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三十年代,上海音乐开始发展,内陆电影也不甘示弱,许多优秀的明星相继问世,上官云珠便是其中之一。
她富有天赋,容貌艳丽,在荧幕上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引得无数人驻足,可她一生却前后经历了五次婚姻,人生境遇沉沉浮浮,颇让人感慨。
她的第三个儿子韦然这么评价道:“我妈妈这一辈子,几次婚姻都是为了演戏,就是要演戏。为了演戏真是可以什么都不要了。”
可这样一位为了演艺事业拼尽全力的女子,在没有接触电影圈前,也只是一位平凡的人。
上官云珠原名韦均荦,在父亲为她取完正式的名字后,韦均荦又有了一个小名,父母叫她小弟,希望她能给这个家带来一个弟弟。
时间一久,街坊邻居们便也开始叫她“韦小弟”,潜移默化中,这位如花似玉的女子似乎也渐渐变得像个男孩一样,大胆而豪放。
但韦均荦并没有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假小子”,她的性格有不似寻常女子的热情、直爽,外貌上又比同龄人更为明艳动人,二者的结合让韦均荦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吸引人的魅力。
她的演戏天赋从小便展露出来,一次表演中,韦均荦打扮成了狼外婆,凭借传神的演技和动人的外表,轰动了整个镇子,获得了不少人的喜爱。
大家都说,韦小弟这孩子出生的那日是农历正月十二,是传说中百花仙子的生日。
在这样特殊的日子出生的女子,一定生来便有花一般艳丽的容貌和明艳的前程。
韦均荦吸引的不仅仅是大人们的目光,同龄人中,也有不少人将注意力悄悄放在了她的身上,张大炎便是其中一位。
张家在当地颇有名望,和韦家也就隔了一条河的距离,张家少爷张大炎和韦均荦的大哥是同班同学。
那时,十七岁的张大炎在见到韦均荦的第一眼便动了心,之后便常常寻来借口去韦家玩,希望能和韦均荦多相处一段时间。
张大炎出生在富贵家庭,身上天然带着富家公子的气质,他的自信与魄力深深地吸引着从小在清贫家庭长大的韦均荦。
张大炎对她十分用心,相处久了,二人都确定了心意,便私下决定在一起。
后来,韦均荦前往苏州乐益女校念书,早已心系对方的张大炎一拍大腿,也跟着跑去了苏州,并且在乐益女校任职当了老师。
上官云珠与张大炎
当时的韦均荦接住在堂姐的姐夫家,正好张大炎和他们家有联系,之后也找了借口住了进去。
就这样,两人都在一个屋檐下生活,感情迅速升温,张大炎也出手十分大方,韦均荦求学期间的学费几乎全是他一手包揽的。
那时的韦均荦哪里能分辨喜欢和爱呀,年幼的女孩只知道张大炎对她是无可挑剔的好,家世显赫,为人正直,是大哥多年的同学,也是自己在校的老师。
上官云珠日后回忆说:“那时候太小了,也不知道爱他还是不爱他,只知道那时候他对我很好,我于是也对他好,于是就结婚了。”
或许仅仅是出于年少的喜爱,二人便在一起了,但从男女朋友跨越到夫妻,他们还经历了一些波折。
张家原本并不看好韦均荦,因为严格说来若是二人结婚,韦家是高攀了这门亲事,可打压措施还未实施,和张大炎在一起不久的韦均荦便怀上了孩子。
上官云珠与张大炎
当时的环境里,未婚先孕可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所以为了不把事情闹大,张家的长辈把张大炎骂了一通后,只好捏着鼻子认了这对夫妻。
于是,没有长辈的见证,没有热闹的酒席和仪式,街坊邻里只是收到了一份喜糖,这场“婚事”便算是结束了。
十六岁的韦均荦退了学,回了张家,过上了少奶奶的生活。
并不美好的开始,似乎也预示着第一场婚姻的结局。
和张大炎结婚没多久,韦均荦便生下了大儿子张其坚。
张家也因这个可爱活泼的孩子缓和了对韦均荦的态度,可一家人还没享受多久和谐快了的生活,抗战便爆发了。
为了避难,他们一家人来到了上海。
张大炎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教员的工作,但是微薄的薪水只能勉强维持家里的开销。
而且在1938年的上海,租金贵得吓人,只不过是巴掌大的阁楼,一个月就要吞掉20块大洋。
韦均荦也十分焦急,奈何寻了好久都没找到适合自己的工作,好在家附近的何氏照相馆的老板对这个江南来的貌美女子青眼有加,主动邀请她来当模特。
为了减轻丈夫的负担,韦均荦略一思索,便应了下来。
照相馆的老板名叫何佐民,他早年在《联华画报》办过编辑,后来开了这家上海数一数二的高级照相馆,还兼办着一份娱乐杂志。
这家照相馆可不是平平无奇的小相馆而已,上海滩的名媛、名人,以及许多演艺界的新宠,几乎都在这家何氏照相馆拍过照,试过镜。
何佐民第一眼见到韦均荦便惊为天人,原因无他,韦均荦身上的气质、艳丽的容貌,以及举手投足间的风情,远远胜于那些摩登女郎。
她在何佐民眼中,简直就是一块行走的“活招牌”。
韦均荦的第一份工作便这么定下来了,也正是这样一份看起来似乎不太起眼的工作,帮助她敲开了演艺界的大门。
和照相馆的演员接触多了,似乎演戏也变成了不那么高不可攀的职业。
于是有一天,面对光顾照相馆的在役男演员顾也鲁,韦均荦小心翼翼地问道:“你看,我能不能演电影?”
