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送走一颗天煞星，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新的问题又来了。
这次是老李的病情加重了，而且不是一般的重。
老李先是出现了语言障碍，说话含混不清，然后开始咿咿呀呀说不出字句；继而是双腿站不住，迈不开步，走不动道儿；最后是右胳膊动不了了，整个人只剩一条左胳膊还算正常。
老李彻底瘫在了床上，情绪更加烦躁。
这天，大伟去值班时，正赶上老李发飙。她充分发挥一条胳膊的破坏性，发疯似的摔了两个茶瓶、两只茶杯、一支体温计和一兜苹果。同病室的病人和家属都被吓跑了，老王也被闹醒了，坐在床边，木然地看着老李。大伟满头大汗地阻止老李继续搞破坏，但老李的力气出奇的大，抽出手来指着大伟呜哩哇啦地叫，嘴歪眼斜，狰狞可怖。
两个护士来劝慰老李。老李指着其中一个护士大喊大叫，那种语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护士懵懵懂懂忐忑不安地靠近病床，老李指着护士手里的笔和记录本，声音明显变小了。
护士问，你要笔和本子？
老李不再吼叫，呲牙咧嘴地笑笑。
护士把笔和本子交到老李手里。
老李和大伟扶老李坐起来，看着老李在本子上颤抖着写字。老李写得很慢，像小孩儿在拿树枝学画画儿。
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淑敏。后面是一个特别大的问号。
老王对大伟说，你妈想听听书敏的情况。
大伟埋怨老李，以后有什么事儿就写在纸上，别乱摔东西了。
大伟说这句话，是为了给自己预留思考的时间，他还不知道怎样答复妈妈。他想尽力做到既不让她生气，又能把事情说清楚。
老李安静下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大伟。
大伟说自己这几天都没停止寻找，可是没有人能够提供有价值的线索。他想去公安局报案，请警察帮忙，可是一个律师哥们儿说，报案可以，但不符合失踪案的标准，最后还得靠自己去找。有那闲工夫，不如多想想淑敏最可能去哪里。她扔下了孩子，却没提离婚的事儿。作为一个头脑清晰的职业女性，这也不太正常。她的目的似乎不是离婚，而是给你施加压力。律师哥们儿最后说，你们的婚姻好像还是有希望的。
大伟故意把“有希望”这个意思最后说出来，就是要给老王、老李一点希望，让他们别太着急上火。
老李又在本子上写字，快找！
大伟说，我一定找到她。
老李这才合上眼，两行眼泪失控一样流下来。
老王拉住大伟，悄悄地说，你这是要了你妈的命啊，她们婆媳关系一向融洽，多少人家羡慕不过来呢，你倒好，这一下给整得鸡飞蛋打。
因为老李的病情变化，爷俩商量了好半天。
老王说，我回去照顾牛牛，你在医院守着吧。
大伟说，你的高血压咋办？还有你的腰椎间盘突出症时不时犯一下，也是个隐患。不行咱请护工吧。
老王打断了大伟说，你真想让你妈早死？她要看见自己让护工伺候着，肯定活不长。
大伟说，那就按你说的，咱俩分开。
谁知，这个办法刚刚开始，就夭折了。
老王为了哄牛牛能好好睡觉，特地带他去了趟超市，买回来一大堆零食。
回到家，牛牛高兴得上蹿下跳。老王正在做饭，牛牛冷不丁从身后窜过来，抱住了老王的半个肩膀。老王没有一点思想准备，身子一歪就坐在了地上，腰、屁股、腿立马疼得像断了一样。电话打给大伟，大伟赶忙叫120把老王拉到医院，顺便把牛牛搭顺风车也来了。
大伟不由分说，把一脸无辜的牛牛托付给了志愿者，背着爸爸去检查拍片。所幸老王的骨头还没那么老朽，没发现大问题，医生说应该是软组织损伤，必须静养治疗。
这下，大伟彻底傻了。
医院方面还是比较人性化的。本来，老王、老李不是一个病区的病号儿，得住在不同的楼层，大伟根本无法护理。医院经过研究，把老王和老李调整到了一个病房。
看着躺在两张病床上的父母，大伟哭都哭不出来。这个局面他之前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可事情真的发生了，跟做梦似的。
志愿者把牛牛送到了病房。大伟一看到牛牛，头又大了。
老王在病床上也躺不住了，问大伟，牛牛怎么安排的？
大伟说，向老师请个假，一家人都住医院里。
老王说，那哪行啊？牛牛正在长身体长知识，人家都在幼儿园里，咱不能困到医院里。得找个人帮忙照看着。
大伟说，我刚才想过了，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老王说，人倒是有，就看人家给不给面子了。
