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代数课,教室里面静的都可以听见自己的心跳,只有张老师的粉笔在黑板上摩擦发出的声音异样的刺耳,一缕缕雪花从她的指缝间飘落下来。大部分学生都在忙着抄板书,所谓板书就是从事高考教学多年的老师们,根据自己的经验从书里面提炼出来的基本点。用他们的话来说,不管是重点,难点,疑点,都离不开基本点。尽管高考来回变化,都是换汤不换药,所以他们的板书也是可以作为武功秘籍,一代代不改变的传下去。
径秋的前面是张嫣红和喜子,他们都没有抄板书,不抄板书的人有两种:一是什么都会,根本不用抄;另一种是以前抄过,没有必要再抄了,当然也有懒得再抄的。郭梅正忙着抄,她的本子卷着毛边,这令径秋很吃惊,不知道她是在查找遗漏还是年年更新。
他从书山中抽出一本《三点一测》,慢慢的构织思路,那思路就象一列缓缓开来的火车,即将到站的时候,突然一截粉笔准确无误的做了个抛物线运动后,落在径秋的脸上。思路好比被告之此地有泥石流出现,不能停车。
迎着粉笔头的起点,一张脸正对着他:“上课的时候应该做什么你不知道吗?还看无用的闲书”。径秋替书争辩着:“不是闲书,是有用的”。张冰梅的脸没有丝毫变化,冷冷的说:“这么说我冤枉你了?还顶嘴,下课去我办公室一下”张不管径秋,继续抄板书。
教室里面更静了,连有困意的人都被泼了盆冷水,睡意全无。 径秋轻轻拿起粉笔头放在书桌里面,想着下课后的鸿门宴,胆战心惊!
课终于下了,张向径秋望了一眼,好象做出某种暗示,别忘了,下课我找你!喜子回过身,得意的笑着:“恭喜你啊,是竹笋炒肉还是棒子闷肉呢?”郭梅的眼中充满了恐惧,对于张,她是早就知道的。
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里面几个老师围坐在一起,焦急的神态仿佛是点了菜后等着上桌一样。办公室的气氛就像公安局的审讯室,张冰梅看见径秋走进来,首先动筷剪彩。
“你很难请啊,有脾气啊,想立柜啊?”张的话,每句都那么硬,硬的让美国的钻地导弹都头疼。她表情严肃,那样子就像面对穷凶极恶犯了骇人听闻罪行的罪犯一样,毫不掩饰她正直无私,铁面执法的一面。
几个老师显然是助拳的,生怕吃到别人夹剩下的,纷纷动筷。
“就是,现在的学生啊,越来越难管了”
“学生跳的很,你管他是为了他好,他还不领情,爱你才管你!”经她这么一说,凡是管人的,心肠都特别好,爱你!几个老师家务活都没少干,泼起脏水的技术都是一流,可以集体参加傣族的泼水节了,径秋就算是水库也容量有限。
“听说他去年过了本科线,是吧?”有个头发凌乱的站起来说话,那头发如同刚经过一场厮打。她想起来为径秋挡下,没有想到招致更多的脏水。
“过了又怎样,不还是没有考上吗?”
“就是,人家考上清华的都没有这么狂”
“明显的七不平,八不愤,这要考上清华还不得飞天啊!”冰梅并不说话,直直的看着他,好比是捉住老鼠后看着属下戏弄的猫王。
曲线批评还在继续,几个老师已经从上课看‘杂书’联想到当代社会教育的顽症。径秋看见局势不妙,再不说两句,恐怕一会什么无产阶级的敌人,人民公敌的罪名都要加到头上。
“我们是什么校风校纪啊,哪有这号人物?”经他这么一讲,学校马上变得又红又专,径秋心想: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校风校纪啊,哼!这学校经常发生师生群体推搡,其乐融融的画面。甚至有几个学生和校外社会闲散人员在街上追逐打闹,马拉松式的长跑,不是把派出所的人都招来了吗?
几个老师好象泼的累了,显然不愿意继续泼了,等着擦手收盆。如果说刚才的批评还有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侧重;现在再泼,就是恶性的人身攻击,一起看着张冰梅。冰梅冷冷的说:“既然你知道错了,那就好,回去写份检讨交给我。还有下次注意点,我也不想找你们,管你们是为了你们,这你要理解,回去!”张并不想把径秋怎样,不过是为了吓唬他,树立威信。径秋没想到一场风波就这么平息了,不知道该是庆幸还是。。。
出门的时候,有人叫住了他:“韩径秋,你怎么在这?”听声音就知道是金波,语文老师。金波对径秋一向不错,她把径秋当成爱将培养。
“我被张老师训了一顿”径秋垂头丧气,无精打采。
“你复习了?”金波没有想到径秋会没考上,更没想到碰见他的时候竟是复习,还是在这挨批。
“没考好,辜负金老师对我的期望了”
“金老师,有个事跟你说一下,咦!这不是韩径秋吗,怎么会在这呢”说这话的是吴才
“吴主任!”金波回转身“你先走吧”她挥手示意径秋快走,然后面对着吴才说“吴主任,您找我啊?”
