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宇
编辑|钟小宝
9月2日，走丑恶路线的网络红视频博主& amp# 039；郭老师& amp# 039；被这个整个平台封锁了。
她也成为了第一个被全网封杀的网红。在刚开始被封时，她还曾试图挽回，后来在小号上发文称：“我从没想过没的，我只想别人开心”。
图源：微博
郭老师是谁？有人曾叫她是“内娱第一女顶流”。1994年出生的她是河北沧州人，开过火锅店，欠过债，为了生计选择了做直播。她成名于快手，在B站走红，活跃于抖音，还时不时在微博热搜刷屏。截至被封前，她在全网各平台的粉丝数量超过1000万。
1000万能有多火呢？可以看一个事例。在今年4月份，“郭老师”现身南京时，因为围观人群太多，导致夫子庙交通瘫痪。粉丝还聚集在她下榻的酒店外，进行线下应援，需要出动大量安保人员、警察来维持秩序。聚集人数过多，吓得她连夜离开南京。
可以说，鼎盛时期的她，经历了一遍那些粉丝送给顶流们的“待遇”。
图源：网络
郭老师的走红，并非是褒义向上的，伴随着的是争议与不解，她总是走在猎奇边缘，堪称直播界的泥石流，她身上的标签每一个似乎都是在挑战大家的底线——畸形审美、怪腔怪调、低俗恶趣味、行为过激、无底线审丑……甚至有网友直言“看了她的发家史，不明白是我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图源：网络
如今，这一切随着郭老师被封，终成泡影。
但实际上，郭老师并不是第一个因审丑而走红的人，她的背后，潜伏着网络时代审丑的变迁，亦是时代的一个缩影。
论坛时代：
草根进阶靠盲目自信
舆论环境较宽松
1994年，中国接入互联网。中国的第一次互联网浪潮发生在1994年—2000年，从四大门户到百度搜索格局初显；第二次互联网大浪潮发生在2001年—2009年，博客、SNS、论坛崛起，社交化网络让个性化表达与病毒式传播成为可能。
第一代审丑的网红就诞生在论坛时代，有两个标志性的代表人物。
图源：网络
2005年6月，清华、北大校园的BBS上出了一位不拘一格的“才女加美女”——芙蓉姐姐。她以独特的自拍照引起了无数学子热切的关注，迅速蔓延到全国各大高校BBS上和其他网络社区中。
4年后，在2009年10月下旬，一位名叫罗玉凤的女士在上海地铁陆家嘴站散发征婚传单，并在电视台情感类节目上公布七大极为苛刻的征婚条件，誓嫁1.76-1.83米的清华或北大硕士生，并且长得要阳光、帅气。事件被人记录并上传到网络论坛，引起激烈讨论，“凤姐”也因此一炮而红。
罗玉凤成为大V后，还去了美国，她的微博被封前，粉丝人数就已经突破了1000万。1000万放在现在都是一个大网红的概念，就拿今年上半年连#散步#都能霸占热搜的创造营学员利路修来说，他现在的微博粉丝数也不过是300多万。
图源：微博
在论坛时代，互联网的使用者主要是知识分子、都市白领和高校大学生。此时的审丑路线固然带有猎奇、炒作的成分，但相对而言得到比较宽容的对待。围观者从中看到“草根逆袭”的努力，并试图从社会层面予以理解。那一代的网红们缺乏自知之明固然可笑，但那种不认命、无论如何要搏一把的姿态，也获得一些同情。
就像芙蓉姐姐成名后，大家只看到的是她将盲目的自信扩散，网友大肆嘲笑，但到2011年时，芙蓉姐姐晒瘦身成功的照片，借助网友的摇旗呐喊，以“励志女神”称号登上了央视，算是为自己正了名。随后在2014 年，熟知互联网套路的芙蓉姐姐已经无需借助外力， 一条征婚微博，因引得众地产大佬围观，一次营销活动轻松搞定。2021年的她，已经不再玩这些套路，社交平台上只是分享自己的生活片段，430万粉丝的微博转评赞大多是个位数。芙蓉姐姐是过气了，但也算平安着陆。
图源：微博
微博时代：
乔装成意见领袖
文风毒辣尖锐
2009年新浪微博正式推出，到了2014年，新浪微博更名为“微博”，已经把搜狐微博、腾讯微博、网易微博等竞争对手远远甩在后面。网络进入人人拥有话筒、人人可发声的时代，一批意见领袖异军突起，他们掌握了引导舆论的话语权。这个时候审丑路线的网红，首先也将自己乔装成意见领袖，他们脱去“草根”的外壳，自诩为“精英”。
