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故事由作者:江不像海,授权每天阅读故事app,下属相关账号“深夜奇谈”获得合法全权授权发表,侵权必须调查。
1
江秋白走进理发店里时,许是贵气逼人的模样让人立刻觉得非同一般。
理发师急忙挤出笑脸迎上去:“小姐姐这头发乌黑亮丽又浓密,就是黑长直有些死板了,你是想烫还是染?”
江秋白瞥了一眼理发师,嘴角勾起三分弧度:“黑长直?死板?”不等人回答,她抬脚就走,“换家店。”
她身后跟了一个年轻男子,眉目温润,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跟着走了出去。
理发师:“小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啊,话没说完,人都走没影了。
阳光毒辣,闻溪撑着伞走在江秋白身侧,这一世的小妖怪似乎容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好,整个人暴躁易怒,在她身边工作要有十二分耐心,所以唯唯诺诺的小黑鸦很合她心意。
第二家理发店的理发师倒是很会看人眼色,江秋白满意地听着真诚的恭维话,身子陷进真皮沙发里,左右打量了一圈,挑眉道:“就这吧,麻烦用最好的染发剂,别弄伤了我的头发。”
她的语气足够傲慢令人讨厌,闻溪却觉得真实可爱,她早上出门挑衣服还挑了半天,最后选定华丽宫廷风的黑色长裙。
闻溪忍不住笑了出来,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底黑碎花的长裙递给她:“今天高温,穿这条吧。”
江秋白倒没有说什么,乖乖换上了。
先烫后染,整个过程将近四个小时。
其他做头发的女生要么捧着手机看电视,要么和理发师说说笑笑,身侧的理发师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讲着笑话逗江秋白开心,她却神情恹恹,对一切都不怎么感兴趣。
许是开了空调的缘故,凉爽中透着几分沉闷,漫长的两个小时过去,刺鼻的染发剂味道,吹风机嗡嗡嗡的声音,令江秋白有些烦躁。
她脚尖点地的节奏逐渐加快,眉眼之间的不耐也越积越深,理发师的动作也愈发小心,生怕惹恼了她。
在一触即发的时刻,一声刺耳的尖叫打破了理发店里微妙的紧张。
“清源山凶手认罪了,判决八年有期徒刑!这个凶手是我们学校的!”
正在卷发的女生拿着手机大呼小叫,她跺着脚招呼在沙发上挑选发色的女生:“吴鑫远,就是之前老跟在李榭身边的那个书呆子!真看不出来!”
“现在微博热搜第一是,‘清源山抛尸案犯罪嫌疑人吴某被抓获’!”那个女生继续叽叽喳喳道。
手机里播放的视频声音清晰地传入江秋白耳朵里:
“3月23日上午十点,有游客在清源山山腰古树之下发现一具尸体,死者名为李榭,22岁,H大经管系大三在校生,经过警方排查,迅速锁定嫌疑人吴某,24日晚凌晨,将其逮捕……”
“我没有杀他,不是我杀的,不是我……”年轻男子惊恐地躲避媒体的镜头,他紧紧抓住身侧警察的手,重复地辩解:“不是我,他是自己死的,和我没关系……”
江秋白坐直了身体,她走进理发店就没正眼瞧过谁,似乎才注意到沙发上坐了个女生。
盯了对方半晌,江秋白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像是要哭出来的女孩,清冷之中透着三分妩媚,不正是自己指给吴鑫远的绝配爱人——蓉桐?
