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谷的罐装茶。
门| |李鹏
昨晚看了《一代茶圣千利休》，突然想起了家乡的罐头车。
罐罐茶由来已久，与那里的风土人情融为一体，形成了自己独有的茶道，想起来非常有趣。一日喝三顿，早茶最重要。
甘谷人嗜茶，把茶看得像命一样。甘谷人有句口头禅：“茶喝完了再说”。甘谷人早中晚都喝茶，尤其重视早茶。常言道：“一日之计在于晨”，而甘谷人是“一日之计在于茶”。早上起来，第一件事是喝茶，出门碰见人，第一句话是“喝了没”，连”茶”字都省略了。喝早茶的时候，双腿往炕上一盘，边喝边思谋一天的事，茶喝完下得炕来，一切成竹于胸，这一天的工作井井有条。要是早茶没喝好，摔碟儿拌碗的，嘟嘟囔囔一整天，不知对谁使气呢。
一不怕苦，二不怕呛。
甘谷有三苦：黄连苦，旧社会苦，罐罐茶苦。罐罐茶苦，一因茶叶苦，二因熬得酽。这与当地的历史、地理、经济、人文有关，甘谷处于茶马古道，位于西北干旱地区，经济长期落后，市面上大部分是云南茶、价格低的茶、存放比较久的茶，这样的茶用蛐蛐罐儿熬出来，味道肯定苦。现在条件好了，甘谷人还喝这样的茶，除了上面说的，与甘谷人的饮食习惯和豪放倔强的性格密切相关。
甘谷有三呛：头伸进烟洞眼呛，硬给人灌药呛，笼火炖罐罐茶呛。笼火是把木材、木炭、煤炭等点着。烧柴烟大，熏得流泪，但甘谷人好那一口，再熏心里乐呵。有的老人挖河木，晒干了炖茶。我见过河木，片状朽木，颜色发绿，烟味特别呛。老人说，那是大地震陷进去的森林，再过上万年就能变成煤。改革开放后，改用蜂窝煤炉子，现在大量使用电炉子，很少有人笼火，火盆渐渐成为遥远的记忆。
一要喝茶，二要下茶。
下茶是甘谷方言，喝茶的时候吃东西叫下茶。
广州的早茶很讲究，除了上好茶，还上许多小吃，小笼包子、凤爪、烧麦、酥饼、各种粥，从七八点喝到十一二点，说是喝茶，其实是会友、洽谈、消遣。甘谷人下茶，哪有这么讲究。计划经济时期，用炒面下茶，后来条件好了，用馒头、锅盔下茶，现在除了这些，用点心、油饼下茶。总之用面食，谁要是用凤爪下茶，那说不过去。甘谷人说，福不能重受，油饼不能下肉。假如你把别人交代的事忘了，甘谷人就说你把咱们的事下上茶了。从这些可以看出，甘谷人重视喝茶，不怎么重视下茶。
祖宗在上，礼字为先。
千利休是日本人，被奉为茶圣，他的茶道源自中国，里面“礼”的成分很多，要求非常细致：提前备好茶，提前放好炭，茶室应冬暖夏凉，室内插花保持自然美，遵守时间，备好雨具，时刻把客人放在心上。我逐一对照过，有些要求甘谷人做到了，如备好茶备好炭，重视客人；有些要求甘谷人有点不理解，如备好雨具；有些要求甘谷人做不到，如环境和气氛要清净典雅。但有一点甘谷人做得特别好，喝茶前在地上滴几滴，祭奠天地神灵、列祖列宗，然后礼让长者，如果长者退让，才会自己享用。尽管礼节简单，但诚心诚意，令人感动。倘若千利休见了，定当赞叹不已。
甘谷有八景，九景是茶街。
甘谷自古有饮茶的风俗，自汉以来，茶市兴盛，宋朝设有茶马市。改革开放以来，甘谷茶市得到长足发展。不管到了哪个集市，总见三五人围着炉子喝茶聊天，这种街景很独特，如同巴黎大街上的美女堆，在神奇的大西北才会见到。一炉一罐一撮茶，三朋四友扯闲话，古今多少事，当作一盅呷。邑人生性何倜傥，总把光景付烟茶。受活的，不如吃烟喝茶蹴着的。甘谷人从不吝啬在喝茶上花了时间，喝茶时的从容不迫胜似演空城计的诸葛孔明。甘谷有八景，说到第九景，恐怕就是茶街了。
最后，给大家讲几个喝茶的故事。
四爷爷民国时在兰州当警官，解放后回到甘谷老家。儿子在兰州上班，是个工程师，每月给他寄钱。四爷爷天性爱耍，天天煮罐罐茶喝。生产队活很多，遇到扬种子，他总是争着去，村民起初纳闷，后来明白了，原来扬种子能在鞋里灌些粮食，回家倒出来炒了下茶。村里有个少年，一闻茶香就来，四爷爷说娃娃喝啥茶呢。这少年手快，趁他不注意，把他的名牌茶拿走了。啥名牌？“窗台牌”，就是煮过的茶窗台上晾干了，以后再喝。
我姨父家穷，女儿订婚时，要了八百元彩礼，两亲家说死了。谁知过门时姨父提出附加条件，要两斤毛尖，亲家心里不所愿，但小腿拧不过大腿，只得应承了。过了十几年，姨父好过了，提了两斤龙井去道歉。亲家说，上一趟街买两斤茶叶，修几辈儿修不来亲家，算了算了。姨父坚决要给，把老者逼急了：“我把你叫声大，你把茶叶拿走行不？”姨父听了，笑得背过气去。
我同学领着十几个甘谷人到安徽包工。这些人早上起来喝罐罐茶，喝完说天热了，睡一会上工，睡起来又说口渴，接着炖茶。业主问我同学：“这些人是干活来的，还是喝茶来的。”业主屡劝不改，只好摊牌了：“你带他们走吧，别耽搁我了。”临别时业主说了一句话，把我同学的肚子笑疼了，他说：“不怕火车晚点飞机延误，怕甘谷人喝茶。”
作者简介：
李鹏，笔名烂柯人，甘谷县大庄镇白土岘人。作品散见于网报杂志，以诗歌、散文为主。现在嘉峪关市工作、生活。为千千万万个普通劳动者讴歌，在寻常巷陌间穷极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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