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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战派CFO,你周围的超级大脑
作者/王信妍排版/冯锦宇
新时代的曙光照耀在2019年,创业的黄金时代戛然而止。
因为身处其中,我们浑然无知。01 被故意无视的灰犀牛
2018年,强行闯入所有人意识的词,灰犀牛。灰犀牛是非洲草原上常见的动物,身躯庞大,走起来缓慢而笨重。当它蹲在那,你会隐隐约约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当它看起来足够模糊,危险足够隐蔽,你认为有充足的时间去避开它,对它视而不见。
但当它冲到你面前,你会发现为时已晚。
共享单车商业模式的先天不足,就是那只一直蹲在行业尽头的灰犀牛。
“单车生意进入门槛并不高,只需要单车+APP就可以运行。回归到商业模式的本质。进入门槛低,意味着有很多的竞争对手可以迅速效仿进来。”就职一家AI明星医疗公司的财务副总裁杨宇飞表示,ofo的溃败并非一票否决权。
共享单车最火热的时候,七种颜色都不够。用户亲切地用“小红车”、“小黄车”、“小蓝车”称各家品牌的共享单车。
ofo和摩拜靠得益于先发优势和大规模资本撬动,迅速成为行业翘楚。“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作为市场上规模最大的两家,均希望独霸天下,一时间疯狂“补贴大战”。“市场上这么激烈拼杀,最初的收入成本模型已经站不住脚。”
同样是出行领域,滴滴也不断拼命融资,滴滴活下来了,ofo死了。究其本质,“此共享非彼共享”,ofo属于伪共享经济模式。共享单车行业占据了单车供给和平台运营,整个商业模式三方中的两方,其成本付出随着用户规模的扩大,呈指数级飞涨。
众所周知,共享单车的成本,包括单车制造成本、日常运营成本、维修成本以及隐含的用户教育成本。举个例子,当ofo、摩拜等任何一个品牌进入新的城市,为了让用户迅速熟知并养成出门短距离骑行的习惯,首先采取无孔不入的广告轰炸,适逢节假日的补贴大战。随后在单车投入使用后,单车损坏、侵占、据为己有产生的成本日益凸显。
这些除却广告、补贴大战的成本,ofo和摩拜等共享单车均要承受大规模的生产成本及运维成本。“滴滴自己不造车,只是一个撮合平台。滴滴和优步当年打得最凶的时候,投入的不过是运营用户的补贴和广告。ofo和摩拜做的并不是连接的模式。因此,成本高企,对于公司是很重的负担。”
另一方面,从老百姓的角度,走出小区门口,ofo和摩拜随便一辆车只要可以骑到目的地,
品牌和产品体验,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用户品牌转换成本低,粘性和忠诚度低。这对互联网属性的公司而言,无疑是一艘“底下有个大洞的船”。
“这种情况下,为了争夺市场规模,只能频繁增加曝光,但纯曝光没有用,还必须大量造车。 因此,巨额的固定成本直接砸进去了。”
当然,规模大战不是没有效果。ofo和摩拜各自取得了阶段性成绩。ofo先后邀请鹿晗代言、与环球影业合作打造小黄人单车,摩拜助力京东购物节,利用自媒体宣传做文章。补贴、持续补贴、持续出血大补贴,随后大波大波单车投入市场。在这期间,ofo和摩拜的品牌认知度、订单量不相上下。然而,都遵循“投放,订单暴涨;沉默,订单回落”的潮汐现象。
美股上市公司的CFO夏苏烨两次接受CFO小黑板采访时,再三强调,“ofo的商业模式不能单独存在,只能作为一个流量的入口,平台的一部分存活。ofo刚开始扩张太过激进,没有对商业模式进行认真思考。共享单车与外卖类似,都是很难作为独立的商业模式存在的,只能作为大的生态圈的一部分。比如摩拜卖给了美团,美团里有外卖,有共享单车,有打车,有酒店机票等等。ofo如果没在生态圈里,我觉得很难翻身了。”
言语之间,夏苏烨对ofo的大起大落感到无比惋惜。后来得知,当初ofo曾通过猎头找过夏苏烨,希望其担任CFO。出于对ofo商业模式的考虑,夏苏烨婉拒了邀请。