吴鑫远?那个帮自己夺回妖丹的少年,脑海中浮现一张略微稚气的娃娃脸,像个涉世未深的孩子,对一切都保持着天然的信任感。
那个少年,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他一定觉得自己的人生都毁掉了吧。江秋白淡淡地想。
不过人生毁掉了,妖生说不定才刚刚开始。
2
每年七月初,清源山上都会迎来大批的游客。
满山的向日葵热地绽放,向日葵灿若骄阳,格桑花粉红遍地,无数青年男女来到这座山上游玩拍照,打卡留念。
但自1935年至今,了解清源山历史的人都知道一个隐秘的传闻。
1935年的夏天,清源山漫山遍野的花草树木一夜之间全部枯萎,褐色的清源山当时被封为禁地。
直到1940年,零星的向日葵开在山坡,犹如警报解除的信号,人们才开始踏足清源山。
一晃几十年过去,传说早就失去了探寻的意义,反而是山腰处生长着的古树,成了标志性打卡景点。
古树旁一条小溪倾泻而下,如同水帘般在山侧形成一道瀑布,流水潺潺,日积月累在下方蓄起一汪清泉。
人们在此停歇说话,总能听到自己的回声,于是清源山另一景点诞生——“喊泉”。
只要在喊泉边大声喊出你的愿望,就会有神明实现你的愿望。
第一次有人大声喊自己暴富的时候,在古树之中待了近千年的江秋白还托着下巴认真听了一会儿,后来就变成无数有情人周而复始地许愿长长久久,真是无聊得紧。
江秋白妖身是一只旋龟,千年前爱上一个画师,求画师给她画样貌,谁知画出的画像竟然有了神识,夺相貌,设陷阱,抢妖丹,涉世未深的江秋白被她玩弄与股掌之中。
奄奄一息之时,江秋白最后一缕妖魂寄居在清源山古树之中,沉睡千年,醒来时就瞧见这热闹的人间。
她醒来的那一年满山的灵气尽被她吸纳,花草树木无一存活,整整五年,她残破的妖魂得以修补。
虽说她修行千年,但没有妖丹只涨修为也是废物一个,她出不去清源山,哪怕是离开这棵树,也不能超过半个时辰。
所以江秋白只能在夜间悄悄现身,在向日葵花田里奔跑,闻一闻弥漫在山中的葵花香,又或者躺在古树上,透过茂密的枝叶瞧一瞧满天繁星。
她极少到人群中去,白日里就静悄悄地躲在古树的躯干之中。
她观察来往的人们,看他们卿卿我我,转身又悄悄与他人在草丛里翻滚,来来往往几十年,江秋白懂了很多人间的规矩和道理。
嘴上说爱你的人未必爱你,说愿意为你豁出去性命的人,洪水泛滥的时候反而比你跑得还快。
江秋白看着那些情人们在清源山上撕破脸面又重修于好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她笑这人间真荒唐,也笑自己之前太愚蠢。
也有真心相爱的,在瀑布下面许诺,今生今世只爱彼此。
他们走到乱石路上彼此搀扶,在向日葵花田里嬉戏打闹,玩累了就在古树下铺一张碎花桌布,摆上满满当当的食物,引诱不食人间滋味的小妖怪。
这样的情侣,在清源山遇到什么困难,江秋白善心大发偶尔会出手帮助那么一两回。
久而久之,清源山喊泉许愿传的愈发真实,特别是真心相爱的人,在清源山瀑布下虔诚许愿,他们的爱情一定会幸福圆满。
后来清源山被划为4A景区,景区管理人员就抓住这个噱头,在古树上绑满了红布条,远远望去,红色丝带在树枝飘扬,满树花红,还真像那么回事。
刚开始江秋白还觉得新鲜有趣,时间久了,再有人对着瀑布许愿,翻来覆去还是那几句话,她就没兴趣听了,那许愿声像念经一样,总叫人昏昏欲睡。
那一日如寻常般是个好天气,七月盛大的阳光总叫人忍不住眯起眼,江秋白正躺在枝桠上打盹,喧闹的人群与她无关,无数人从她身边掠过,连一丝微风都不曾荡起。
但树下忽然飘过一阵清淡的桂花香,很快远离,江秋白死寂的心脏却猛地一跳,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
她立刻起身四处查看,人群涌动,心脏砰砰直跳,鲜活地在躯体里蹦跶。
江秋白急切地召唤自己的妖丹,她很清楚,妖丹就在自己附近,否则,她不会有心跳的。
江秋白此时太过激动,离开自己千年的妖丹近在咫尺,她妖力波动异常,整颗树似乎都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蓉桐!你别走太快……”
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江秋白定眼一看,一个年轻人捂着心脏慢慢蹲下身,不远处一个漂亮女孩急急忙忙地跑到他身边搀扶着他。
江秋白死死盯着那个年轻人,心脏剧烈的与妖丹呼应,她确信,自己的妖丹就在他体内。
千年之前九五之尊的皇帝与眼前这个年轻人重合在一起,江秋白几乎被震荡得丢了三魂七魄。
她也是活了千年的妖怪了,可只要想起年轻的帝王将长剑刺入自己的身体,取出妖丹吞服的那一幕,她目眦欲裂,要滴出血来,胸膛里跳动的心脏反复叫嚣:杀了他!杀了他!