径秋象喷了GUERLAN薄荷草古龙水,冰凉清爽,沐浴在凉爽的微风中一样,快步走回教室。教室里有些同学拍打着桌椅,弄得响声不断,不知情的还以为到了木工房。
郭梅看见他回来,问道;“怎么了,她没有把你怎么吧?”
那口气象已经把他煎炒烹炸了,径秋没有回答她的话,撕下一张纸写检讨。
检讨书
在今天上代数课的时候,我没有认真听老师讲课,影响了老师的正常教学,耽误了同学们的宝贵学习时间,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我违反了《高中生行为准则》,辜负了党,国家和学校领导的期望,我决心改正自己的错误,争取做一个新时期的好青年,为国家的经济建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
喜子扭过头,看了一眼:“呦,写检讨呢,不简单!你是第一个被冷血接见的,就凭这个,你今天就得庆祝一下。怎么样,是来个联欢会还是来个茶话?”
“来个水煮鱼吧!”径秋没好气的说
郭梅有些迷茫“ 什么水煮鱼啊?”
径秋忿忿不平:“泼妇,都是泼妇!”
喜子忙说:“小点声,这词可不好听,除了形容这女的蛮不讲理,同时还能让人浮想联翩。比如这女的作风不正派,到处乱搞”
径秋瞪着喜子说:“你脑袋咋长的,能从一个词语想出一部小说来”。喜子似乎没听到,继续说:“没揪着你衣领把你顶到墙上,像张画似的贴在墙上?”
“怕是你没少享受这种特殊服务吧?”径秋不无讥讽的说,喜子当年也是一杆红缨枪,上马杀贼,下马也杀贼,好抱打不平。在那些弱小人群眼里,他无疑就是一辆召之即来的消防车。
晚上回到寝室的时候,学校已经给每个寝室配备了电话,解决了以前想偷会某个人还要巴巴的跑在对方楼底下喊的麻烦,说不定一个“安红,我想你!”能蹦出一大串叫安红的,中国人重名的太多了。现在一个电话就能搞定,有的人随便按下电话号码,电话另一端出现的提示语音说:这是一张新卡,价值五十元,请输入您的密码。拨的人继续胡乱的拨密码,每次还用本子记着,以便自己破译后好能派上用场。大眼刚买了一张200新卡,看见这么多人热中于这种暴力破解事业,担心自己的卡不小心就被盗开,忙站起身替电信局主持公道:“你们不要乱试了,没有用的。拨的次数多了,电信局会把我们寝室的电话列入黑名单”。
几个人不知道电信局是否真的有这个通天本事,不过还是担心自己真的会被曝光,停住了手。大眼趁机抢到电话机,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核对一下拨了几个号。
“最新消息,最新消息!”一进门,王新就高声嚷嚷
张青道:“什么消息?别卖关子了,说吧”。此时寝室里面没有几个人,都出去洗漱了。
男生寝室的水房和厕所都位于补习班这边,是座平房,几块水泥平台,有十多根水管。补习班近水楼台先得月,出去洗漱的时候往往倾巢出动,把水房里面有限的水管都霸占了,没有抢到水管的就结成人墙封住门口。外班的人没有补习班人这么多,也没有他们这么强壮,好比是东方的六国和强秦的差距。只能端着个盆在外面等,宿舍的规定是十点钟结束洗漱,那些洗漱晚的就短时间内匆匆蹭几把脸,洗的慢的只能怪自己的脸太大了。
一些人打了水就在水房外面的空地上蹲着洗,也有的人利用这个时间上厕所。厕所由于位置比较高,离女生寝室比较近,有的人就从外面带来一些望远镜观察女生寝室,叫作看星星。有时候看星星的人太多,连厕所里面都挤满了人,上厕所的人要低声说:借过,借过!有的人宁可让鼻子难受也不肯走,毕竟秀色可餐嘛.。
王新道:“你们看老黄多厉害,把田丽泡到手了”
“谁是田丽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就是那个,个子小小的,人称公汽的”王新的后半句话等于没回答。
王志国还是一头雾水,问:“什么是公汽啊,我怎么不知道”
王新撇撇嘴,一脸的鄙夷:“连这个都不知道啊,真搓!公汽就是公共汽车啊,人人都可以上”。
“哦,那我可以上吗?”王志国道
“老黄都泡到手了,你能上吗?现在估计连针都插不进去了,等他下车再说!”
