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我看着那轮子,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扶着晨雾的小路走了。那个影子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模糊,消失得无影无踪。
山的转角,没了痕迹
西坡
山是一种奇怪的存在,无论是哪里来的人,只要汇聚在某一个山脚,便自然的亲近了起来,若不是聊着这座山的来历和那些不知其名的花草,就是畅怀起来,随心而欲的闲谈。貌似一切事情,到了山里,就没了什么顾忌,可“放肆”起来。尤其深山老林的地方更甚,信号不好到成了乐事,借此可以把工作之事交付给尚且在忙的人,自己可以躲个偷闲,身边也没了斯文人,尽是一些小溪哗哗,虫叫鸟鸣,不听人言的玩物,身处其中,安静还是喧闹,都由不得自己了,你想听,那就听吧,你若不想听,不想看,只怕大山只会送你一句话,爱听不听,不想看就赶紧滚蛋。
爬山这种事情,喜欢的和讨厌的怕是成了两派,寻着一个朋友一起爬过一次上,之后怎么约,他都极懒得去,宁愿破费下来请我去喝酒吃饭,也不舍得再去那山顶看看。我并不是一个爱好爬山的人,只是我幼小求学的时候,逼着被迫爬了六年的山,最初的一脸欢喜、厌烦、到后来的怀恋,从几个伙伴到寂寥的一人,从物色迷蒙的春雨到皑皑白雪的冬眠,看着小路两旁的野草到了膝盖,又淹没在白雪下,一眼看去像是没有似的,只是我知道,还是在的。
我上学所要爬的山,名字却不叫山,只是因为分布在小河的左边,便被人叫做西坡。西坡像是一个大茶绘,垂直的峭壁和平地并存着,再从山顶分下几条路来,周围靠着小溪,就这样淅淅沥沥的,最后汇聚到小河里,向远方而去。
西坡的昼夜温差是比较大的,那里的老人把这叫为“山气”,我一直不得其解,直到以后我出了西坡,到了武汉,下了深圳,我对此的感觉才深刻起来,仿佛已经印到了骨子里,抽不掉似的。“山气”是什么,在我脑海里却是难以描述清楚的,却又是存在着的,奇怪啊。
老人家所谓的“山气” ,他们自己也是解释不得来的,只是一直坚定的认为在西坡山的感觉是其他地方所没有的,所以他们都是极愿留在西坡里的某一个角落,白日里在西坡上找一块旧田,种一点些许作物或是瓜果蔬菜,待到夜晚之时,三三两两,扛着老旱烟,就着篝火,找些闲谈。每每迫不得已、心不甘情不愿的到其他地方呆呆,就急着闹着要回到西坡去,到了西坡,才觉的浑身通畅舒服,即使没了良烟美酒,就着清粥小菜,也是极美的享受。
我一直未曾远离西坡的范围,后来随着长大,所不得远去他乡,或许我还年少,刚到大都市时,还是喜欢周围的热闹喧哗,只是随着日积月累,心中仿佛有某一丝线牵着一般,隐隐约约,剪不断理还乱的厉害角色,便又觉得身边的事物倒是极无趣了。
每到年时或是暑假得空的时候,我就喜欢跑回西坡上去待几天,虽然后来的人大多都搬到西坡的山脚,但我还是想往西坡更深的地方去的,因为在那里才能获得最真实的体验。老人们所谓的 “山气”也渐渐的细腻起来,这“山气”大概就是西坡多少年下来积累的某一些痕迹吧,只是这痕迹,在我爷爷等老人的心中可称为情结,故而他们才不愿离开,甚至把最后的年华停留于此。对于那些像我一样,愿意来爬西坡的人来说,也许是被它岁月长久的痕迹所吸引,也许是被它清幽淡然的环境所吸引吧,尤其当你吸入的每一口空气,都透着一丝凉爽纯净、沿途而行的野草铁树随意飞舞的时候,一种由心的惬意便从毛孔扩散开来,再不由了自己,一切都得随了西坡的心情,随了它不知多少年月积累下来的痕迹。
日暮晨光
我曾在脑海里畅想过无数次,当我老的那一刻,回到故事最开始的地方,搭一座小木屋在河边,锄一点农田,种些瓜果蔬菜,和某个人牵手看过日暮、走过晨光,该是多美的景象。也许是内心的呼喊被谁倾听到,这段日子倒可以做简单的回味。