但是人群聚集,那个年轻人已经被人搀扶到车上。
江秋白急忙追了出去,她凝聚妖力打算强行取出妖丹,暴露妖身也无所畏惧,但此时车子突然加速,眨眼间已经要出清源山。
江秋白此时妖力微弱,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离开,从头到尾都没有下手的机会。
她狠狠地锤了下树干,受困于古树之内,妖力微弱,远距离取回妖丹简直痴心妄想,而她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一句:“蓉桐!你别走太快……”
“蓉桐,蓉桐……”江秋白反复地念叨着这个名字,难不成是那个人的女朋友?
自江秋白再次苏醒,她一刻也没有忘记过自己的前世,被人折辱被人摧残的前半生是她的伤疤,她知道自己最重要的是先找回妖丹。
在山中浑浑噩噩几千个日日夜夜,没想到竟然真的等来了妖丹。
那些苦啊痛啊,从来没有随着岁月的消逝而减轻半分,她有很多事情要做,谁欠了她的,她要一一讨还。
3
第二天不知道哪个有心人在清源山拍了照片,说山腰处的古树发了光。
那张照片角度颇远,远远望去还真是流光溢彩,接下来的三天,清源山游客达到了三年内的顶峰。
白日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吵得江秋白头疼,好不容易到了晚上,她妖力亏损,正在修养,忽听见一个年轻的声音,如同春雨滴答落在岩石上般:“今夜就在喊泉边上扎帐篷吧。”
江秋白慢慢睁开眼睛,暗夜里一个模糊的身影在泉边忙来忙去,最后支起一个小房子。
江秋白有了几分兴致,清源山并不大,走到山顶再下山,来回四个时辰,坐缆车就更快了,两个小时风景就看遍了,即使大多人来这里约拍,也不会驻扎在这里。
因为山腰喊泉往下再走二十分钟,就有民宿。
那个年轻人从帐篷里出来,用一条毛毯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夜深人静,只有偶尔几声草丛里的虫鸣,好叫人觉得不那么阴森。
年轻人走到古树下面,他打着手电,光亮处面容模糊不清,只听得见声音:
“我听朋友说这里许愿最灵了,今天是我生日,神明啊,请让我遇见自己的爱人,我愿意用自己所有的温柔耐心,换取她的爱。”
江秋白觉得无聊,求姻缘的女子她见多了,男生信这个的少,没想到还真有人来这里许愿。
许完愿年轻人并没有离开,他随身带了一根红布条,他咬着手电筒,费力地爬到粗壮的古树上,然后认认真真地把红布条绑在枝桠处,那时他距离江秋白,不过两寸距离。
浓眉,圆眼,唇峰圆润,像是个好脾气的受气包子。
绑好红布条,他跳下树,仰望着自己的姻缘,露出心满意足的笑来,就这么一个笑,让江秋白脑海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个年轻人在清源山经历生死之事,十有八九是不会再来了。
眼看八月底向日葵花期要过,清源山旅游旺季接近尾声,她又走不出这清源山,要想取回妖丹,只能借助他人之力。
而眼前这个虔诚的信徒,不正是最好的帮手吗?
江秋白第一次在人类面前现了身,她光着脚丫踩在枝桠上,摘一片叶子,轻轻一点,那片叶子飘飘悠悠地到了年轻人的衣襟处。
她的声音适当响起,空灵又轻柔:“虔诚的信徒啊,你真的想拥有一段天赐的姻缘吗?”
他似乎吓了一跳,慌张地往后退了几步,望见江秋白整个人似吓傻了,嘴巴张得大大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装模作样的江秋白有点不耐烦,但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年轻人才惊醒了般,结结巴巴道:“您、您是神、神仙吗?”
不等江秋白回答,他又兴奋道:“我能换个愿望吗?我想暴富!”
