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七月半鸭,八月半芋”,小时候每到这个时节,奶奶都会领着我去菜场里买上一只不老不嫩的鸭子,还有新上市的毛芋艿,回家给我做一锅香喷喷的芋艿烧鸭。她说,秋天的鸭子最肥美,加上芋艿,吃了去秋燥。
这道芋艿烧鸭必须小火慢炖,颇费工夫。一到家,她就开始在厨房里忙活起来了。奶奶身材微胖,个子不高但腰板很直,做起事来风风火火的。这种时候,我会主动要求帮忙打下手。灶膛里的柴火烧得噼啪作响,奶奶让我帮忙加柴。我小心翼翼地用火钳夹起一根木棍往里面塞,火苗“呼”地一下蹿起来,又是一阵响,还伴着火星儿飞出来。我吓得火钳一丢,躲到奶奶身后,她只好又给我派了一个切小葱的活儿。可是我又不会切菜,她便一手握着我的手,教我握住刀,另一手给我反复地示范:把手指弓起来,关节顶住刀面,“一定要记住,这样才不会切到手指”。看我认真地摆好了姿势,她才放心。
芋艿好吃,但剥起来很麻烦。先洗干净表皮的泥土,放入锅中隔水蒸熟,晾凉后才好剥皮。奶奶从不让我碰生芋艿的皮,因为会弄得皮肤很痒。我好奇地问,为什么你不怕它呢?“你的手嫩,我的手老,所以不怕。”
收拾好鸭块和芋艿块,开始起油锅了。锅里冒出菜籽油的香味,“唰啦”一下,鸭块下锅,奶奶一手挥动大铁铲,一手麻利地拿起灶台上的调味料往锅里加,架势仿佛音乐指挥家,锅碗瓢盆和油盐酱醋的交响曲在她的指点下,气势恢宏地铺陈开来。
咕咚咕咚,锅盖一掀开,诱人的香味溢满厨房。奶奶从锅里夹起一块肉,“呼呼”地吹着热气,我早已迫不及待地等在跟前咽口水了。
“煮烂了吗?嚼得动吗?”奶奶笑着问我。“嗯嗯,可以了。”我这个“试吃官”总算是不辱使命,“我还要。”
奶奶总是把整只鸭腿夹到我的碗里,开心地看着我吃。鸭肉鲜嫩味美,芋艿也不甘当“配角”,吸收了鸭肉的鲜美,轻轻一抿就融化在嘴里。最绝的是和着芋艿泥的汤汁,拌在饭里,那就是“下饭神器”。
……已经好多年没吃过奶奶做的菜了。
上次回家还是去年过年,奶奶已经80多岁了,腿脚不好,大伯每天来家里帮她做饭。临分别时,奶奶执意要送送我。我牵着她的手,感觉像握着一片枯黄的叶,好害怕风随时要把它吹散。这双布满皱纹的手,曾经牵着我走过童年的大街小巷,曾经抱着我度过怕黑的夜晚,也曾经为我端上那一碗美味的芋艿烧鸭。
我走到马路对面了,看见她还站在那里。我挥挥手让她回去,她也向我挥挥手。走到马路就要拐弯的地方,我回头看,她已经往回走了。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才发觉,奶奶瘦了那么多,整个人好像缩小了一圈。我心头一酸,奶奶的背影模糊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场凉”,又到了吃芋艿烧鸭的季节。凭着小时候的记忆,我也开始学着做起了这道菜。因为我想,“今年回家,我一定要让奶奶也尝尝我的手艺。”(欢 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