相比成本指数级增加,ofo和摩拜的收入来源单一,仅仅依赖单车租金的盈利模式。此前美团招股书现实,2018年4月4日至30日,摩拜单车拥有2.6亿次骑行,每次收入0.56元,总收入1.47亿元,折旧3.96亿元,经营成本1.58亿元,总亏损4.07亿元。
不难看出,收入和成本之间巨大的缺口。天风证券2017年曾发布共享单车行业报告,报告分析,摩拜的亏损程度远低于ofo。尽管摩拜前期市场开拓阶段,推行高质量单车策略,成本一度远超ofo单车成本。
结果超出所有人的预期,ofo在运维成本上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综合所有成本,ofo的低成本竞争策略最终将自己置于劣势地位。
一家知名投资机构董事总经理Daniel,在ofo案例600人大讨论中,直言指出,“先不说链条各个节点的回扣和资金占用,ofo首先是商业模式没想透。模式本身先引流后变现,中间有很大的不可调节的矛盾。共享经济应该按照实业的思路去做,才能持久。 ”Daniel所在的团队曾投资腾讯音乐等多家美股、港股知名公司,行业经验丰富。
他认为,共享经济的客户体验做好才能留住客户,但客户运营成本太高;同时骑行这种场景,客户留存时间太短,客单价又低。再者,流量不是要看数量,还是看质量。不能转化的流量没有任何意义。“这么重的成本,变现的点又这么少,没钱烧了就会死的。想要生存得久,需要资本不断输血。”
02 资本的集体狂欢
ofo曾是近年来发展最快的公司。2017年3月,ofo的日订单量突破1000万,成为首个日订单突破千万量级的共享单车平台。
2017年10月,ofo的日订单突破3200万。突破3000万订单ofo仅用了两年。当之无愧成为全球领先的共享出行平台。当时,谈及这个数据,全民为之振奋。
相比之下,淘宝从成立到2011年日订单量突破千万,用了八年;滴滴从成立到2016年3月19日快专车订单量达千万级用了三年半;美团用了三年。
日订单不到一年狂涨破千万,足以让任何一个投资机构,陷入辗转难眠的兴奋状态。
ofo被整个投资行业视为“第二个滴滴”。投资人希望复制滴滴的成功,再造一只超级独角兽。典型的路径是,迅速高效融资,做多用户规模和交易量,然后寻找合适的时机完成并购整合,如滴滴快滴,58赶集、点评美团,最终达到独霸市场的结局。
2016年是ofo狂飙突进的一年。先后完成5轮融资。首先入主ofo的是被业界成为“制造风口的人“朱啸虎。
2016年1月30日,离猴年春节仅剩下7天。大部分公司和员工早已无心上班,开始翘首以盼一年一次回家团圆。
但在金沙江创投的国贸三期办公室,正在进行一场改变未来三年共享单车出行领域的会面。当时戴威和朱啸虎都没想到,这次短短的会面,不仅促成了双创时代的最后一只黑天鹅,也间接加速了旧时代的落幕。
第二次见面后,ofo和金沙江签订投资意向。2016年2月,由金沙江创投领投,东方弘道跟投的A轮融资完成后,在8月又获得真格基金、天使投资人王刚的A+轮联合注资。ofo总计获得2500万人民币的A轮投资。
随后,资本大佬纷纷入局,一年内ofo完成了ABC 共5轮融资。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同年9月迅速关闭了2轮数千万美元融资。投资方,分别引入了经纬及滴滴。
此时,ofo背后已经站满了重量级投资人。每一个投资人掌控的资金,都足以重塑一个行业的脉搏。因此,无论是业界还是坊间,都饶有兴趣地期待进一步发展。
一切比预想的更快。
“ofo最顶峰时,投资人排队送钱。”一位前ofo中层管理人员李枫告诉CFO小黑板。
“共享单车不属于正常的融资节奏。正常的融资节奏,每一轮融到的资金,支持业务往前走18个月。资金还剩12个月时,应该考虑启动第二轮融资。从时间表来看,两次融资之间间隔1年。公司的基本面经过1年的发展,就可以撑起新一轮估值。当然,融资节奏应根据业务增长的速度,合理规划融资节奏。”在接受采访前不久,杨宇飞所在的公司刚刚关闭一轮融资。
当然,用户量7个月破两千万,和八年破一千万的融资速度,肯定不一样。融资也不是为了融资而融资,而是与战略和业务布局挂钩。对于ofo和摩拜而言,投资机构非常迫切希望进来。
这么多钱,该拿谁的钱?
