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杜我一直以为人长得慢,其实人一下子长大了。
这几日,曾国祥的电影《少年的你》热映,好评如潮。青春题材的电影又一次走进大众视野,不过,这次是换了一个元素——“校园霸凌”。评论一部电影的角度有很多,层次也各有深浅。少年的问题多多,兽性未褪,人性未成,细说起来,全部拍出来,应该算恐怖片或是惊悚片。于是,用青春片的题材,借“校园霸凌”去拆解少年们叛逆、性、暴力、霸凌等等问题,只是寻了一个最简单的素材或角度入口,因为若真实展露少年问题,这样的电影是过不了审核的。
陈念和小北的故事,现在有,过去也有,以后相信还会有,这是每一个成年人都曾有过的少年情事。只不过,成年了,霸凌被文明软化了,被成功和失败的社会学定义驯服了,被默契为一种不怒自威的人生潜规则了。
如今四五十岁的人都曾有过校园记忆,一些触目惊心的往事。那时是八十年代,“八十年代的新一辈们”不全是好鸟,文革后,一切在慢慢复苏,扛了收录机的青年们穿着香港衫,花花绿绿地跳舞,朴实的农民见了,疑惑他们是“流氓阿飞”。那时也是各种文化盛行的年代,港台文化传入内地,经济上的困顿,前途的迷茫,很多人因此成名,比如写小说的王朔,演电影里无聊青年或愤青的葛优、梁天、姜文、刘烨、夏雨一伙,当然他们是走了文艺的路子了。有文化的二逼青年打架也打得富有文化味道,苦闷、孤独、甚至是透出时代的猗郁。京派的文化如《阳光灿烂的日子》,《血色烂漫》等,讲述的是知青下乡、返城前后的故事,后来倒也成了经典,成了痞子文化和流氓文化。
我上初一时,没遇到那么文艺范的流氓,他们不会侃大山,更无情趣可言。那时,校园没有围墙,更没有保安之类,欺凌的事情经常有。往往中午时分,一群骑自行车的社会青年,就是称作痞子或流氓的,大摇大摆地进校园,要么是欺诈学生,将可怜的面露菜色的小孩抵在墙上,问有没有钱给他买烟,有钱拿了就走,没钱扇几个大嘴巴子,再找新目标索要;要么是与另外的痞子流氓争夺地盘,在校园内打起来。我亲见过大痞子坐在教室的凳子上,叼着烟,晃着二郎腿,另一个小痞子骑车来了,瞧见大痞子,吓得从车上跨下来,不管那车子如何摔在地上,赶紧掏烟给大痞子打招呼,大痞子接过香烟,伸出一脚,脚尖兜住小痞子胯下的蛋蛋,并不踢,悠悠道,你小子也敢在这里混?小痞子识相,不顾胯下之辱,赶紧招呼着离开。大痞子获胜,颇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味道。当然这也是少见的,通常是打,铁链子,棍子,刀子并不少用,而那时还没有香港的古惑仔电影,可见不是模仿,纯属原创。
那时,校园内没有老师值班的制度,中午,老师们大都回去吃饭,有住在校园内的老师也没见过出来制止的。打斗有的和校内学生有关,是遭了欺负的纯真少年“请”了痞子过来帮忙的;也有是痞子们专门收保护费的,很奇怪,这一切的闹事,到了我们上课,神奇地结束。整个初一,我就在浑浑噩噩中度过,怕每一个中午,怕自己不小心,哪天被哪个痞子看不顺眼就打了,因为我没钱。也不敢告诉父母,他们要么上班,要么种地,整日忙碌、早已经被生活折磨地遍体鳞伤,哪有闲情去过问校园内的痞子?抑或是告诉了,父母就能怎样,不像现在,孩子被欺负了,还可以大闹校园的,逼得老师跳河的……
后来初二,发展得厉害了,有年轻的老师,听我们说起这些事,决心管一管。某个中午,痞子们在学校闹了几次,年轻老师来得早,认识其中的痞子,看不过,与那些痞子理论起来,“你为什么要欺负我的学生?”痞子们哑然。我们的教导主任,三十岁左右,怕学生被欺负,拿了根舂米的粗棍,在教室走廊里巡视,不准任何学生出教室的门,来来回回地走,一个中午也就安静下来。那时,也根本没有报警的说法,110的电话多少年之后才有,也从没见过警察到过校园。就算有,估计也跟电影里一样,非要出人命,警察才会管;或者报了警,警察处理也让人感觉无用,解决不了问题,未成年人如何处置,教育教育就算了,过天还是再犯。