“不可以!”江秋白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我只能帮你查看姻缘,报上你的名字。”
年轻人眉毛微耸,他的确是来问姻缘的,但没想到这世上真会有神仙啊,他有些后悔,咬着嘴唇,慢慢吐出自己的名字:“吴鑫远。”
江秋白几个手指来回一碰,她勾起嘴角,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容:“拿着那片树叶,去找一个叫蓉桐的姑娘吧,她就在平城,是你今生唯一的爱人。”
“诶,神仙我还有问题……”
不等他说完,江秋白的身影已经彻底消失,如同从未出现过一样。
年轻人愣了愣,他捏着自己衣襟处的树叶,嘴里反复念叨那个名字:蓉桐,蓉桐……
不愧是他的爱人,连名字都这么好听。
第二日他满心欢喜地下山去,奉着神谕,去找一个叫蓉桐的姑娘。
3
平城能有多大,一本大学也就一所,大学生吴鑫远理所当然地先在校园里找自己的女神。
他向来是个老好人,帮室友接水,带饭,领快递都是常规操作,这回室友听说他要找一个女孩,立刻发动全寝室的人帮忙。
所谓六度分割理论,你和任何一个陌生人之间所间隔的人不会超过六个,吴鑫远整个寝室刚好六个人,大家四处打听一个叫蓉桐的人,不出两天,就有了消息。
“蓉桐,22岁,身高165,体重48公斤,经管系大三学姐,已有男友……”
念到这,吴鑫远的上铺终于忍不住发问,“小吴,你该不会是想撬人家墙角吧?”
对面室友也跟着嘲讽:“没想到闷不做声的小吴竟然有这么九曲回肠的心思哈哈哈哈……”
受气包小吴羞赧地想钻进地底下,脸涨得通红,他怎么知道神仙赐给他的姻缘被别人截走了呢。
在全寝室的眼神逼问之下,吴鑫远可说不出自己在清源山遇见神仙了这种话,他一把夺走蓉桐的资料,整个人落荒而逃。
从H大到清源山不过一个小时,吴鑫远匆匆忙忙上山,他手里还拿着蓉桐的资料,上面有她的照片,面容清冷,却好看得很,若这样的人是自己的爱人,他最欢喜不过,可是,可是……
他赶到清源山已是下午五点半,山中人少,气喘吁吁地爬到半山腰,正好瞧见江秋白捧着大束合拢的向日葵,叶子都蔫了。
她头戴一顶草帽,穿着白衫,浅绿蓬蓬长裙,像是山中采花的精灵。
吴鑫远本来想质问她,不知怎么又开不了口,看了江秋白半天,问起一个不相干的话题:“这些花都败了,你收集它们干嘛?”
江秋白像是就在等着他,手里捧的向日葵全部塞到少年怀中,她揪出少年手中的资料,反复看了两遍,慢悠悠道:
“这些是没良心的游客摘掉的向日葵,拍完照就扔在了地上,就像世间错乱的姻缘线一样,懂吗?”
最后一个音符抬眼看向吴鑫远,漆黑的眼眸里闪着光亮:“所以啊,现在你们的姻缘线是错乱的,你只有将蓉桐的男朋友,也就是资料中的……”
江秋白顿了顿,重新看了一眼说:“李榭,把他带过来,我将他的姻缘线解开,把你和蓉桐的绑在一起,就好了,不然……”
江秋白再次停住,看到吴鑫远紧张到不敢呼吸的表情,满意地笑了笑:“不然你这一生无妻无子,家庭破碎,终生不得圆满,你总不想孤独终老吧?”
吴鑫远使劲摇了摇头:“我、我还没谈过恋爱,我才不要孤独终老。”
“可是……”他有些为难地挠了挠头,“不能为我再找一个女孩吗?我总觉得,我这样是在、在挖墙角……”
最后几个字跟蚊子哼哼一样,江秋白不用听都知道他什么意思,她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冰冷,冰渣子一样:“我解释这么多,你都没听懂。”
就像电视剧里突然变脸的女妖怪,下一秒挖人心脏吃人血肉一样,吴鑫远瞬间想拔腿就跑,奈何身子就是动不了,脚像是被钉住了,僵硬地迈不开步子。
江秋白冰冷的视线凝固在他脸上:
“如果你们的姻缘线不回归,蓉桐爱而不得,就是被人丢掉枯萎的向日葵,李榭,他拈花惹草,祸害无数女孩,而你,没有姻缘线,生命线也会受到影响,会死,明白了吗?”
“你想规避一点点麻烦而影响三个人的命运吗?你承担得起吗吴鑫远?”