港交所行政总裁前不久表示,公司IPO也一样。 “你融什么样的钱,决定以后过什么样的生活。要么是极其聪明的钱,要么是极其憨厚的钱;既有国内的钱,又有国际的钱、香港的钱;钱还分为监管很严的钱,又有管很得松的钱。”
原IDG创投基金高级合伙人王功权曾表示,钱的背后是有性格的。投资界有一个非常普遍的问题,大量投资者和机构还沉浸在过去泡沫式投资的传统思维中,还在寻求爆炸式的增长。创业公司失败率最高的原因是拿到“坏钱”。
语出惊人的王功权解释,坏钱并不是指人品坏,是机构的要求、调性和企业模式不匹配。
“早期投资人的引进,对于后期融资已经有自动筛选的过程。金沙江进入ofo,对后面引入资方,肯定有过牵线搭桥。从另一个角度,ofo和摩拜的融资体量不是任何一家投资机构可以单独拿下的。”
自被制造风口的人朱啸虎,入局出行江湖后,穿针引线促成ofo和滴滴的合作。在2016年9月,滴滴和戴威在金沙江创投办公室敲定了融资意向,战略投资数千万美元。
多家外部资本大佬的入局,不仅给ofo,甚至给行业带来更多变数,入局的任何一方无法左右格局。
夏苏烨站在CFO的角度,看到投资行业近年来呈现这样的现象。“现在很多投资机构,宁可错杀1000,也不放过一个。像ofo这样的项目,一旦开始有人追捧,很多基金都会跟风。大家的出发点是,如果投错,反正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这么多知名基金一起。万一没投上,
而别人都投了,项目成功的话怎么向老板交代。基于过往互联网行业同行并购的历史,抱着一种假想,最后两公司能不能合并,合并完了能不能被收购。投资机构已经不是那么理性去判断。”
一家文创公司的COO 张啸天,给CFO小黑板讲了一个故事,“2016年有件事情特别有趣,当时很多论坛都在讲,今年其实没有什么标杆性、标志性产业,唯一有标杆性、标志性的产业就是以共享单车为代表的共享经济。所有的风投都在找各种各样的项目,进入五颜六色的单车。”
2017年4月,ofo获得蚂蚁金服数千万的战略投资,双方在支付、信用、国际化等领域开展战略合作。
由于烧钱太快,自身造血能力不足。2017年6月ofo已经出现资金紧张的状况。当时ofo应付应付账款22亿,账上却只有5个亿。
ofo资金链紧张的消息开始零星被媒体爆料。
随后,本来已经谈好阿里领投的7亿美元融资,在董事会层面被卡住。软银预计的18亿美元的投资也泡汤。
“当时软银融资失败,滴滴没谈拢。老戴坚持独立运营,提高ofo自身造血能力。”李枫经历ofo从巅峰滑落,后因为海外业务拓展计划停滞,离开ofo。
此时,距离A轮融资刚刚一年半,投资机构从争抢投资,到迅速撤场,决策动作简单一致。
“ofo从几个月融一次钱,到投资人全部给创始人施压,到寻求合并,最后谈崩。每天看到的都是变化。”李枫当时身在其中,目睹ofo翻转的命运,很是感慨。
夏苏烨还是强调,这是一个被资本集体参与催熟的模式。短期之内通过资本投入,用户规模做的很大。但本质上,很难完全独立运转。制造成本、维护成本、废弃率、损坏率比预计更大更高。在商业模式还未完整验证的情况下,规模迅速扩大,问题就完全凸显了。