顾也鲁笑了笑,对她说:“这没什么难的,懂表演、能说中文、有经验,你也可以。”
照相馆和演员的照面让她对演戏萌生了兴趣,顾也鲁的话则鼓舞了她。
后来,与女演员聊天时,当对方提到自己一年收入是15根一两左右的小金条时,韦均荦彻底动心了。
老板何佐民则冷静劝道:“你一个清白人家,又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一旦进入娱乐圈,肯定有很多绯闻,到时家庭肯定会有矛盾。再说演戏这种事,没有三年五载是不可能的,你可要考虑清楚。”
她用坚定的眼神回应了老板,何佐民叹了口气,也没有再说什么。
韦均荦回家转头便和张大炎说了自己的想法,可换来的,却是丈夫勃然大怒的斥责。
“拍什么电影,不要脸!”连妻子在照相馆的工作都不放心的张大炎,听到“电影”二字便跳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安好心,想脱离这个家庭。
其实在心底里,张大炎明白韦均荦这一决定意味着什么。
上海这个繁华的地方不像是他们出生的那个小镇,这里耀眼夺目的东西太多了。
富豪云集,他一个落魄的张家公子根本算不上什么。
若是韦均荦去参演电影,在荧幕上抛头露面,凭借她的美貌,张大炎相信没有多少人能够把目光移开。他想让妻子一辈子待在家里,这样自己就不会有失去她的风险。
可韦均荦早已下定了决心,于是矛盾爆发后不可收拾,而后一份离婚协议彻底宣告了这段婚姻的终结。
年少时的爱恋,终究还是没能陪伴一生。
没有家人的指责和阻碍,再无牵挂的韦均荦,一心一意地投入进了自己的事业中去。
在何佐民的帮助下,韦均荦攒钱报名了表演培训班,后来又凭借出色的演技进入了新华影视公司的培训生行列。
影视公司的老板张善琨注意到了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思忖过后,决定让她出演女主角。
于是,这个没有背景、没有履历的新人演员,就在电影开拍前的新闻发布会上,身着旗袍,出现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她说,她叫上官云珠。记者们疯了一般地涌上前去,想要获得一手的新闻。
“上官云珠”这几个字开始频繁出现在报纸上,年仅二十岁的她一夜成名。
上官云珠正式开启了自己的演艺生涯,每天除了钻研演技外,她把大部分的收入花在服饰上,力求把自己包装得更加美丽动人,同时也开始从事舞台表演。
正是在话剧这个领域,上官云珠结识了她的第二任丈夫,姚克。
姚克是一个留洋归来的世家公子哥,在上海话剧界颇有名气,二人在演话剧时认识,趣味相投,对方又支持她的事业,他们很快便坠入爱河,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起名为姚姚。
在婚后的几年里,借着姚克的手,上官云珠真正踏入了上流社会。
名声,富贵,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一件又一件被放到她手上,上官云珠过上了富裕的阔太生活。
然而,在与姚克结婚后的第三年,这位风流公子对上官云珠的爱似乎消散了,他在上官前往北方演出时,转头爱上了一个富家小姐。
在离婚时,上官云珠对他说:“你从前说你最爱的女人是《浮生六记》里的芸娘,我那时候就该知道你是坏男人,只有坏男人才想要那样的女人。”
上官云珠和女儿姚姚、姚克
彼时林语堂等人还在夸赞芸娘是中国的优秀女子典范,上官云珠便已经能说出这样一番话,可见她对世间的情爱,有自己的深刻理解。
面对感情,她比以往更加洒脱,更加泰然自若。
似乎寻常女子所畅想过的才子佳人的天真美梦,从未在她的脑海中出现过一般。
