不知所措……
本文为小说《重生之五行缺爱》,作者执着填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