就在那样的年代,在我的初中里,读书能读出来上高中几乎是奇迹了。初二时,有一晚,看电视剧,至今记得,是万梓良主演的《流氓大亨》,里面有个情节,是警察万梓良便衣回家,路上徒手打败流氓,英雄救美还很不在意的桥段。就这样的一个普通桥段,当时,却看得我热血沸腾,那一刻,我立志要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做个英雄。我要做英雄的志向,并不仅仅是因为学校那些痞子太可恶。我发现,突然之间,我长大了。
长大就是那么奇怪,做英雄的目标很茫然,拯救世界么?现在回想,是那时少年头脑里的最朴素的善恶观念。只是这个立志倒是激励我,我从那个痞子横行的校园突围了,我考上了高中。
高中生活好了一些,九十年代了。高中有围墙,但校园内还是会混进痞子,我的同学被敲诈过钱。那天下午快上课了,两个同学站在泮池边发呆,突然两个少年走过来,“你有钱吗?”我的同学没意识到是遭遇地痞了,随口一句,“我们学生哪有钱呀,切?”我估计是最后那个略带轻蔑的“切”字惹恼了两痞子,我的同学脸上被揍了两拳。那时,城里的孩子是奇怪的生物,他们和外来的人打架,也叫外来的人打自己的同学,据说,是打那些他们看不顺眼的人。
还有一次,我们去南门文化宫活动。那天是学校组织看电影《新龙门客栈》。电影未开始,我的后排骚动起来,本年级的一个同学和另两个人为什么事吵了起来,然后还被那两人揍了几拳。我以为是本校的,还劝架来着。后来才知道,是两个校外的痞子,混进来,要把那个同学拖到外面诈钱,同学不愿意,就被打了。电影很是精彩,张曼玉饰演的金镶玉风情万种,剧场其他的角落里不时的传来笑声,我们这几排,因了那个被打的同学,大家沉默。第二天,校园里我又遇见被打的同学,脸肿起来了,猪头一般。
老师们一般都是事情发生了才出现,或者根本不知道。我的同学在泮池边被打,别人去汇报了班主任,班主任也无法。只是告诉我们,以前校园门口的痞子都是手抄在衣服里的,里面的手上握把小斧头,说是“斧头帮”之类,连老师见了都害怕的。提醒我们以后要小心就是了。我想没人保护得了,那就做个顺民,低眉顺眼的那种,避免被敲诈、被打的祸患。
我曾经疑心是否因为我乡下初中的校园没有围墙,痞子们流氓们可以随意出入的缘故,然后学子们常遭痞子的困扰。我就向镇上有围墙的学校里的同学打听,说是更糟,镇上的学校是比乡下的初中强许多,我们做物理实验都是骑车到镇上的学校里去做的。但是有围墙的学校里更乱,校门口的小店,香烟是拆散了一根一根地卖给那些不良学生,校外的痞子时常进校打架,一个班级认真学习的没几个人。所谓的痞子,大都是从镇上学校毕业的无业青年。我的一个同学,就是从那个学校毕业的,他长大后,常常是暴戾的气质,用胡屠户一般的凶狠的做派吓唬人,内里其实就是孔乙己,最终被人揍,我疑心他就是接受了当初那个镇上学校的熏陶的,一辈子留下的暴戾的阴影了。
村上春树说:“年龄一大,相信的东西就越来越少。和牙齿磨损一个样。既非玩世不恭,又不是疑神疑鬼,只是磨损而已。”
年与时驰,意与日去。如今,我想做英雄,拯救世界的概念早就荡然无存。成人世界里,也从不缺少霸凌。每每遇到一群人欺负一个人,或几个人玩弄一帮人时,我是想欣赏暴风雨里飞翔的海燕如何高傲地嚎叫的,却总是看见几只海鸭、企鹅在假意地呻吟。有时,实在看不下去了,我就看看电影里的漫威英雄们,写写文字抨击一番假恶丑。于是,曾经的少年的情怀,就在脑袋里过了瘾了。惩恶扬善的事情,总要大家齐努力了才好。
电影是从校园霸凌说起,说的却不仅仅是霸凌。事关教育、法律、人性、情怀、梦想、救赎、现在、未来……少年强则国强,少年智则国智。少年的事,实在是关乎国家民族的大事,沉重的很,轻松不起来。
我不是搞影评的,对电影的导演艺术,演员的表演艺术并不懂得,我只是讲述曾经的往事罢了。我们的那个年代的人,一路穿越了成长中的各种问题,突然长大,多少是有些阴影或是迷茫的。像我看电视的某个瞬间,突然间的,想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的个人英雄主义的萌发,也只是萌发的一个概念而已,具体怎么做,很是困惑。长大了,以后干什么。
愿后辈少年,不再迷茫,健康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