与姚克的分离让上官云珠沉寂了一段时间,可低谷也没有维持太久,很快她便认识了一位演员蓝马,这也是她人生中的贵人。
作为一位资深的演员,蓝马模样俊秀,并且有着出色的演技,上官云珠与蓝马是在共同出演话剧时相恋的。
她经常向蓝马请教演技,对方也不吝赐教,还努力为上官争取拍电影的机会。
1948年,上官云珠与著名演员蓝马共同出演了《万家灯火》、《希望在人间》等多部电影。
戏里两人经常扮演一对夫妻,由戏生情,戏外二人的关系也亲密起来,很快便结婚在一起了。
可是,蓝马天生性格散漫,在生活上也颇为邋遢,让十分注重生活质量的上官云珠经常看不下去,二人频频发生口角。
若是这些小摩擦,确实不足以让人下定决心,可当上官云珠发现蓝马对自己的女儿并不上心后,便干脆利落地与其分开了。
第三段的婚姻,似乎只是白驹过隙,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仿佛如同投入池塘的石子一般,激起波澜后,很快又平息了下来,上官云珠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更是全身心地投入到电影参演中去。
贤妻良母的蓝又兰她演得来,手夹香烟、眼神迷离的妓女小白菜她也演得来,深陷柴米油盐的困扰却不失优雅的华太太,她也能扮演得活灵活现。
沈浮导演曾经评价道:“她懂电影,有镜头感,情切切,意绵绵,表演有分寸,也很有节奏。”
上官云珠把每一位角色都演活了,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能让戏里的人跳到观众面前。
没有人再敢质疑她的才华,上官云珠靠着实力,真真正正地在上海演艺界闯出了名堂。
这时,风度翩翩、斯文儒雅的程述尧走入了她的生活。
上官云珠在兰心大剧院排演话剧《红旗歌》的时候,遇到了曾经的旧相识程述尧。
程述尧是山东人,受到新思潮的影响,在上海解放后,接管了兰心大剧院,并且担任了剧院经理一职。
对上官云珠而言,为人善良、气质温润的程述尧充满了魅力,没有曲折的经历,也没有跌宕的剧情,二人非常自然地便走到了一起。
在一次《红旗歌》演出结束后,二人在剧院的二楼交换了信物,在众人的见证下喜结连理。
这一次,程述尧对上官云珠之前的女儿姚姚很是疼爱,几乎视若己出,甚至在又生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也没有一丝一毫地偏心,一家人生活得非常幸福。
可突如其来的意外再一次打破了平静,程述尧因“贪污剧院款项”被告发,即便后来证实他是被诬陷的,那时候的程述尧却没有挨得住逼供,承认了这一罪名。
“贪污犯”的称号被扣在了他的头上,兰心大剧院的经理职位也丢了。
当时的上官云珠是一位政治思想积极的文艺工作者,考虑到丈夫的罪名会给她的人生带来的影响,犹豫过后,上官向程述尧提出了离婚。
上官云珠继续在演艺界打拼,遇到了自己一直非常欣赏的导演——贺路。
不久后,三十六岁的上官,再一次步入了婚姻的殿堂,而这第五次婚姻,也是她人生中的最后一段。
可就在她用一部又一部电影证明自己的时候,却被确诊患有乳腺癌,而后又因“作风问题”被调查。
精神压力与病痛折磨着她,让这个美貌无双富有才华的女子一天天走向凋零。
两年后的一天,上官云珠惨白着一张脸,爬上了四楼的窗台,一跃而下。
四十八年的人生在这里戛然而止,她所有的不甘与渴望都埋葬在了黑暗中,无人知晓。
后人唯有从电影荧幕上的一个个角色的神态中,读出她对演员的理解、对演戏的坚持。
人生如戏,上官云珠曾在戏里说的一句话,却恰好印证了她的一生:“我的一生真是太不幸了,要是拍成电影,谁看了都会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