吴鑫远被江秋白一刀正中心脏,那点道德上的愧疚感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取代,怀里的向日葵花束掉落在地。
江秋白俯身捡起,抱着向日葵往花田里走,落日晚霞在天边弥漫开来,她像是扯下来一道围在身上,长裙变成了绯红色。
“把李榭带到这里,剩下的事,都交给神明就好了。”
打人一巴掌又给一个甜枣,最后一句话,江秋白的声音温柔无比。
4
吴鑫远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小学时是模范三好学生。
初中被校园混混欺负了,也只是哭鼻子,然后擦干眼泪,拍干净自己身上的泥,一边走一边努力地挤出笑容,劝慰自己只是摔了一跤。
高中时期他的成绩名列前茅,但每次学校有什么好学生演讲活动,他都会红着脸拒绝。
他脸皮薄得很,特别是女孩子只要一靠近他,脸红得几乎要滴血。
他从小到大没有谈过恋爱,好不容易得到神明的眷顾,怎么还这么艰难呢?
像打怪通关游戏一样,最后打死恶龙赢得公主芳心的骑士,一定会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李榭是恶龙,他就是骑士,在收集关于李榭的资料的时候,吴鑫远更加坚定了这个结论。
李榭是和吴鑫远完全不同的人,他混迹酒吧,与多个明艳的女子纠缠不清,他看人时眼总是向下,带着轻视与不屑。
他很喜欢挑战不可能,看到清冷系美人蓉桐时,引起他极大兴趣。
所有女生都以为自己是会让浪子回头的白月光,在李榭疯狂追蓉桐的三个月后,蓉桐就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他们在一起了。
追到手的蓉桐和一块木头差不多,不过李榭很喜欢掌控蓉桐的感觉,比如此刻。
他和几个兄弟聚在酒吧喝酒,男人们聚在一起喝酒时聊的话题就只有女人,他们才不会聊最近追的剧看的综艺或者篮球赛。
他们聊追到手的女人,未追到的女神,和暗恋自己的学妹,整个包厢里乌烟瘴气。
李榭在这种环境里简直如鱼得水,他的手臂虚虚搂着蓉桐的腰,像是沉溺其中,又仿佛游离在人群之外。
那几个男人谈论的是蓉桐,他们追不到的女人,坐在自己怀里,能给李榭带来心理上至高无上的快感。
酒过三巡,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一个男人大着胆子凑近蓉桐,眼睛却是盯着李榭,笑得谄媚:“还是李哥有福气,有一个身材这么好的女朋友。”
后半句眼神炙热,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蓉桐。
李榭笑了一下,他手里还拿着酒瓶,不受控制地就敲在了那个男人的头上。
酒吧里一阵惊呼,鲜血如注,李榭以为自己动手是为自己女朋友出气,可是看到男人倒地的瞬间,他嘴角勾起,露出一个森然的笑来。
他喜欢的是绝对的臣服与控制欲,没有人能够染指他的所有物,碰一下,就得付出代价。
整个酒吧寂静无声,他搂着蓉桐,大笑着走了出去。酒吧一侧角落里的吴鑫远看到蓉桐煞白的面容,他暗暗想:神明果然是对的,李榭的姻缘线,不可能是蓉桐。
她几乎要吓哭了,踉踉跄跄地被李榭拖出酒吧,吴鑫远赶紧跟了出去,一出酒吧门,李榭就甩开了她的手,他们似乎在争吵。
隔得太远,听不太清,只见李榭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蓉桐跟着上车,下一秒却被推了出来,出租车绝尘而去。
那是闷热的夜晚,蓉桐背对着吴鑫远,肩膀微耸,像是哭了。
受气包柔软的心被狠狠戳了一下,他将一包印着海绵宝宝的纸巾递给她,露出一个甚是和善的笑:“你好,我是派大星,不要哭了,我让我的好朋友海绵宝宝来哄你。”
蓉桐愣愣地望着夜色里的少年,笨拙得像是小孩子,面容天真又稚气,犹豫半晌,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接过了那包纸巾。
街道脏兮兮的,她素净的衣服上沾满了尘土,吴鑫远听到自己问:“为什么不分手呢?”
女孩迟疑了很久,她的声音有些恐慌,手指收紧,在浮空中抓不住任何依靠:“主动和他分手的女生,你知道都是什么下场吗?”
