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湖边大学对他影响最大的不是老师,不是学校同学,而是同学。
他的毕业答辩,就是将自己和同学所有的行为、言语、应有的资源等各方面放在了四个象限里。这是很实用的象限,几乎所有创业者都可以将自己代入。作者丨何伊凡 来源丨盒饭财经(ID:daxiongfan)
这个男人书架上摆满了各种面膜,他拿出两款,放在桌上,让我先比较外观细节,哪个设计更简洁,哪个触摸起来手感更好。
他分别撕开两个袋子。“你看,用面膜的时候手通常是湿的,铝箔袋就不容易撕开,有时甚至要用牙咬,或者撕开之后边缘不规则,我们设计的就很容易撕开,而且边缘平滑”,他轻轻从里面抽出一张面膜,“这个布的折法折腾了很多种,就是研究怎样更容易打开。现在这个打开精华液有少量滴落,其实不够好,最好的状态是精华液积液很多,又不滴,让别人感觉你的精华很丰富,但又不滴出来”。
谈起面膜,御家汇股份有限公司创始人汀汀(花名汀汀,本名戴跃锋)就进入亢奋状态,每一个细节都能拆解半天,离开这个话题,他就变得有点沉闷。“我可能还算是个优秀的产品经理,但不是一个合格的朋友,谁选我做朋友肯定是倒霉的事情,我不擅长跟人交流”,他抓了下头,某次他看到一篇文章写腾讯张小龙也很腼腆,和别人能不见面就不见面,能发微信绝不打电话,他心有戚戚焉“我也是这样的啊”。
腼腆似乎没有成为障碍,2018年2月8日,御家汇在深交所创业板正式挂牌上市,成为“国内IPO电商第一股”。过去十年中,他专注”互联网+护肤品”,把一个产品做到极致,类似策略中隐约看到一点小米的影子,确实,在B轮融资中,他获得了顺为资本的投资。但对汀汀而言,这并非刻意模仿,他从淘宝店家起步,逐渐形成了自己的产品观。御家汇的创业过程,是一条微缩版的中国电商生命曲线。
汀汀1982年出生在湖南邵阳洞口县,他恰好与张小龙是同乡。从小学开始,汀汀就呈现出矛盾的性格:内向,却对做生意充满好奇。
相比哥哥和姐姐,他的童年很缺乏“存在感”,他学习算是中游,性格中庸,不太喜欢说话,可对经商有天然的兴趣。他第一笔生意是把隔壁村商店里棒棒糖,采购之后加几分钱让堂弟到自己村卖。二十多年后,那位帮他买糖的人成了为他公司旗下工厂的厂长。
也有失败的经历,家里有一年种了很多辣椒,吃不完,他自告奋勇挑了去卖,出去转了一上午,因为不好意思张嘴吆喝,一斤也没卖掉只好又担回来。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两个自己的撕裂。
读大学时,汀汀的商业天赋才真正觉醒。他一入学就开始做家教,很快发现家教中介比家教更挣钱,于是开始做“平台“。 大学里有很多协会,他参加了几个,基本上都是担任外联部长,因为尽管不善言辞,却长于招商。
可是他依然受到自己短板的折磨,此刻汀汀还未进入“产品经理”的状态,而销售与其社交能力总是存在冲突,恰好,他找到了不需要当面交流的商业模式,就是电子商务。“发信息,旺旺聊天,完全回避了我的弱点啊”。
毕业后他进入长沙一家大型国有企业,一年后,汀汀辞掉安稳的工作,成了专业淘宝卖家。卖二手笔记本电脑。因为起步早,很快就成了淘宝上的大卖家,当时的大卖家还没有双皇冠之类,就是三颗红星。
2005年,淘宝和湖南卫视搞了一档节目“超级买家秀”,汀汀作为湖南大卖家受邀参加,几乎认识了淘宝当时所有高层。他一腔热血去帮忙,组织观众,组织淘友,当然也有自己的算盘。当时淘宝在各地成立商盟,他和几个淘友也想成立湖南商盟。决赛颁奖那天晚上,时任淘宝总裁的孙彤宇也来了,当夜叫上他们一起参加庆功宴, 晚饭后去通宵唱歌。2006年,汀汀还参加了第一届"西湖论剑"。
从淘系出身,汀汀受阿里风格影响颇深,现在御家汇价值观叫做“御家七剑”,从中可以嗅到阿里的味道。
公司每个员工都有自己的花名,只是不像阿里一样需用武侠人物,可以根据自己的个性选择,汀汀这个花名,取自《岳阳楼记》“岸芷汀兰”,汀,指水滨小洲。他认为人在世界上很渺小,如果在水边有这样一片小天地就很知足了,公司就是他的小天地。