2016年,当所有投资机构俯视满大街的单车,内心都在ofo、摩拜一飞冲天而狂热。谁也没意识到,这场投资机构的集体狂欢,将成为简单粗放投资时代的转折点。
03 假如引进一位CFO
ofo员工说:每一轮融资完都有新高管加入,一个领导来就招自己的团队,原有员工被边缘化,公司出现冗余。
2017年7月,ofo宣布完成7亿美元融资,滴滴跟投,随后派驻高管进入ofo,滴滴高级副总裁付强正式加入ofo,同时一起加入的还有财务总监Leslie liu,分管ofo财务。
ofo和摩拜的融资较量此时进行到E轮,需要有经验的财务高管给出专业的意见和引导。滴滴表示,付强和Leslie liu都是滴滴发展过程中,快速成长起来的优秀管理者。未来将在资本、人才、技术及运营等方面为ofo提供全力支持。
同年11月,媒体爆出,滴滴派驻到ofo的三名高管被强制休假。
“开始是感恩、信任,所以才会接受滴滴派人来,但是大家心里很强硬。后来发现管理理念不同,滴滴要把ofo大换血,跟老戴创业的人都被边缘化了。老戴还是喜欢学生会的管理方式。”李枫简单描述了当时的情况。
管理团队稚嫩,一直是外界认为ofo溃败一个重要原因。
“ofo和摩拜的管理团队也不是一个量级的。ofo团队太稚嫩,摩拜的王晓峰当年担任优步上海总经理时,跟滴滴打得死去活来。摩拜团队,还有从特斯拉加入的中国总经理。相比之下,摩拜的团队更成熟,身经百战,ofo的团队更年轻,没有运营千万量级别的用户经验。”杨宇飞此前在一家独角兽公司担任核心高管,对此尤为看重。
从2015年成立至今,三年一共拿到12轮融资,融资金融高达150亿元。2018年3月,ofo估值30亿美元(近200亿人民币)。
如此高频的融资节奏和膨胀的融资体量,对于任何一家创业公司来说,都是泰山般的压力。没有与资本市场正面较量的经验,很难在众多投资大佬之间全身而退。
事实上,戴威对融资的确不擅长。
2017年3月时戴威坦言:我不是一个擅长融资的人,我的判断主要基于双方的价值观是否有认同感,但这不是一个常规的融资办法。尤其是在B轮融资的时候,我们选择的甚至不是价格最高的那个,而是和公司的感觉最像的那个。
一位投行系CFO曾告诉CFO小黑板,即便在投行时做了多个IPO案子,第一次做IPO时,依然采了很多坑。时隔一年,还在填坑。这位CFO在资本市场拥有超过20年经验。
ofo三年的融资额,对于在资本市场长袖善舞的CFO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金额。
小黑鱼总裁杨嘉宏曾帮助三家公司成功IPO,在途牛任职期间,曾帮助途牛融资超过13亿美金,后创办小黑鱼后速度搞定9.5亿A轮融资,及A+轮。个人累积融资额突破100亿。曾先后带领4家公司IPO的趣店CFO杨家康,凭借趣店一家IPO融资额突破50亿。
此时两位CFO在华尔街出没的年限一位超过25年,一位接近20年。距离150亿的融资也还有段距离。
如果ofo在引入金沙江之后,找到一位经验丰富的CFO,ofo的命运是否可以改变?