5
蓉桐是和李榭在一起三天之后收到那条短信的,陌生人,看上去像是垃圾广告的号码,短信只有七个字:“不要主动说分手。”
开始她并没有理会,餐厅里闹哄哄的,舍友在排队买番茄鸡蛋面,她无聊地刷着抖音。
突然手机里又涌进来铺天盖地的短信,她点开,发现是彩信,半天都加载不出来。
校园网简直太卡了,她把耳际滑落的长发挽上去,全选那几条短信,一并删除,手指在屏幕上迟疑了三秒,舍友已经打好饭出来,笑得一脸灿烂:“我给你加了两个蛋!”
蓉桐赶紧收起手机,接过面条,皱了皱眉鼻子:“好香,我太饿了,走,先吃饭。”
直到下午,她收到快递短信时,又看到那几条彩信,打算删除,手一滑却点开了。
“啊!”蓉桐吓得直接把手机扔了出去。
那是一张手腕割得血肉模糊的照片,木地板上全是鲜血,手腕纤细白皙,显然是个女生。
和男友交往不久,收到他前任匿名发来照片,她吓得想分手
后来真相是在无数个广告号码下拼凑出来的。
李榭的尊严从来没有被人践踏在地上的道理,他自小养尊处优,样貌生得好,从来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他让一个个家庭支离破碎却毫无悔意,害死过人却逍遥法外,所以,即使他劣迹斑斑,那又如何。
在这个平城,他那些肮脏的事情,无数个受害者控诉的发声,都如同一枚哑炮,惊不起一点波澜,
“那我要怎么办?”蓉桐发出这条短信的时候,整个心悬挂着,她觉得自己被扔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孤岛上,而岛里的食人族正在搜寻猎物,只要她发出声响,就会被撕成碎片。
对方很快回复,和当初她收到第一条短信一样:“不要主动说分手。”
等他厌恶,等他抛弃,等生活里完全没有这个人的身影,等平城学业结束,她才能逃,逃得远远的,像现在给她发短信的人一样,密切地关注着,又迫切地远离着。
“我会救你的,一定会。”少年在漂浮的尘埃里斩钉截铁道,像孤岛边缘突然出现了一块浮木。
少女抓着浮木,她想笑,却一把推开了木板。
还是别拉他人跳进火坑了。
6
但是接下来蓉桐与李榭的每场约会中,几乎都有吴鑫远的身影。
他可能是在买奶茶,又或者和几个好友吃烧烤,再不济会像女孩子一样逛街,戴着渔夫帽反复照镜子。
后来时间长了,蓉桐能够在汹涌的人潮里一秒捕捉到吴鑫远的身影,高高悬起的心总会稍稍安定,觉得在荒无人烟的孤岛上看到了英雄。
而李榭,他忘记了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吴鑫远的,他是默不作声地融入李榭的生活的。
帮领快递,占座,买饭,写作业,给女朋友送花,甚至李榭随口一提大学城哪家炸鸡好吃,第二天就能看到热气腾腾的炸鸡放在宿舍床头。
就像是古时候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吴鑫远无所不能,体贴又周到。
这种将李榭的话奉为人生第一准则的行为处事,很合李榭的心意,他喝醉了从酒吧里出来,准能看到吴鑫远叫好了车,手里还拿着温热的蜂蜜水。
刚开始李榭就像个旁观者,他知道吴鑫远另有所图,就冷冷地享用着这一切。暗自受用,却不停止怀疑。
后来时日一长,李榭却离不开这个得力太监了,他想,就算有所图又如何,只要吴鑫远有一点点背叛的心思,他一定叫他生不如死。
只要把李榭带到清源山,一切就会结束了,对吗?