关于“意见领袖”，美国学者拉扎斯菲尔德等人是这么解释的—大多数受众并不是直接从大众媒介上获得信息，受众们大多是通过意见领袖来了解事件信息，意见领袖的态度对受众的态度有着相当程度的影响。那个时代玩微博的人还不多，微博的社交属性强于新闻属性，大家对于信息的接收主要来自于关注的人。所以正好给了这些红人们一个切口，利用微博这个媒介，将自己的观点通过出位表演传递给受众，一传十，十传百，从而树立自己的地位。
秦火火2010年注册了微博，2011年在北京地铁车厢里进行自我推广，赢得了第一波关注；此后，秦火火顺势转型为“意见领袖”，进行各种无底线的造谣和炒作，为了引起关注无所不用其极，2013年8月被指涉嫌制造传播谣言遭刑事拘留。
图源：网络
2013年，留几手因在微博上以毒舌点评红遍网络，引发广泛关注。不少网友在微博上贴出照片，请求留几手打分评价，从中“求虐”，他的犀利点评一度成为媒体争相报道的内容之一。
留几手的点评极尽解构之能事，经常会出现一些诸如“负分”、“滚粗”的字样。与之同时，他还经常以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对社会一些现象进行点评，用词力求“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效果。反崇高、反精致、反优雅是他的特色，他着重在点评中凸显他人的丑态；但他的点评又不至于流于低俗，而带有精英的某种犀利与毒辣。
图源：网络
某种意义上，留几手就是在扮演网络世界“意见领袖”的角色。他传播一些并不广为认知的新闻，对一些新闻事件发表自己的意见，并以此影响其他人对这些事件的看法。也是这个特性，让留几手成为生命力很长的网红，当前他的微博粉丝超过1300万，时不时对各种社会事件发言。如今的他，真的成功转型为意见领袖。
图源：微博
无论是留几手还是其他的网络红人，他们的走红皆因为微博这个平台打破了受众与媒体之间传统的接收与传播的关系，使得这些红人自身的某种特质被放大。对他们自身来说，转评赞这样的数据成为了衡量红不红的标准，数据越好，他们发文频率越高，互动越积极；对看客来说，刺激、窥探、臆想等心理得到充分满足，越看越上瘾。
短视频与直播时代：
草根主播野蛮生长
越粗暴低俗越受关注
2012年11月，快手从纯粹的工具应用转型为短视频社区，并借助移动互联网时代的东风迅速发展。2016年抖音上线。短视频的双子星时代开启。互联网迎来新浪潮：互联网开始下沉到农村，互联网的使用主体逐渐草根化。
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CNNIC）发布的第48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1年6月，我国网民规模达10.11亿。2021年6月，我国农村网民规模为2.97亿，农村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为59.2%。城乡互联网普及率进一步缩小至19.1个百分点。行政村通光纤和4G的比例均超过了99%，农村和城市“同网同速”。
图源：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调查
在前短视频时代，整个中文互联网主要是被城市精英所掌控的，他们定义着一切标准，带动着整个潮流的方向。但短视频发现了中国广袤的农村地区以及数亿农民。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没有自己的发声渠道、发声方式，他们无法定义自己，他们不知道如何寻找同类。短视频和直播改变了这样一切。
生活在大城市的人们发现了野生野长又充满生命力、土味却又质朴的乡村生态的同时，也看到了“底层残酷物语”。短视频和直播的低门槛导致泥沙俱下，不少走粗俗、低劣、野蛮等审丑路线的主播，迅速成为网红。