张青走到王新旁边:“快和我们介绍下,他是怎么泡上的”。
王新道:“我也不知道啊,不过我最近看见他们两个老是一起出入,而且还牵着手,那神情,浓的都化不开”。
“哦,原来你也是看见,没有听见他们的窃窃私语”张青这么说等于怀疑王新的话的准确度,王新本想争辩几句,刚要说。老黄这时洗漱回来,听见几个人在谈论什么,忙问:“谈什么呢?这么热闹?对了,一会大家早点上床,我从田丽那里借来了一盘《张震讲故事》的磁带,一会好听,很恐怖的!”磁带恐怖的是声音,大家恐怖的是老黄说话时露出的牙齿。老黄这么一说,大家不由相信了王新的话。王新仰起头朝众人一一打招呼,表明他的成功。
张青延续了王志国的无知,弱弱的问:“张震是谁,没听过啊”
“这你都没听过啊,张震是个故事大王,专门讲恐怖故事,都出了15盘磁带了”老黄几句话算是大概交代了张震的来历
王志国憨憨的说:“这样的磁带也有人听啊”
“切,现在的人寻求刺激,什么不听啊”老黄很懂得赶潮流
胖子走了进来,一边梳着头,一边照镜子。他长得很胖,清朝的礼部尚书曹秀先非常喜欢吃肉,人送外号‘吃肉尚书’。据说他肚子上的褶纹有十几道,平时都用带子绑起来,每次觉得吃饱了,再按次序一一放开。胖子虽说没有十几道,五六道是有的,他走到径秋旁边问:“看我这个头酷吧,有没有刘德华的风采?”
径秋好不容易从王志国手里抢来了《九月鹰飞》,看的正起劲,被胖子无端的打断,心里很是恼火。他有意识的上下打量着胖子,啧啧的说:“长的可真是酷,是酷(裤)头。不过不象刘德华,外形象马德华,身材象任达华”。
胖子搔搔头,问躺在旁边唱歌的:“张青,谁是马德华啊,怎么没有听过啊?”
张青不耐烦的说:“马德华就是猪八戒的扮演者,这下长见识了吧”。
胖子一下明白径秋在骂他,上前就打,径秋一面躲一面说:“张青就是多嘴,再说,我好好的看书呢,你打断我干什么啊”。
王志国好奇的说:“张青,你唱歌就唱歌吧,没事老翻什么身啊,生蛆了啊?”
张青不紧不慢地说:“你听磁带的时候不是听A面再翻过来听B面吗?真笨!”王志国无语了,差点泪奔,佩服起张青的回答:“你以为你是磁带啊,我真服了你!”
“我不是磁带,是录音机!”
老黄嚷着让这些人快点,王新道:“老黄,和我们先说说怎么勾上田丽的”。
老黄冷冷的说道:“好好数你的粉笔头吧,我还用勾,是她自己送货上门的”。王新老是接到张冰梅的粉笔头,张青私下嘲笑王新,说张看上他了,老给他抛绣球。
“得了,还投怀送抱呢。用不用明天我和她说说,说你说是她自己送上门的”。
老黄白了一眼:“你不说话没有人把你当哑巴卖了,闲不住啊”。
大眼打着打着,对着电话哼起了《单恋一枝花》,神情专注,陶醉其中。胖子无限羡慕的说:“眼儿哥就是厉害,把前面的都搞到手了,上课还要她给握着呢”
“胖子,你别说别人了,你和叶春丽的事和我们说说”。胖子急道:“你别乱说好不好,她能看上我吗?”张青一脸淫荡相,色迷迷的说:“你看叶春丽那胸部多丰满,胖子可有福气了,什么时候喝你们的喜酒啊”。
胖子更加着急:“你们他妈的别乱讲,哪有这回事”。
几个人都是射箭的高手,一枝枝箭向胖子飞去,胖子只有一面盾牌,挡住这边,挡不住那边,他急的直跳脚。“你们要是再乱讲我可跟你们急了,到时别怪我不仁义”。
张青道:“不就是开开玩笑吗,急什么?”
“开玩笑也得有时有晌,有这么开的吗?”
“你看看,还激眼了!”
径秋伸过头:“大家都少说两句,谣言止于智者”。
老黄打断众人:“别吵吵,多暂了?”
“十点了”王志国看了下表说,然后他又问“你们是来补习的还是来搞对象的?”
张青不屑的说:“我看你读书读傻了,反正也是闲着,整整呗,还可以促进学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