吴鑫远不是没有提过,那是周末的时候,问李榭要不要去清源山玩,李榭直接拒绝了,说自己和那里犯冲,有生之年不会再去。
不等吴鑫远想好以什么借口带李榭去清源山,他就接到一个电话,是李榭打来的:“刚刚给你发了一个定位,你一个小时后过来。”
最好的关系是什么:我杀人,你领罪。
蓉桐走进包厢里的时候,他的手指夹着烟,烟灰轻轻一磕,掉落在玻璃烟灰缸里,听到动静抬眼,那一眼让蓉桐不寒而栗,甚至想夺门而逃。
李榭比她动作更快,长腿一跨,右手拎起烟灰缸,狠狠砸在蓉桐头上。
这几年的大学教育几乎将李榭的暴力因子隐藏了,动手那一刻的快感又让他体验到了简单的快乐,一种操纵他人命运的快感。
他一把抓起蓉桐的头发,强迫她看向自己,看她惊恐畏惧的模样,李榭不由得笑了出来。
他将燃烧的烟头在蓉桐手臂上碾灭,猩红转为灰烬,眼前的女子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你放过我吧。”她哭着说。
“求求你你放过我吧。”
人间的恶魔揭开自己伪装的面具,他像是在逗弄一个宠物:“你学一声狗叫听听?”
7
吴鑫远对那通电话并没有很在意,直到十分钟后,他收到蓉桐发的短信:“李榭今天和我约在市区帝都,我没看到你,有些害怕。”
那一刻他突然有种强烈的不安,蓉桐绝对会出事,他慌里慌张地跑出校门,偏偏此时人流拥挤,还是下班高峰期,根本拦不到车。
他心急如焚,连一辆蓝色吉利停在自己身边都不知道,车窗摇下,是吴鑫远的辅导员,年近三十了还没结婚,总爱撩拨男同学:“鑫远,干嘛去啊,这么着急?”
吴鑫远一瞬间像是看到了救星,他眼眸中全是祈求:“老师,你的车能接我吗?求求你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
辅导员盯了他半晌,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对方迟迟不说话,吴鑫远滚烫的眼泪掉落,他眼圈通红,松开扒着车窗的手,慢慢往后退了一步。
“借你就是,哭什么。”辅导员推开车门,将钥匙塞进了他手心。
车速飙飞,不到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市区,吴鑫远大力推开包间的门,李榭正在拍照,而他对面的女孩眼睛红肿,整个人缩成了一个虾米。
吴鑫远的心脏发疼,愤怒席卷了整个身体,他忘记了自己来这里最初的计划是什么了,只瞥见桌子上沾染血迹的烟灰缸。
他呼吸急促,胸膛剧烈地起伏,不再看蓉桐一眼,强装镇定地走到李榭身边。
李榭正奇怪他怎么来这么早,眼前少年神色一凛,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抓起烟灰缸狠狠地砸在李榭脑袋上。
一下,两下,三下,直到李榭软软地倒在沙发上,少年脱力般也跟着倒了下去。
但时间并不允许他们喘息,吴鑫远将自己的外套脱给蓉桐,他的外套很大,足足将蓉桐裹起来。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安慰她:“你需要自己打车回去,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能做到吗?”
蓉桐哭着点头,却没有动,面前的少年似乎一瞬间长大了,娃娃脸有几分坚毅,他推着蓉桐的背将她推到光亮处,近乎宠溺道:“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把李榭带到清源山,蓉桐就可以摆脱他,人在做,天在看,吴鑫远用自己的生命去赌,神明会让这一切都结束。
晚上十点,吴鑫远开车,他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李榭歪倒在车后座,没有醒来的迹象。
拐过最后一个弯,就看到夜色中不显全貌的清源山,顺着盘山公路上去,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
景区这会儿肯定关门了,吴鑫远看到清源山入口心里正纠结着,突然后座的李榭猛地起身,吓得吴鑫远立马踩了刹车。
刺耳的刹车声划破夜空,吴鑫远整个人撞在方向盘上,李榭却还是保持僵直的姿势,他眼睛瞪得浑圆,没有一丝光亮,胸前散发出柔和的光芒,似乎要从他体内挣扎而出。
吴鑫远慌张地想要启动车子,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李榭的脸色变得青紫,那胸前的光芒越来越盛,突然一团血花四溅,温热的血洒落在吴鑫远脸上,他惊叫一声,几乎要昏厥过去。