郭老师是一个最典型的例子。她2017年开始玩直播，一开始画风比较正常，后来尝试情色路线，两次被封。2019年底，郭老师转型走低俗路线，并独创了“郭言郭语”，经过短视频的二次创作与传播后，她迅速出圈。比如B站上《【郭老师鬼畜】集美们来学成语啦》的短视频，播放量高达630万。B站上对她进行二次创作的百万级的视频还有不少。
她在直播中打嗝、上厕所、放屁、提裤子、擤鼻涕、闻袜子，她形象邋遢、神态疯癫、习惯爆粗、动辄人身攻击其他博主……她与“真善美”几乎没什么关联，相反，在她身上汇聚的是反真善美的种种特点。饶是如此，郭老师还是成为顶流。
图源：云合数据
诚如网友@精之白华所发现的，短视频时代的审丑博主，跟以前的网红还有一个关键不同，之前“火起来的搞笑博主，他们靠的是主动去发现生活，解构生活，讽刺和模仿生活的荒诞。但风向正在变化，B站的鬼畜文化，当代互联网的玩梗，当下的娱乐精神是自下而上的，网友们需要更多更多疯狂荒诞，但足够好笑的梗”。郭老师并无系统的表达能力，她也无意去解构什么，但因为她的“郭言郭语”以及疯癫行为成为一个“梗”，再低俗也不影响她走红。
审丑时代的终结
虽然互联网时代的审丑之风刮过一阵又一阵，但这一次真有偃旗息鼓的趋势了。
在今年7月，也曾有一则“人类高质量男性求偶”视频走红网络。土味的妆容、雷人的言论使得视频发布者徐勤根迅速被大众所熟知，随后这个视频发布者还申请开通了入群费高达7.5万/年的个人粉丝群，旨在提供金融衍生品交易、投资信息情报支持及相应的咨询服务。多方热议之下，8月20日微博官方账号发布回应已将该账号的会员收费功能关闭，并对其微博账号进行禁言处理。
而在郭老师被封禁的当天，广电总局发文发布通知，强调“坚决抵制炒作炫富享乐、绯闻隐私、负面热点、低俗‘网红’、无底线审丑等泛娱乐化倾向”。随后中宣部也印发《关于开展文娱领域综合治理工作的通知》，强调要“压实平台责任。打击流量至上，维护行业良好生态”。这两份重量级的通知，为审丑之风敲响丧钟。
图源：网络
周星驰曾经受访时说：“在这个时代，人们只看两种人：英雄和小丑，而我天生就是小丑。”每个时代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小丑”。但文艺作品中的“丑”与审丑是有着本质区别的。文艺作品中对丑陋的揭示和呈现，其最终的诉求是“真善美”；但主观且有意为之的“审丑”，迎合的恰恰是人性里猎奇、窥私、卑怯的那一部分，充分刺激感官，带来一种畸形的快感。在如今这个快餐时代，“小丑”不再是一个单一个体，而是一个概念集合，泛指那些土味的、低俗的、不入流的、给未成年人带来负面影响的网红。
同时，这种审丑狂欢给网友带来了一种心理上的优越感和愉悦感，我们通过嘲笑他人的丑态支撑我们的自尊，以他人的可怜可悲可叹寻求精神上的胜利。
审丑流量起了不良的示范效应，只要有人尝到甜头，就会有人跟风模仿，想要不劳而获。为了成功博出位，一些网红无所不用其极，不惜自我贬低、自我作践，越来越low、越来越没有下限。一旦丑态横行，整个网络风气将变得乌烟瘴气。
图源：《国家广播电视总局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文艺节目及其人员管理的通知》
如果网友对审丑流量熟视无睹，甚至乐于参与其中，那么就会如清华大学教授肖鹰所警示的：当网络偶像成“网络呕像”，这会加剧公众的“文化无耻感”，“求道义转向反道义、求审美转向反审美、求真相转向反真实”。不是以丑为耻，而是把丑态拿来寻欢作乐，真与假、善与恶、美与丑的边界就会模糊，人们的三观与社会的风气遭到荼毒。
有人辩解道：存在即合理，审丑也有其合理性。其实不然，互联网平台如此广阔，人人都可以找到抒发和寄托的渠道——它不是只能以丑陋的方式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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