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争中迈出山沟沟
我一直觉得1989年和1993年是我人生观、世界观形成最重要的两年,89年的苦难让我被逼长大,93年的抉择让我学会了独立思考并形成了自己的想法。
1993年,我该初三毕业了,跟我要好的同学大多都是留级生,他们成绩都很好,家里背景也不错(那个时候在农村比起来),都有人指点和安排,高平是留级生,大我三岁,成稳老练,他堂哥在县里的重点中学教书;永明是留级生,比我大几个月,他爸是乡里的干部,他的后路早就有了安排;武南是留级生比我小一岁,他亲哥是一个农业学校(省直中专)的领导,早就对他有了安排;书平跟我从初一就在一起,但他成绩一直是班上前三,他的愿望是考上县里的师范学校,自己也很有把握。唯独我没人管没人问,成绩在班上十来名,不好也不坏,那个年代山里孩子走出大山最好的方式就是考个中专,可是我一点希望都没有,也没有人给你指点,特别是初三下半学期,我一下子慌了神,心里有万千不甘。
在急得不行的情况下,我想起了在县里重点中学读高三的大姨家的表哥,他一直学习成绩优异,母亲非常喜欢他,从小他就是母亲教育我的样板,当年考到了大连海事大学。我立即给表哥写了信,谈了我想读苦闷,并问了他读高中的条件和我的想法,我想实在不行就去再读三年高中。表哥很快给我回了信,很鼓励我的想法,并根据我的情况指点我好好复习,在中考统考后参加他们学校的自主招生考试,我一下子感觉有了主心骨,与我一个叫杨渊(后来我们俩有一起当兵成了战友)的同学商定一起参加自主招生考试,并托表哥给我俩报了名。杨渊的情况也很特殊,他爸妈常年在西藏打工,每个月把他和妹妹的生活费打在卡上,他自己安排自己的一切。
我和杨渊去参加自主招生,是我第一次乘车去县城,我没有钱,都是他赞助。一到县城我俩写了宾馆就去看考场,结果看完考场到宾馆发现包里的钱全被偷了,我俩一下傻了眼,三天的考试我俩吃住都成了问题,最后我突然想起我有一个表亲在城里开饭馆,没办法我厚着脸找到他,说明了我们的情况,最后安排我们住在饭馆二楼的杂物间 ,吃饭就在饭馆吃,这样对付过去了,考试最后一天,亲戚给我开玩笑说,看你长得窄眉鼠眼的,说不定去当兵能有出路,没想到他一句玩笑话,三年后却一语中的。考完试后,为了不给亲戚添麻烦,连夜我和杨渊走路往回赶,晚上也没得个手电,我们只有走公路,半夜两三点回到乡上初中学校,直接在学校操场的乒乓球台上睡了一晚上,现在想想,十五六岁的我们,为了能走出那山沟沟真是吃尽了苦头。
因为学习基础差了一些,自主招生我和杨渊都落榜了,我查了一下成绩,差了10来分。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很失望,但我不想认命。那个时候,山里人要走出大山成为城里人,还有一条路,就是在城里买户口,然后通过介绍到县里的丝绸厂、罐头厂等企业去当临时工,一个户口一千多两千块钱,要是谁家孩子去城里当个临时工,也是轰动全村光宗耀祖的事情。我没有办法了,家里又没有条件帮我把自己变成城里人,我自己找到姨夫(前面提到的表哥的父亲),他这个人很精明,他们邻居有一个亲戚在县城广播局当一把手,也不知道姨夫是怎么给人家联系的,居然找到一个招工的机会(其实就是临时工),条件是必须高中毕业,姨夫又想办法给我办了一个假的高中毕业证,我也去跟他邻居的这个亲戚见了面,一切都显得那么顺利。
我在家等着招工的结果,一直到9月10号左右,打听同学们的去向,高平被县里重点高中录取了,书平如愿以偿考上了师范学校,永明去县里二中读高中,武南没考上中专,正在复读准备考他大哥的学校。我不淡定了,我给母亲说,我不想去招工,我想读高中考大学,母亲没有反对,只是说她不懂,让我自己去办,只要能读就去读,这么多年,虽然很苦,母亲管教也很严格,但在读书的问题上母亲非常支持我。
我接着找到姨夫,告诉他我不想招工想读高中,表哥考上大连海事大学还没走,我想让他找找他的老师,表哥很给力,他的数学老师是学校的副校长,因为表哥一直数理化都在学校名列前茅,老师很喜欢他,副校长很爽快就答应了我就读的事情,但要交1800元的高价,我怕母亲不同意,但她依然同意我读高中的事情。但父亲却强烈反对,最后还是爷爷深明大义,用扁担把父亲揍了一顿我才走进了高中的校门,这时候,高中已经开课一个多星期了。
从村里到乡里再到县里,经历抗争斗争和艰难的抉择,我离山沟沟也越来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