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服侍式:即以奸夫一淫妇一侍女构成“三极建构”的模式,其中最为鲜明的便是西门庆、潘金莲、春梅三人,在潘金莲进入西门大院之后,几乎每一次与西门庆同房,我们都可以在旁边发现春梅的身影。蒲安迪先生曾经说过:“(潘金莲与春梅的)品质、举止、谈吐,甚至连她俩的姓(潘和庞)在发音上也是雷同的……意味特别深长的一点是这两个人物恰恰是在卧室里结合为一。从某个时候起,金莲送她的使女供西门庆玩乐,而这引出一系列情景,这三人在性生活方面分明是配合默契的伙伴。”明确指出了三人之间性伙伴的关系。
接替式或弄一得双式:即由一个奸夫、两个淫妇或一个淫妇、两个奸夫构成的三角关系,如第五十三回,西门庆接替陈经济与潘金莲同房;第七十三回,潘金莲接替春梅继续和西门庆同房;第七十八回娥安接替西门庆与贡四嫂偷情;还有第八十二回,陈经济弄一得双,同时与潘金莲和春梅淫乐。
此外,围绕西门庆、潘金莲还有一系列的三角关系,比如说,西门庆、应伯爵、谢希大是朋友圈中的铁三角,虽是“热结”十兄弟,只有这两人经常出现。西门庆出门时大多都有“某某、某某,两个小厮跟随”,也是一种三角关系。在潘金莲的小院中,春梅与秋菊的巨大差异也形成了潘金莲、春梅、秋菊之间的三角关系。
在张竹坡的评点中,也有关于“三极建构”的内容,最明显的是《杂录》中所谓“藏春芙蓉镜:郓哥口、和尚耳、春梅秋波、猫儿眼中、铁棍舌衅、秋菊梦内。”还有《读法·一四》:
“窗内淫声,和尚偏听见;私琴童,雪峨偏知道……墙头密约,金莲偏看见; 蕙莲偷期,金莲偏撞着;翡翠轩,自谓打听瓶儿;葡萄架,早已照入铁棍;才受赃,即动大巡之怒;才乞恩,便有平安之才;调婿后,西门偏就摸着;烧阴户,胡秀偏就看见。诸如此类,又不可胜数。
这些评点其实都暗示了种种“三极建构”。不论是“郓哥口”、“和尚耳”,还是“春梅秋波”、“秋菊梦内”等等,皆是以邪哥、和尚、春梅、秋菊等为第三点,以被偷窥的两方为主线,构成了种种三角关系。当然,张竹坡还提到了许多除了偷情、通奸之外的“三极建构”,如“才受赃,即动大巡之怒”,即是苗青、西门庆、曾孝序之间的三角关系。
作品中大量“三极建构”的存在为塑造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推动故事情节发展、深化作品主题做出了巨大的贡献,具有重要的文学意义。
首先,塑造了性格鲜明的人物形象。这些众多的三角关系大多是以西门庆与潘金莲为中心,他们是各种“三极建构”中的核心角色,充分表现了西门庆作为官商恶霸的好色如命与潘金莲的淫荡本性。具体而言,在“武大——西门庆——潘金莲”这组三角关系中,体现了西门庆之好色本性,在“来旺——西门庆——宋惠莲”的三角关系中,又表现出其恶霸的身份等等。而以潘金莲为核心的三角关系的数量众多,不仅表现了她多淫的本性,也体现了其“性极多疑,专一听篱察壁”,的妒妇性格。
其次,推动了故事情节的发展。《老子》说:“三生万物。”三点成面不但具有一定的稳定性,同时也具有一种动态的开放性,促进故事情节的发展。如第八十二回,秋菊发现陈经济与潘金莲偷情,便去向月娘汇报,这便形成了潘金莲、陈经济、秋菊(月娘)之间的三角关系,直接导致了潘金莲与春梅被逐出西门大院,陈经济被赶出家门,以及潘金莲、大姐惨死等诸多情节。第九十九回,陈胜偷听陈经济与春梅偷情,这便形成了陈胜、陈经济与春梅之间的三角关系,但陈胜却听到陈经济对春梅说自己的坏话,一怒之下,冲进去杀死陈经济,了结其一生罪案,却又引出韩爱姐守节等一系列情节。这些无不说明了“三极建构”所具有的“三生万物”的开放性与无限的生命力。
最后,深化了作品的主题思想。比如在“来旺——西门庆——宋惠莲”、“韩道国——西门庆——王六儿”这两组三角关系中,西门庆与这两位情人之间皆是一种赤裸裸的财色交易关系。张竹坡在评点西门庆与王六儿之间的关系时说:“故知西门于六儿,借财图色,而王六儿亦借色求财。”其实,不论是王六儿还是宋惠莲,皆是如此,她们出卖色相不过是为了西门庆的钱财。而他们的丈夫也是无一例外地对这样的行为采取了默许的态度,来旺虽在最初有一些不满行为,但是当西门庆拿银子让他开店时,他还是高兴地接受了。在他们看来,妻子的贞操是无法与金钱的魅力相媲美的,在金钱面前,所谓的道德伦理,都是虚假乏力的,只有金钱才最实惠。这也是明代后期金钱腐蚀了人心、吞噬了传统伦理道德的社会现实在文学作品中最生动的反映。
此外,作者反复地让一个第三者在一对男女亲热狂欢之际进行窥听或者闯进去,似乎是为了“使我们去回想环绕着个中情况的上下文”,是“为了设法减弱读者对他所描绘的性活动情景产生热烈反应”。让人们的视线有所转移,也从另一层面说明,作者不是为写淫而写淫,《金瓶梅》不是一部“淫书”。
总之,《金瓶梅》中众多“三极建构”的形成对小说人物性格的塑造、故事情节的发展、主题思想的深化具有重要的文学意义。这种“三极建构”源于古人对神秘数字“三”的崇拜与对“三足鼎立”之势的非自觉模仿,这便使得作品具有了一种“沟通天人”的哲学意蕴。
如果说“三足鼎立”的几何学实践给了古代小说“三点式布局”直接的启发,那么赋予这种布局形式以哲学意义的还是“天人合一”的思想。“天人合一”字面讲天、人二者的关系,实际“人法地,地法天”,是人、地、天三者的互动,由此产生《周易》的“三才”思想、官制中的“三公”之设、日常习俗的“一人为私,二人为蔽,三人为公”等等的规则,进一步就是文学中的“三点式布局”。
“三点式布局”与“天人合一”思想的联系,在《三国演义》的描写中有明确的提示。如“定三分隆中对策”:“(诸葛亮)言罢,命童子取出画一轴,挂于中堂,指谓玄德曰:‘此西川五十四州之图也。将军欲成霸业,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占地利,将军可占人和。先取荆州为家,后即取西川,已成鼎足之势,然后可图中原也。’”这是“鼎足之势”上升到的“天人之际”的说明,实际就是把“三国演义”定位在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的相互对立与依存之中。因此,“天人合一”是《三国演义》布局的哲学依据,也是后世古典小说“三点式布局”的思想之源。
古代小说的“三点式布局”或曰“三极建构”的几何学渊源是“三足鼎立”,而其哲学依据应是古老的“天人合一”思想。的确,“三极建构”倚天数“三”而成型,倚数成文,本身便是“天人合一”思想的一种表现。
来稿/莎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