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国岩画最初是在偏僻的地方发现的。
位于中原的具茨山岩画因关心中国历史文化的朋友们的努力,得以进入国际研究者的视野,充实了中国岩画学的内涵。具茨山岩画又因与黄帝传说的关系,为致力于中国文明探源的学者所关注。《庄子·徐无鬼》记载了“黄帝将见大隗乎具茨之山,方明为御,昌寓骖乘,张若、謵朋前马,昆阍、滑稽后车。至于襄城之野,七圣皆迷,无所问涂”的故事。黄帝一行适遇牧马童子,除了导引方向外,又有关于“天下”的讨论,“小童”竟然发表了深刻见解,于是,“黄帝再拜稽首,称天师而退。”后来的传说又增益了黄帝受《神芝图》的情节。历代地理学文献对于具茨山有明确的空间定位。《水经注》卷二二《潩水》:“大騩即具茨山也。黄帝登具茨之山,升于洪堤上,受《神芝图》于华盖童子,即是山也。”《太平御览》卷四二引《阳城记》曰:“大嵬山在密县东南五十里,即具茨之山。黄帝登具茨之山,升于供堤之上,受《神芝图》于黄盖童子,即此也。又名具茨山也。”《元和郡县图志》卷六《河南道一·河南府》“密县”条写道:“大騩山,在县东南五十里,本具茨山。黄帝见大隗于具茨之山,故亦谓之大隗山。瀷水源出于此。”《太平寰宇记》卷五《河南道五·密县》也记载:“大騩山,在县东南五十里。《水经注》云:大騩山即具茨山也。黄帝登具茨之山,升于洪堤之上,受《神芝图》于黄盖童子,即是山也。《庄子》谓之‘具茨之山’,潩水出于此。”又《元丰九域志》卷一《京西路·北路》:“具茨山,《舆地志》云:黄帝往具茨见大隗君,授以《神芝图》。”2李学勤先生在为《具茨山岩画》一书写的序文中指出,“河南新郑具茨山的岩画,是近年来考古文物界的重要发现之一。”具茨山岩画的发现之所以“使学术界以及艺术界感到很大的惊奇”“首先是岩画规模的宏大,其次是岩画年代的古远,再次是岩画地理位置竟在中国中原的核心区域。”具茨山岩画的发现与研究所具有的重要学术意义,亦如汤惠生先生所指出的,具茨山岩画“填补了我国中部地区岩刻、岩画考古发现的空白,丰富了中原地区古文化的内涵,为研究这一地区包括黄帝文化在内的上古文化提供了又一类新的实物依据,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在黄帝传说中,具茨山很可能是与上天沟通的神秘所在,《焦氏易林》卷四《涣·否》:“天门帝室,黄帝所直。藩屏周卫,不可得入。常安长在,终无祸患。”具茨山岩画的内容,或许可以理解为用以宣示这种值守“天门”“藩屏周卫”之崇高地位和神圣责任的神秘文化符号。刘五一编著《具茨山岩画》比较早,是比较集中介绍具茨山岩画调查收获的论著。承李学勤先生表扬,这是一本“内容丰富、图文并茂”的“好书”,内容包括“具茨山岩画概述”“具茨山岩画环境”“具茨山岩画类型”“具茨山岩画点分析”“具茨山岩画的踏勘考察”“具茨山岩画的探讨论证”,学术界有关“具茨山岩画的交流与合作”“具茨山岩画初步解读”“具茨山岩画大事记”。可以体会到,编著者进行了全面的深入的工作,不仅为研究者提供了真切的资料,而且以“初步解读”的内容,对后来对具茨山岩画的研究和理解,发表了具有启示意义的见解。3《水经注》卷二二《潩水》写道,临近具茨山的陉山,“山上有郑祭仲冢,冢西有子产墓,累石为方坟。坟东有庙。”据《旧唐书》卷五《高宗纪下》,“(永淳)二年春正月甲午朔,幸奉天宫。遣使祭嵩岳、少室、箕山、具茨等山。”这是具茨山成为国家祭祀对象的明确记录。据《旧唐书》卷一九○上《文苑列传上·卢照邻》和《新唐书》卷二○一《文艺列传上·卢照邻》,唐代文学家卢照邻曾经在具茨山定居。事又见《唐才子传》卷一《卢照邻》。宋人笔记又有关于“具茨寺”的记载。如朱弁《曲洧旧闻》卷四:“大隗山即《庄子》所谓具茨山也。山有具茨寺。”可见,具茨山的文化地位久已受到重视。这里可能借助黄帝传说曾经形成过一个重要的国家祭祀与民间信仰共同的文化的“场”。发掘和研究具茨山包括岩画在内的各种文化遗存,是有重要意义的学术任务。我们在2013年8月进行的秦始皇直道考察中,在陕西甘泉方家河的骡马沟发现古代岩画。方家河又称圣马桥,在甘泉西北桥镇乡西。根据文物分布获得的历史人文地理信息,附近有密集的新石器时代文化遗存。承对世界岩画多有了解,对具茨山岩画研究贡献甚多的汤惠生先生告知,这是所谓凹穴岩画。作为所谓凹穴岩画,方家河发现与河南新郑具茨山的岩画发现有明显的相似之处。特别是齐整的凹穴排列,可见共同的形制规律。而考察者和研究者所发现的凹穴形制和推定的凿制技术等,亦大致彼此类同。与具茨山岩画可能与黄帝传说存在文化关联同样,直道左近也有黄帝传说。《史记》卷一《五帝本纪》记载:“黄帝崩,葬桥山。”裴骃《集解》:“《皇览》曰:‘黄帝冢在上郡桥山。’”司马贞《索隐》:“《地理志》:桥山在上郡阳周县,山有黄帝冢也。”张守节《正义》:“《括地志》云:‘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地理志》云:上郡阳周县桥山南有黄帝冢。案:阳周,隋改为罗川。《尔雅》云山锐而高曰桥也。”《括地志》所谓“黄帝陵在宁州罗川县东八十里子午山”,指出了黄帝陵与直道的关系。“子午山”,应当就是直道经行的陕甘之间的子午岭。汉武帝前往北边的一次军事交通行为,很可能往返均经由直道。回程中曾经往“黄帝冢桥山”举行祭祀黄帝的典礼。《史记》卷二八《封禅书》:“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泽旅,然后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余万,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须如。”所谓“释兵须如”的“须如”,《史记》卷一二《孝武本纪》裴骃《集解》:“李奇曰:‘地名也。’”《封禅书》裴骃《集解》引徐广曰:“须,一作‘凉’。”《汉书》卷二五上《郊祀志上》:“其来年冬,上议曰:‘古者先振兵释旅,然后封禅。’乃遂北巡朔方,勒兵十余万骑,还祭黄帝冢桥山,释兵凉如。”直接写作“凉如”。猜想位于直道南端陕西淳化甘泉宫遗址现今地名称“梁武帝”者,不知命名由来,或许即“凉如地”音讹。而《封禅书》上文关于黄帝的一段文字亦值得我们注意:“黄帝接万灵明廷。明廷者,甘泉也。所谓寒门者,谷口也。”所谓“甘泉”“谷口”,都与直道有关。“甘泉”,或许即汉甘泉宫所在,在今陕西淳化。“谷口”有可能即今泾阳口镇,正当咸阳、长安北向直道南端甘泉宫的交通要隘。应当说明,我们提出这样的推想,是受到了《具茨山岩画》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