“经验丰富的CFO为什么愿意?” 曾在四大工作多年,后跳到医疗企业的杨宇飞,出乎意料反问CFO小黑板。“ofo这个生意最后能不能活下去,不是靠资本输血,就一定要有造血能力。”
杨宇飞表示,ofo引入滴滴和阿里后,后期的决策难度加大。因为双方不可能同意,倾向任何一方的方案。在引进阿里时,可能除了阿里,已经没有具有大规模资金的意向投资者。建议创业者在引进任何一个投资人时,提前思考各方投资者的立场。
“短时间内引入这么多大牌基金、多大牌的投资人,本身也会影响到戴威对企业的掌控力度。那时候,很多事情并不是他自己可以完全决定的,他可能自己都骑虎难下。比如滴滴派CFO到ofo,当时还安排了一些其他的高管过来。到后来发展到把这些人强制休假,都是逐步发展造成的。这跟戴威自己的高度、经验等各方面直接相关。”
“CFO加入一家公司前,会考虑对职业声誉的影响。若真有一位富有经验的CFO加入ofo,到最后可能避免的是,走向几乎破产清算的这个阶段。”
夏苏烨却坚持认为,CFO在公司起到作用的前提,很大程度取决于创始人自己的格局和战略高度。以及是否愿意和CFO相互配合去融资。
“我都呆了四家公司,在这上面深有体会。蔡崇信之所以能成为蔡崇信,本身跟他搭档马云是很有关系的。如果把蔡崇信放到ofo,如果戴威不听他的意见,他一样也解决不了ofo的问题。”
夏苏烨分析,当市场过热,所有的当局者可能都很冲动,热情度很高。戴威也希望迅速把企业做大,去抢占市场份额。于是接受了很多投资进来。
事情发展到后来,结果始料未及。
每融资一轮,入驻一波高管,领投方获得一票否决权。“ofo溃败真正的原因在于一票否决权。”马化腾此前点评ofo面临的艰难现状。
融资节奏及谈判过程的失控,戴威为此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杨宇飞表示,CFO在融资过程中主要承担协调角色。因为CFO不是创始人,在融资过程当中,大家都会聘请FA、律师。包括在关键条款上的让步,还是要创始人点头,因为事关创始人的利益最大。比如一票否决权。CFO可以建议,但不是最后拍板决定的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IPO的定价,51 Talk 前任CFO赖佑明曾表示,“沒有见过一个创始人对于价格是满意的。没有一个不拍桌子的定价会议”
除非ofo在初具独角兽的形状时,找到一位CFO作为联合创始人。但,这样的情况非常少见。在那个环节上,CFO能做的是,安排协调定价的决策流程,但最后融资定价行不行,老板说了算。
夏苏烨还是坚持,在ofo案例中,财务能起到的作用是比较有限的。但一个好的CFO,可以通过财务预算、财务分析,帮助CEO做更好的决策,更好地把握好企业发展以及投融资的节奏,同时监控企业在商业模式下运营的健康程度。
“很多互联网公司的数据都是以日、小时为单位监测。财务可以根据资金流的数据,随时反馈公司是否健康运转,以便于CEO及时有效做出调整。”
“从战略决策的角度,建议以周、月为单位分析,这样呈现出来的数据才比较完整。若以某一天的数据,它可能没准是一个噪音,也可能是一个特例。太短的数据,它本身的代表性会小一些。然后根据数据反馈进行战略调整,才可能会比较正确。”
事实上,最有可能的是,在资本投入高速发展过程中,ofo也发现了问题。但在资本不断的在去催生它变大的情况下,这些问题都被掩盖或者都被忽略了。
04 致命的危机
截至12月18日,千万用户排队退押金,押金债务预估达9.9亿元,已公开的供应链上游欠款上亿元。可以说,随着用户挤兑、供应商催款、员工离职、戴威被法院列入“老赖”名单,ofo已经真实地体验到了资金链断裂的后果。