大伟说，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可是我张不开嘴啊。
老王说，这个电话，我来打。
老王真就给亲家打了电话。
老王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叹息一声说，亲家，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会麻烦你。大伟混账，犯了错误，跟淑敏正在生气，现在孩子没人管。牛牛是我的孙子不假，可也是你的外孙啊。砸断骨头连着筋，咱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医院里困着。人到难处拉一把。亲家，你就宽宏大量，帮帮这个忙吧。
亲家说，哎呀，你俩都住院了？这事整的，让人措手不及啊。老天怎么这么不开眼，把别人的罪过让你们老两口来扛。我就看不上。过两天，我抽空和你弟妹一起去看看你们。
老王见对方一直不提牛牛，就提醒亲家，牛牛的事……
亲家说，差点忘了，还有个牛牛，你准备咋办哪？
老王说，正想问你呢，看能不能照顾孩子一段时间？
亲家说，按理说，牛牛是我外孙，我得照看。不过，大伟跟淑敏正在闹离婚，听说大伟一而再再而三地犯错误。我不是悲观，真是不知道他俩还能不能过下去。所以呢，牛牛还是先放你那里比较合适，省得让人觉得我抢你们孙子。就这么说定了哈，过几天我去看你们哈，你们也注意身体哈。
大伟把牛牛拉到走廊里说，你爷爷奶奶都动不了了，我没一点儿时间照顾你，得给你找个地方。你一定要听话，不要任性，好不好？
牛牛说，不，我不走。
大伟说，你如果不走，我就不要你了，你爷爷奶奶也不要你了。
避开牛牛，大伟给小美打了个电话。
小美说，这么多天都不来看我，连莹莹出院也不闻不问。你就这么无情无义？现在，有困难了才想起我们，不管！
大伟说，我真是走投无路了。想了半天，只有你能帮我了。
小美说，你找她去啊。你们感情那么好，举案齐眉的，干嘛找我这个无名无份的人？你是恶心我呢？
大伟说，咱俩在一起多长时间了，还需要我对你表表忠心？在我心里，你不是无名无份，你是我的红颜知己啊，一生难求的。
小美说，切，说得真感人啊！我帮你带孩子，我是你妻子吗？咱俩有证吗？我有这个义务吗？丑话说前头，这个事要让我帮你，除非你答应娶我。
大伟说，你……好吧，这次只要你帮了我，等我们结束了，我就娶你。
小美说，骗鬼去吧！你们要不结束呢？我就得一个人白头到老了？
大伟说，实话告诉你，我们……也许很快就结束了。她已经离家出走了。
小美说，这样啊！停了几秒钟又说，算了，我这个人心软，答应帮你。但是，你也要守信。
大伟没说话。
小美问，你什么时候把牛牛送来？
大伟说，现在就去。
小美说，别忘了头一个月的生活费，一千。
对于去那个小院，牛牛很抵触。都到地方了，小家伙又反悔了。
大伟说，你要敢不去，我就敢把你扔了。
牛牛梗着脖子说，你扔你扔啊，你扔了我，我就去找爷爷奶奶，再不行我去找姥爷姥姥。
大伟说，你爷爷奶奶什么样你不知道？你姥爷姥姥也不要你了。
牛牛说，我找姐姐。
大伟说，你姐姐上学呢，顾不上你。再说了，学校里不允许小孩儿进出。私自进去，会被当小偷抓起来的。
牛牛说，我找我妈。
大伟松开牛牛说，那好，你去。连你爸都找不着她，你能，你去找。
牛牛看看来路，有点儿害怕了，不过还嘴强牙硬地说，反正，我不想住在这儿。
后来，这个事情发生了反转，让大伟感到出乎意料。
就在父子俩呛呛的时候，莹莹从院子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一支塑料枪说，牛牛哥，这支枪我用不着，送给你吧，你陪莹莹玩好不好？
牛牛接过枪，眼睛突然就亮了，他意味深长地盯着莹莹，脸上露出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笑。就像一个小流氓看见了一个黄花闺女，那神情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牛牛抓紧莹莹的小手说，走，跟哥玩儿去。
大伟愣住了，这孩子，不会是过度遗传了自己某方面的基因吧？
小美接过大伟递过来的钱，笑着说，你放心走吧，牛牛在这儿肯定会习惯的，不过别忘了你说过的话。
（图片来自今日头条免费正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