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辑:& amp# 039;金海辉& amp# 039;号货轮于6月21日凌晨离开天津港,将10.5万吨黑黢黢的煤炭南运到广东珠海,接近1158海里。
在7月11日第14个中国航海日到来前,央广网记者随轮远行,与海员们经历7天的“奇幻漂流”,揭秘海员真实生活,感受新时代下中国140万海员的新风貌。
6月21日4时30分,中国福建海运集团的“金海辉”号散货轮,“驮”着近10.5万吨的煤炭航行在宽阔的渤海海面上,在自动驾驶仪的操纵下,以12节左右(1节=1海里/小时)的速度向前,驾驶室的仪表台上,雷达屏幕扫描着12海里半径的海面......淡淡的烟雾从船体的排气口喷出,瞬间又被强烈的海风吹散。螺旋桨搅动着舰尾的海水,在海面上激荡起雪白的浪花。
从船舱顶层驾驶室两侧的舷窗望出去,夜色已将渤海海面重重笼罩着。
如今的货船上都采用了智能化的操作装备,船在海平面上航行时,一般由大副、二副、三副每人值两次班,一次4个小时,轮流交替,3个水手辅助操作。
登船是在下午4点半,夕阳下,终于见到了在天津港装货的“金海辉”,心竟踏实了不少—— 这艘如巨兽般的货轮,长245米,宽43米,型深21米,比我想象的要大,要稳。箱内满载从山西运来的煤炭,这是目前福建省最大的散货轮。急着围观这庞然大物,我从船头一路步行至向船尾,前后足足用了近4分钟。
6月22日 4:00 至 8:00
绝望两分钟
白天从弧形驾驶室内望出去,视野虽比卧室更广,但仍逃脱不了“海天图”。
陈捷31岁时就做到了大副。他的淡定,源于在海上见惯了大风大浪。
忘了是哪一年,只记得是冬天,从西伯利亚来的冷空气进入东海,风力一度达到8到9级,不到1万吨的小船行至福建沿海一带,需横穿台湾海峡。船上装满了集装箱,班轮航行,必须按点到港。
“基本上‘横风横浪’地走,站在驾驶台一侧,脸快贴到海面了。”陈捷眉头紧锁。
“你会晕船么?”我有些好奇,毕竟他跑船近10年了。
“我就把桶放在旁边,这边吐干净了,那边再开船,觉得受不了弯腰再吐一下。”船体倾斜30度,晃得愈加厉害,上下起伏,陈捷随着海浪晃动,眼睛紧紧盯着前方,不时吐掉几口,手里握着黑色的驾驶盘,左左右右。
危险在一步步逼近。浊浪最高时达三四米。
巨大的金属断裂声音袭来,“糟了,给船舱主机提供电力的副机坏掉了!”这是他的第一反应。现在回想,陈捷竟有些后怕,万吨级的巨轮在大海里像一片树叶,船上的人就像被困在树叶上的蚂蚁。不能躲藏,只能硬扛。“如果当时连主机也停掉了,整个船就没了动力;再被风浪狠狠地摇几下,集装箱一旦掉下去,导致重心移位......”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愣了几秒。
谈到死亡,在船上,似乎有些忌讳。
6月23日 凌晨 至 4:00
今天我“值”大夜班
凌晨3点40分,交班的二副林志剑来了。个头不高,面色有些憔悴。
“金海辉、金海辉,××船叫,前方哪里会船?”4时22分,二副手里的高频电话滋啦啦地响,这是海上的交通神器,能收到电波信号的船舶间可互相通话,从而作出避让操作。
但也有人不“守听”,极端的就是长期霸占高频,聊天唱歌、侃天说地。船行寂寞,只能高歌一曲聊以自慰,我听二副说,这附近海域竟还有个“黄海歌神”。
可渔船多的时候,大家都没心情干这事儿。
二副从不参与,他有自己的排解方式。之前待过的一条船上(甲板)有个破旧的篮球框,但是行船晃晃悠悠,掉到海里的篮球根本数不清。他只能退而求其次,改打室内乒乓球。“在船上呆半年,会憋出内伤吧?”我和二副开玩笑说。但尽管有很多不如意,大海对二副林志剑还是有强大吸引力。
“比如,船行至印尼,当地人会用这些在国内销售相当昂贵的海产品同他们兑换啤酒。”船只要停到港口,就会很多人边跑边喊:“有小船来了,小船来了。”随后,船员一窝蜂地下船,和一群肤色黝黑的中年妇女讨价还价,有些渔民不太懂英语,就只能靠计算器或比手画脚沟通交易。‘’换来的海鲜,除了用作船上伙食,吃不完的就直接扔在甲板空闲处晒干,做虾干。”
到了港口,林志剑就跑下船,把这些“宝贝”寄回给家人。船行寂寞,他想得更多的是如何给自己“找乐儿”。
但问及是否同意女儿未来嫁给船员时,他斩钉截铁地说不!