在张啸天看来,资金流崩裂,对ofo而言是致命的危机。像BAT、独角兽这样高速运转的公司,不可能没有问题。对于公司而言,只要具备两点,就可覆盖掉企业所有的问题。一是高速发展,二是有稳定的现金流。“企业犯一千条错误都没问题,你账上只要还有钱,你就还有机会。你做对了一百件事,只有一件事没做好,没控制好现金流,你都会死。”
此前,由于共享单车烧钱太快,现金流几乎只出不进,财务前景堪忧。2017年6月29日,媒体爆出ofo面临创始以来最大的现金流危机,其拖欠单车组装厂和维修商等款项高达25亿人民币。
ofo的困局,几乎套住整个利益链条中的所有人。ofo的劲敌摩拜也好不到哪里去。2017年下半年,各家账上都是巨额的亏损,摩拜和ofo的投资人力推合并。
2017年10月,在朱啸虎的撮合下,摩拜与ofo坐到了谈判桌前。但最终,戴威因恐丧失控制权,否决了合并。
最终,ofo错过了一次绝佳的存活机会。
“经营企业都会犯错。你经营企业犯10个错误,他经营企业犯100个错误,只不过我们在经营企业的过程中,能不能把错误,及时纠正回来。”张啸天也是创业者中一员,分析透彻。
ofo成本高企,资金管理失控已经是不争的事实。
如何衡量公司的财务是否健康?定期向CEO反馈资金状况。
对初创公司,最重要的财务报表,是现金流量表。或者看银行存款余额的波动,就知道赚钱不赚钱,烧钱烧的有多快。但现金流量表时,重点看资金流向,进账多少,钱花哪里。
一位科技公司的CFO表示,上市公司严谨,也有法律法规约束。看现金流量表即可,非上市公司,找全部银行的对账单更准确。
杨宇飞直言,如果资产负债表里应收账款很高,但经营现金流是负的。公司的财务状况,肯定不健康。利润很高的话,一定是收入高。只有收入转化为现金流,真正能从客户的口袋里把钱收回来。如果都是赊账的公司,先发货,三十天后,六十天后再打款。常见的情况是,客户就是不打款,先欠着。
杨宇飞用公式总结,用现金流量表里,销售商品或提供劳务的收入,除以利润表里的收入。这没有标准的数字,表明大于或者小于多少,表明公司财务是健康的。但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指标。
利润表里实现的收入,仅仅表明把商品卖出,或者提供了服务。比如四大做完审计、咨询,项目做完就可以在利润表里确认收入。但客户愿不愿意付钱,能收回多少钱,是上面的分子,赚回来的收入。这两个数越接近,是比较实在的。若比例很低,就是一种纸面富贵。如果比例超出行业的平均水平,财务表现具有竞争力。
当前,既无资本输血,又无造血能力的ofo无力回天。
张啸天感慨,阿里当年速度也很快,也有很大规模资金进来,为什么阿里没有成为ofo。其背后有一位超牛的掌舵人。
CFO就是现金流控制最好的节点。
近几年,TMT行业靠资本输血的公司不在少数。滴滴六年来18轮融资已上千亿。从烧钱补贴模式走出来,迅速抢占市场扩大自己的地盘,市场份额已达90%以上。
同样的烧钱政策和路数,滴滴并没死,影响力和规模直逼BAT。同样融资速度的还有快手、头条、小米等独角兽公司。
为何单单ofo因资金链崩裂,最终走到挪用户押金,引发全民押金挤兑。
张啸天,其根本原因在于CFO的稳定性。当CEO在前方开疆扩土,高速发展时,后方大本营需要一个稳定器。马云前有蔡崇信,后有张勇。规范的治理结构和管理机制,才造成阿里没有成为哪个时代的ofo。摩拜肯定也有这样一位柱石人物。
猎聘CEO戴科彬曾说,一个CEO认知的边界,就是公司的边界。
每个CEO都有自己的认知局限,你能走多远,取决于自身的短板。解决短板最好的方式,找到那个领域的牛人来弥补。
05 最后一只黑天鹅
短短3年,ofo以令人咂舌的速度攀上创业的巅峰。离气势如虹的时间,不到半年,又以始料未及的速度滑落。
千万人集体线上排队退押金一事爆发后,ofo创业神话的光环,变成了一场全民的叹息和遗憾。在欠款、裁员、收购等传闻和押金挤兑的困境中,法院对戴威下达限制消费令,雪上加霜的处境,让全民对ofo生发了同情。