盛大的光芒脱离李榭的身体,慢慢凝聚,凝聚成一个乒乓球大小的圆球,飘向上空。
车顶上空漂浮着一个长发飞舞的女妖怪,光芒遁入她的身体消失不见,她缓缓下落,赤脚站立在车顶,慢慢吐出一口长气。
正是江秋白。
妖丹归位,妖力流转,江秋白再也不是受困于古树之内的小妖怪,她打开车门,后座的李榭保持瞪着眼睛,身体僵直的姿势,胸前破了一个大洞,鲜血还在汩汩地流着。
“这是……恶人自有天收吗?”吴鑫远发抖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江秋白淡淡一笑:“他作恶多端,帝王之气早已消耗殆尽,我这妖丹不收,恐怕真应了你们常说的那句话,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江秋白静静地望着他,恨意一点点地滋生:“你凭借着这颗妖丹为非作歹,是时候付出代价了,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李榭当然没办法回答她,他的身体逐渐冰凉,漆黑的夜里,只听见一声轻笑。
“吴鑫远,你可能要吃些苦头了,但你放心,日后会有转机。”江秋白没有看前座的少年,她打了个响指,那个少年彻底昏死过去。
恨意消散后,涌上来的就是惆怅了。
千百年过去,她的记忆都恍惚了,失去妖丹的剧痛,长剑刺入身体的锋利,那些原本属于她的东西,被她一样一样地讨回来。
可是啊,约定好登山望云追落日的人却不在了。
江秋白又想来画师来,她捂着自己的眉眼,望着夜空孤零零的月亮,没由来地觉得自己委屈,胸腔一股酸意,眼底浮现氤氲的雾气。
江秋白赤着脚慢慢往山里走去,她想,自己现在取回了妖丹,是个大妖怪了,可不能哭。
以后她在妖界要混得风生水起,谁都不能欺负她半分,她是令所有妖膜拜臣服的千年旋龟,不能泄露半点软弱。
8
取回妖丹之后的江秋白在古树里修养,修养好了又忙着在妖界树立威信,寻找画灵的踪迹,差点把帮自己夺回妖丹的吴鑫远抛到了九霄云外。
若不是今天得闲,看电视上女团的妆发好看,出来做造型,听到判决消息,等江秋白想起来,恐怕还要等上许久。
江秋白烫的是羽毛波浪卷,染了最新的薄藤紫色,衬得皮肤白嫩透亮。
从理发店里出来天昏黑,夜风有几分凉爽,她已经完全像个人类了,双手抱臂,没有看闻溪:“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处理。”
“需要帮忙吗?”闻溪比她要高出二十公分,站在她身侧,在外人眼里就是俊男靓女,有不少人拿手机对着他们拍照。
江秋白皱了皱眉,转身走在马路旁的树影里:“这件事你帮不上忙。”
说话间他们走进一个昏暗的巷子里,江秋白的身影遁入黑暗,了无踪迹。
江秋白是在月至中天时出现的,吴鑫远已经睡熟,他整个人瘦得脱相,蜷缩在监狱里一角,即使睡着了,身体也时不时地颤抖,江秋白不想惊动他人,直接进入吴鑫远的梦里。
没想到的是,吴鑫远的梦里,竟然是一片向日葵花田,他许是希望一切都回到起点,在梦里他只是个在花田里捡向日葵的少年,热烈的花朵映着白净的面容,真是美好又温柔。
但下一秒电闪雷鸣,梦境里天空变成了浓郁的血红,整个梦境变得阴森可怖,江秋白知道,他这是梦魇了。
她倒是不着急,不紧不慢地走到瑟瑟发抖的少年旁边,像是神明降临,一瞬间阴霾退散,天朗气清。
“吴鑫远,记得我是谁吗?”
吴鑫远呆呆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江秋白打了个响指,吴鑫远神识归位,他盯着江秋白,张了张嘴,想说话,豆大的泪珠先掉落下来:“我没杀人,没杀人,我说是神明的旨意,他们都不信我,都不信我……”
他有些语无伦次,紧紧抓着江秋白的手,他还想说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只是发出一声声毫无意义的呜咽。
“吴鑫远,我今天是来救你的,但你的人生彻底结束,以妖的身份活着,你愿意吗?”
他还在哭,哭得整个人喘不过来气,一直抽噎,江秋白颇有耐心地等着,等到天都快亮了,她不得不催促:“给你三秒,再不说话你就一直待在监狱里吧。”
“1……”刚吐出一个数字,江秋白的手就被少年紧紧抓住,他的指节泛青,生下一秒江秋白就消失不见,直到江秋白带他离开,他依旧那么抓着,不肯放手。
监狱里的吴鑫远死了,没过几天,尸检报告出来,死因是心肌梗塞。(原标题:《皮囊之下:妖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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