6月24日 14:09,晴
全天无信号
今天,船行驶至长江口附近,遇到暗流。第一次明显感受到了船的颠簸,还和同行的记者开玩笑说,就像躺在婴儿床上,摇摇晃晃。
无论白天黑夜,轰隆隆的轮机声永远追着耳朵响,完全没有想象中乘风破浪、御水前行的豪迈。从卧室的舷窗望去,船头在茫茫大海中上下起伏。
茫茫大海,一个几乎密闭的空间,最难对付的就是孤独。
船上很多人都有过在船舱上下找信号的经历。今天采访听说,有一位刚跑船不久的海员,远洋航行时,大年三十晚上就想打个电话听听爸妈的声音,穿着大棉袄在甲板上将手机自拍杆举得老高,却怎么也找不到信号,一个大男孩竟哭得像个孩子。一时成为大家打趣的对象。
夜里,结束采访,回到房间。将在舷窗旁放了一天的手机解锁,信号依旧零格,无奈,只能默默地放回兜里。很多“老跑船”的人都在默默消化这个过程,有时索性告诉家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6月25日 中午
24小时待命 睡梦里总觉得有任务来
船行驶至福建海谭岛附近,一阵摇晃。“金海辉”轮负二层的机舱上方悬挂的测倾仪指针,也随着船体起伏呈规律性左右摇摆。
船舶的行驶、舱内的做饭造水......所有的动力源,都在这里。
随着甲板温度的升高,机舱内温度也在升高,最高可达50度。
“要24小时待命的,陆地工厂设备坏了,大不了不生产嘛,但船上货船内机械设备一旦遇到突发情况,必须及时抢修。”林东福是机舱部的“头儿”,但船上没人喊他轮机长,而是称呼“老轨”,这是香港那边传过来的叫法,但也带着敬意。
从甲板通过垂直扶梯往下进入船体,一门之隔,简直两重天,里面好比一口蒸锅。在舱内我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就如同脚踩“梅花桩”一般,硬着头皮继续沿着仅有一人宽的楼梯下行,在船底舱尾部,穿着白色工作服、戴着耳塞的“老轨”正在复查污水井设备,“昨天泵浦突然没了真空,吸不上水了。”发动机轰隆隆的噪音透过甲板,他与我面对面几乎在扯着嗓子说话。
今年49岁的他看上去要比实际年龄大一些,长期在高压状态下工作,“老轨”养成了一个“习惯”:夜里不需要作业、回到房间休息时,从来不敢睡死过去。睡梦恍惚中,一旦听到机舱发出异常的声响,条件反射似地整个人都会跳起来,坐直了身子,赶紧提着鞋跑去机舱。
“您昨晚没睡好,不去休息一会?”聊天之余,我见“老轨”眼里略带血丝。
他淡然一笑:“没事儿,习惯了。现在都有些神经质了,经常梦里也觉得有任务来了。”当年,“老轨”报考海事专业也曾怀着无限憧憬:环游世界、劈波斩浪,而那时船员的工资也颇具吸引力。“一个船员的收入可以养活一家子人”,他深有体会。
可如今海员的风光早已不在,但“老轨”仍乐此不疲。
“现在,很多年轻人可不愿出海咯。”他叹了口气,半开玩笑地和我说。
6月26日 22时08分
“有苦有乐 有得有失”
但也有人愿意干下去。
轮机部有12人,“四轨”傅华伟和乐天派的“老轨”最像。刚让帮忙政委理过发,精神了不少,个子不高,爱刷抖音。与老船员相比,27岁的傅华伟反应更快一些,但却有些“佛系”。他对寂寞这件事看得很淡,“珍惜当下就好,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他倒觉得,船上有太多时间学习,可以把业务练扎实。但尴尬的是,2014年下了船,傅华伟连滴滴打车都不知道是什么。
这些年,他不少航海专业的同学进了船厂、汽修工厂,改了行,唯独他选择坚持下来。
“自己选择的路,至少跪着要先走完一段嘛!”他觉得,虽然海员的黄金年代过去了,妄自菲薄却也大可不必。海上的生活,有它本身固有的特殊性,有苦有乐有得有失,别的行业也是一样的。
“我最愿意跑去驾驶台,那里站得高,看得远,让人心胸开阔。”傅华伟咧着嘴干笑,告诉我,这次下了船要去深圳把女朋友再追回来,但也不是很有把握。“没办法,海员最愧对的就是家属。”
每一次他向我讲起家里的事儿,末了,都以一声感叹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