年前,在深圳某一个街角,接到了亲人逝世的消息,不知道如何安慰突然受到刺激的听觉,一时有些恍惚。前天的夜晚还在通着微信,说着什么时候回去的家常话,只不过朝夕,连好好告别的声音都成了奢求。
也许有一些事情,发生之后,会有一种后知后得的熟稔,熟悉的就好像在梦中无数次路演过一样,蜿蜒而下的十字路口,给一个左右的方向,无论哪种选择,最后都注定受伤,人们把这称为本命年。
去年毕业以来,原来大学期间受到的各种束缚,慢慢都有了松懈,对于未来也有了许多期许...当我清醒过来,回忆这一切,还有些难以置信时间开的这样玩笑。而当我数着叔叔走过的每一个日暮,看过的每一个晨光,有种难以言表的感触在心里蔓延开来。
叔叔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小时候因为家庭贫穷只读了小学便没有再读书,伴着我的童年在西坡上种了几年地,出了几年远门,回来之后结了婚、有了一个孩子,到观音洞之后方安定下来。当我远离房县的时候,他也从年少轻狂的青年,变成了不修边幅的中年大叔,就像是一眨眼的魔术,惹不得人去感慨。
踏着四季的脚步,叔叔从西坡时期的夸夸而谈,到现在的静默微笑;从朝装整齐的小伙到现在万年不变的解放鞋,随意的衣服,不慎修理胡子的中年大叔... 而我与叔叔的交流也越来越少,也有许多时候,把此归因于文化的差别,对于生活方式的态度差异。
骨折修养的这段时间,叔叔每日在六点多的晨光中起床,吃完早饭,骑着他的小摩托到县城去工作,傍晚尾随者落幕下的夕阳归来,晚上用过晚饭,到邻居家聊天到九点休息,每天如此,周而复始,无人可打扰半刻。
走过日暮,看过晨光
我也曾几何,觉得这种生活多少显得有些无趣,尤其与大城市的灯火通明相比,乡镇的晚上一到夜晚更显得漆黑一片,四处灯火也是星星点点,更不用说夜晚的静谧和城市的喧哗了,徒劳的失了几分色彩。夜晚静谧的乡镇,倒是让我想起几分大学的校园,寝室里的灯光虽然应接不暇,但各个角落也是如此不算喧闹,就这一点,到应了大学校园里“夜静好读书”的氛围。
这样日复一日,劳而作息的生活,不知道叔叔过了多久,也不知道这其中是否有其所谓的乐趣,之前我是难以体会的。就像是不知疲惫的太阳一样,随着日暮而去,伴着晨光而来,不管时光的变化,也不理万物的喧闹,尾随的只有他自己的脚步。
某一个傍晚,无意间走到院子后面的田埂上,隔着河岸看着从对面山尖远去的光影,这时的阳光不同于白日金光闪闪的火辣,就只有一丝丝红晕点在脸颊,像是急着赶回家在路上,想到老伴时略显害羞的姑娘的微笑。这个时候,像我一样远方的行人,站在夹道注意到一个俊俏的女子,无需用任何手势或者帽子做失态的遮掩,就这么看着她赶路,瞧着她嘴角的红晕一点一点褪去了色彩,从山的某一个拐角消失,没了踪迹。
我明明知道,日暮之后还会有明日的晨光,晨光之后还会有来日的日暮,只是平常习惯了闪耀的刺眼,而忘记了她还有日暮晨光的一面,还会有某一个瞬间,可以让人瞧着她微笑的时刻,即使她每天周而复始的来来去去,走过四季,划过每一个朝暮。
后来,清晨傍晚的时刻,我已经不再刻意去想我叔叔的日暮晨光是不是无趣,是不是和城市的烟火相比过于单调。叔叔走过的每一个日暮晨光,又需要谁或者被谁去在意呢,反而在他身上留下的日暮晨光中的怡然自得,更引人回味。
原来日暮晨光的变化,不仅是四季的变化,还是一道追寻乐趣的哲理所在:日暮伴着欢乐归来, 晨光又伴着欢乐而去,这正是生活最本真的模样。世间万物,正是寻者这个痕迹,而各自找到自己的所在。
我于是从心底里喜欢上这种日暮晨光的乐趣而来,敬佩起叔叔每一个日暮晨光的痕迹而来,并祝福他;每日伴着日暮而回,而又伴着晨光而去,寻找生活乐趣中的自己,他没有静止,没有过时,而是自发的让乐趣在生活的痕迹里自由发挥罢了。
每个人的日暮晨光
最后都会变成故事的精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