不过,他并非真正甘于困守在“小天地”。2007年,汀汀拿下了“御泥坊”护肤品线上代理权,实际上在汀汀接手之前,这个品牌运作了10个月,累计销售额才1000元。当时御泥坊有三款产品,但他觉得这是个大生意,于是将战线聚焦到面膜,3个月销售就飙升到70万元。
汀汀坚信互联网肯定会催生一批新品牌,而彼时很多合伙伴都不太相信,觉得线上就是卖二手货、廉价货的地方。2008年,汀汀并购了御泥坊品牌和加工基地,成为实际控制人。
早期他主要利用口碑传播,与当时最大的女性中文论坛美容居合作,搞一些免费赠送和产品赞助。他抓住了淘宝流量红利,销售额每年都以三倍到四倍的速度飙升。
标志性转折点是“问客杀鸡” 会议。2009年,公司在淘宝的销售额节节上升,他召集高管去一家叫“问客杀鸡”的饭店吃饭,告诉大家要进攻“淘外”。也就是淘宝以外的平台。而当时淘外平台每年才能贡献二十万左右销售额,可汀汀坚持认为未来至少淘外每年带来的销售至少有几千万,彼时其他同事都不敢相信,但汀汀做了一次“独裁者“。
几年后,淘外带来的流水很快过亿,他又同步抓住了京东、聚美优品等“淘外”平台的成长红利。直到如今,每年定任务时如果谁觉得指标定高了,他都会再讲一遍“问客杀鸡”的故事。
2011年公司销售过亿,汀汀陷入犹豫之中。困扰他的是一个看起来简单,但创业者都难以回避的问题:要不要把公司做大。如果继续沿着既定轨道发展,公司现金流不错,小日子也很舒服,而2011年前后,有一波“淘品牌”都拿到了融资,这是一条更刺激、也更未知的道路。这个问题让他焦虑了很久,主流投资机构几乎都与他接触过一遍,终于在2012年,他30岁时,将公司重组,成立御家汇,并在2013年获得深创投A轮融资。
御家汇成立之后,汀汀开始将重心从营销转向了产品,他觉得这才是自己真正兴趣所在。他虽然了解不同平台的运营方法,还总结出了一套运营口诀(他委婉拒绝了分享这套口诀),但认为靠营销模式抢客只是一时,产品好才能长久。
他如此描述心中的优先级排序:一产品、二渠道、三运营。“在这三件事情当中,产品是最重要的。”
2014年,御家汇总体销售额接近4.3亿元,此刻它受到了一位以关注用户体验,关注产品著称的企业家青睐。
最初,雷军旗下顺为资本的一个投资经理给汀汀打来电话,汀汀并没有太当会事,而公司当时也不差钱,于是他就安排副总和对方见了一面。但过了几天,公司要引进一些中高层的人才,就把这个事拿出来和候选人说,听到雷军都看好这家公司,对方听了眼睛放光。沉浸在面膜世界的汀汀才体会到,原来雷军这么有影响力。
他认真研究了一下雷军、小米和顺为,提出了一个要求:如果接受顺为的钱, 雷军需要每个季度给他留出两个小时来交流。对方马上安排他和雷军见面,汀汀来到小米总部,第一次见面,他开口讲了不到10分钟,雷军就接过话茬,讲了一个半小时小米的产品。
出门时,汀汀略感失望,觉得这么有名的人,怎么像个做电视广告的一样,总是讲自己的产品,但他很快就体会到,这才是一个产品人对产品的热爱和追求。
顺为基金最终成为御家汇B轮投资者,雷军还答应出任公司董事,他对汀汀最重要的提醒是:“关注产品”,另外, “不做加法,要做乘法。”要将注意力成本放在供应链改造、上下游的整合和控制上。
御家汇开始向产业链上游移动,去日本、德国、法国拜访了多家原料供应商。最初他们遇到两个难题,首先公司名气不大,最初见不到对方高层的人。他们在日本见到一家布料供应商纺织事业部的部长,对方问“这件事你干了几年”,汀汀回答"我们干了八年",人家有点不屑的说,"我干了三十年”,这简直就没办法继续聊天了。第二,汀汀想把某些供应商的原料全包了,或者请对方单独给自己开一条生产线, 人家以为他瞎忽悠。他很认真的准备了PPT, 告诉对方中国市场会有多大,将如何增长,但供应商听完之后往往一脸茫然。
这只能交给时间,供应商看到御家汇每年采购量都在高速上涨,大约一年后就应邀来中国考察,汀汀特别安排他们参观 "双11"发货现场,对方立刻被震撼了,对中国市场有了更清晰的把握,回去之后就决定专门为中国增加生产线。
自从将自己定位为公司最大的产品经理,他就从产品包装、外观开始,再深入到研发、料体、原料。他收集了全球几乎所有面膜产品,自己使用过200多种面膜,不但理解工艺,还要深挖工艺背后的逻辑、细节,甚至会细到面膜眼角开口的角度。“如果你不去了解的话,说要做成这样子,然后下面的人跑过来说这个做不出来,那就完了,其实并不是真做不出来”。