2018年,一度疯狂火拼的共享单车行业,沉默了,投资机构也陷入沉默,创业者也选择了集体沉默。
如是金融研究院院长管清友,在吴晓波2018年终秀预测,未来三到五年,资产泡沫进一步戳破。创业热情出现降温,理性创业将开启大幕。下一个支柱性技术行业尚在早期,资本和市场再度陷入迷茫。
新时代的大门已经缓缓开启,ofo注定成为非理性繁荣时代的一个缩影。
2014年7月,自总理提出“大众创新、万众创业”以来,迅速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创业热潮。大学生、农民工、失业下岗者、海归人员,以及传统行业的人们纷纷加入创业大军。
资本敏锐地嗅到四处勃发的商机。全民VC时代、全民FA时代,伴随着创业的黄金时代,也不断涌现出来。
“无论是政策、资金、技术乃至社会氛围,目前都是创业创新最好的时机。”几乎所有的专家、老百姓都这么说。热火朝天的氛围感染了身边每一个人,其中包括中关村10个人中的9个大学生。
ofo在一片火热的创业环境下,2014年在北大诞生了。
同一年诞生的还有日后创造三年IPO奇迹的趣店、拼多多、趣头条,以及在后来速成的独角兽每日优鲜、抖音、神州专车,以及ofo一生的宿敌摩拜。
初创企业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从世界范围看,一家企业从创立到估值突破10亿美元平均仅需5年半。在中国这一周期更短,37%的企业在3年内即可成长为独角兽。
独角兽扎堆涌现。
风起云涌的创业时代,造就了一波又一波独角兽,也捧红了一波创业网红。
除了以戴威为代表的90后创业者,还有曾因脸萌大红大紫的创始人郭列、17岁的天才少女神器百货创始人王凯昕、被媒体贴上“张狂标签的超级课程表创始人余佳文”、备受争议的炮否创始人马佳佳等。
“当年创办情趣用品电商的马佳佳,大胆反传统的价值观,刷新70后80后认知狠狠地火了一段时间,带动了很多像马佳佳一样90后去创业。这就造就了一批像马佳佳一样,所谓的创业网红。这些创业网红,又共同造就了所谓的创业黄金时代。”
“O2O、P2P,还有曾经爆红的90后创业明星整体倒掉了。经历阶段性非理性繁荣后,我们又回归了现实,回归了头脑清醒的状态,但我们又面临近10年黄金时代落幕。供给侧改革、去杠杆后,市场上已经没有那么多资金了。所有的民企、小微企业、创业者要面临的一个共同的问题,不是非理性的繁荣,而是一头理性的灰犀牛带来的,恶劣的经济环境。”扎入创业近三年的张啸天,首先感知到趋冷的创业环境。
集体崛起,集体衰落。ofo作为这波大潮最后衰落的超级明星企业,其影响不仅在于改写共享单车的格局。
“ofo是大众创新、万众创业,非理性繁荣时代,所有人促成的一只黑天鹅,也是最后一只黑天鹅。黑天鹅从来不会横空出世,一定有它独特的经济环境,不是太好就是太糟。2016年,所有的机构都在聊,我们没有项目去投,但我觉得单车可以去投,赛道ok,风口ok的,我一定要去投一个黑天鹅。” 在互联网行业摸爬滚打多年的张啸天,表示ofo具有划时代的象征意义。
事实上,ofo存在的所有问题,都是非理性繁荣带来的问题。当所有投资人,为了取得利益,不断去吹这个泡沫。在大泡沫之下,如果你站在戴威的位置,你不见得能做出更好的选择。
“历史和社会不会爬行。它们是跳跃。它们从一个断层跃上另一个断层,之间只有很少的摇摆。” ofo一边深刻地改变世界,一边在万众期待的目光中急速陨落。在张啸天看来,ofo的陨落代表着非理性繁荣、非理性创业时代的终结。
就像清朝的李鸿章,京剧界的梅兰芳,音乐界的迈克尔杰克逊。三位去世后,百年之后再无李鸿章,再无京剧巨匠,再无流行音乐之王。
ofo之后,再无黑天鹅。
文中张啸天、杨宇飞、夏苏烨、李枫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