这让公司负责产品的同事倍感压力,汀汀常在内部说一句话,“这家公司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讲‘感觉’,其他人都要讲逻辑”,他有时会拿着一张面膜说感觉不对,研发人员就问“哪里不对”,他还真的会回答“不知道哪里不对,就是感觉不对”,产品企划人员就要回去反复折腾。
2016,御家汇面膜产品已占到全国面膜市场超5.5%的份额,处于首位。汀汀虽然不喜欢交际,但他有自己的学习方式,例如他从雷军身上学到的产品观。“小米几乎是全球商业史上用最短时间做到世界500强的企业。它是怎么成的,这值得思考,过一段时间我还要约雷总,想再问问他,现在我们已经上了一个台阶,接下来应该怎么弄”。他说:“在具体的术上,可以学习,不能照搬,在道上,当年我们起步太低,原始积累太少,也不一定用得上,但今天我们成长了,他的很多东西应该能够发挥了。”
他从马云身上学到的则是格局观和战略观。汀汀是化妆品行业入读湖畔大学的第一人,首期就被录取,并且还是一期的三位优秀毕业生之一。
湖畔大学教育长曾鸣特别喜欢说一句话:你现在觉得自己能看五年,但是你要努力让自己看十年。因为马云很多决定都是十年前做的,你今年看到他这个事情很牛逼,其实真的是十年前播的种。汀汀对此高度认可。
但是,他觉得在湖畔,对他影响最大的不是老师,不是校董,而是同学。他的毕业答辩,就是将自己和同学所有的行为、言语、应有的资源等各方面放在了下面四个象限里。
汀汀认为,横轴线左边叫“创业者不需要具备的特征”,右边是创业者“应该具备的素质”。纵轴线上面是“我有的素质”,下面是“我没有的素质”。右上的象限是“坚信”,左下的象限叫“见识”。
他觉得,坚信和见识这两个象限应该越大越好。因为“坚信”是要将长板做到足够长,如“专注”这样的特点,就在坚信的范围。“见识”虽然与创业并不直接相关,但关系到眼界和格局,如登山。
左上的象限是“反思”,右下的象限是“学习”,这两个部分要越小越好。“反思”是与创业相关的短板,如以自我为中心,这一点,他在自己和同学身上都看到过,需要修炼。“学习”是应该有但缺乏的,例如读书,这一部分理论上需强化,汀汀的解读是随着学习边际的扩张,未来应该越来越小。
讲完之后,他补充了一句:"每个同学都是另一个自己"。听了他的毕业答辩,曾鸣第一个表扬他,评价了两个字:“中正”。
这是很实用的象限,几乎所有创业者都可以将自己代入。凭这份“中正”,御家汇登陆创业板,成为国内IPO电商第一股,上报材料到过会挂牌,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
汀汀觉得能顺利过会,与日常就把“细节控”做到极致有关。“上发审会时,发审委员问什么,我就有什么说什么。等待审议时,我就想整个上市过程任何遗憾都没有了,尽人事,听天命”。十几分钟后,发审委员把他们叫进去,宣布通过,董秘和保代都跳了起来,汀汀自己就淡淡地走了。感觉别人是结婚的,自己就是在后面撒花的人。
按照汀汀的规划,上市后御家汇主要做三部分:一是御泥坊家族;二是小迷糊、薇风等细分品牌;三是代理业务,更宏大愿景是做“新零售时代全球前十的美妆企业”。
汀汀觉得自己还很年轻,虽然他已经比公司平均年龄29岁大了一点,但依然可以未来持续三十年不退休,与宝洁这样的全球对手比比耐力。
他也有终极人生定位,就是像乔布斯一样,折腾出一个全人类都使用的“很牛逼的东西”,或许是面膜,也可能是其他的。“通过对产品极致的追求,可能让你身边的人都很痛苦,但所有用你产品的人都会很舒服。”他与曾鸣交流过这个问题,谈到了自己的痛苦。“教授,我总觉得现在差一点,还做不出特别牛逼的东西”。
这是他愿意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家里,思考产品的原因——他不喜欢别人去家里做客,而且在家时最好连保姆都不要见到,“我需要超级安静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