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三百六十五里
1987年11月20日,天空似乎有点阴沉。那是没有月亮的晚上,星星也不多。当时,在宝兴县著名的红贡献馆院子里,墙角电线杆上有一盏60瓦的灯泡,照亮了黑乎乎的灰碴地板。这里有不断聚集的年轻人,他们都穿着新军装,背上背着不规则的背包,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行李,渐渐挤满了野田院子。
这是即将启航的新兵,集结在这里,海军穿蓝色军装,陆军穿绿色军装。他们剃着平头,刮掉刚长出来的绒毛胡子,胸前戴着大红花,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或小声交谈,有时家人在旁边叮嘱着什么。现在,“兵役光荣”的欢乐气氛消失了,锣鼓喧天的欢送场面也已经落幕,他们前途不明朗的旅程正在等待。坐立不安的情绪充满了他们的心。我是他们中的一员。
后不久,我们排着不太整齐的队浩浩荡荡地奔向宝兴火车站。这是一个很小的车站,但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起着相当重要的作用。因为鲁北平原的热血男子都从这里坐火车赶往军营,踏上保卫国之旅。我们到达的时候,这里已经挤满了新兵,坑坑洼洼的火车站广场上铺着黑压,后任干部点名,新兵回答的声音此起彼伏。有的人把白毛巾绑在背包上,有的绑在左臂或右臂上,作为区分其他方向兵的标志。整个广场的灯光昏暗,显得紧张而神秘。在号令下,我们的50名右臂绑着白毛巾的新兵,一名紧跟绿色运兵战列,我们的目标是雷洋。
列车响得很长,喷出很大的哈气,沉重地启动了。我拼命地搜索窗外,想再看一眼家乡的灯,但火车继续加速,飞快地穿过小清江的铁桥,家乡的一切很快就被蒙在鼓里。车厢里一片青春的热烈和奔放,嬉戏的声音,挥舞着古老K的国际象棋的声音,夹杂着呛人的烟味,沙沙声伴随着逃离巢穴的无知和躁动,弥漫在整个车厢里。我和立志、王红安静地坐在一起,没有人说话。我们的行李里装满了教科书,怀里都怀着梦想。我们好像在想未知的未来,在制定洪秋的旨意。好像什么都没想。望着窗外,耳边响起了《三百六十五里路》的歌声,这是前天晚上同学们送我的时候唱的。
睡意朦胧的星星,
无法阻挡我的旅程。
多年来日夜膳食风露宿,
为了理想,我宁愿忍受孤独。
把那孤独喝完吧。
我想象着三百六十五里外军的情景,渴望火车快点出发,赶紧送我们去燃烧的军营,让我们能够在那里展示我们的青春和才能。又希望火车慢下来,永远不要到达终点。事实上,这列火车不着急。像退休的老干部一样悠闲地踱来踱去。向西看,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车站都要停下来呼吸。新兵们抽泣着上了车。潍坊后新兵们开始茫然地下车。夜深了,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50名博兴新兵大部分都蹒跚着睡着了,车厢里显得空荡荡的。我仍然望着窗外,看着成熟的灯,数着我们走过的车站、杜可、优点、新店、益都、昌乐、潍坊、高密。这时天亮了,广阔的田野和葱绿的麦苗笼罩在薄薄的晨雾中,在眼前盘旋。更进一步,经过蓝村后,道路两侧开始出现起伏的山丘,这对在老北平原长大的孩子们来说可能是从未见过的景色。在雷阳站,我们没有下车,而是继续往前走,到达桃子村这个小车站,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地。(阿尔伯特爱因斯坦)。
我振作精神,激动战友们的心,慌张地下了车,那歌声仍然回荡在耳边。
有多少365英里?
从故乡到他乡。
三百六十五里雅
从少年到白头。
三百六十五里长的路,
喝完那份孤独……。
2,28岁,18岁,我参军了
我们有的上了卡车,有的上了大客人。
车辆爬上崎岖的山路,绕了七八圈,经过激烈的颠簸,把我们载到了山沟里。昨晚兴奋异常的那些战友现在都长了脸,可能心里凉了一半。沿着小溪继续行进,最后经过一座小桥,汽车停在山的洼地上。四面环山,是一个没有围墙的院子,有两座坐在北向南义山上建的小建筑物,院子里的土石堆在一起,中间有一个水泥篮球场。旁边的大核桃树下有一口井在往外冒热气。我们都斜着盔甲下了车,立刻有了几名老兵的热情
地上前帮我们拿行李。这些陌生人都现出灿烂的笑容,一时使我们仿佛有到家的感觉。而送我们到达营房的县人武部部长随即和大伙握手告别,有的战友拉着家乡人的手开始抽泣。就在此刻,一名军装笔挺、英武干练的军官突然十分响亮地下了一个口令:“立正!”这个洪亮尖厉的声音,仿佛半空打了一个霹雷,使我们每个人都一激灵,立即垂手肃立,六神不定地看着他。只听他斩钉截铁地说:“同志们,男儿有泪不轻弹!你们都是祖国挑选出来的有志青年,来到军营,就要扎根军营,建功立业,干出个样子来,来年向家乡父老报立功喜报!”简短的几句话,使我们心底油然而生出一些自豪感和使命感来,仿佛就在那个瞬间,一下子长大了。噢,我已经是一个兵了!新兵连全体合影
新兵有一个统一的称谓,叫做“新兵蛋子”,有何出处无从考证,我想大概是由“生瓜蛋子”演化而来,喻初出茅庐、经验不足的年轻人。虽然略含贬意,但用在初入军营、一无所知的新兵身上还是比较合适的。当时男兵入营很集中,而女兵就有些三三两两,大概从11月15日开始,一直到30日还没来全。据说,有一个女兵叫另一个“新兵蛋子”,那人反驳道:“都一样的小毛孩子,为啥这样叫我?”她趾高气扬地说:“你今天才来,我昨天就到了!新兵蛋子。”不过可别让班长听到,否则会遭到训斥,因为这是老兵对新兵的专有称呼。后来,我们则在暗地里称老兵为“老兵油子”。
紧张严肃的新兵训练开始了,每天六点听到起床哨音,必须迅速起床,出操,整理内务,开饭,操课训练,中午要进一步整理内务,晚上要背条令条例、开班务会、晚点名,九点钟听到熄灯哨音必须立即卧床睡觉。一天到晚,几乎没有喘息的机会。在新兵连这三个月里,要通过55天的实训和16天的政治教育,完成一个老百姓向合格军人的转变,这谈何容易?需要我们每个人付出艰苦的努力。
什么是合格军人?令行禁止,雷厉风行,吃苦耐劳,英勇无畏,顽强拼搏,甘于奉献……等等,这些对于我们新兵来说,可能还过于抽象,但我们必须从生活、训练、劳动的点滴做起,通过点滴养成,慢慢摒弃自由散漫的习气,向合格军人的目标迈进。军营最大的特点是直线加方块,军人亦是如此。军容严整,从头到脚一丝不乱,从里到外整洁统一。内务整洁,宿舍内外要收拾得整齐化一、一尘不染。尤其是叠被子,可是个技术活,要通过抻、拉、压、拽、挤、抠等多种手法把一床软塌塌的棉被整成有棱有角的豆腐块,且须在十分钟之内完成。开始时,有战友的被子因整得不过关,被班长扔到楼下是常有的事。我们睡八人的大通铺,整床单也颇费工夫,八块白床单要整得像一块镜子面。这就是所谓的“豆腐块、镜子面”。那时候年轻精力旺盛,经常有“跑马画地图”的情况出现,那就要及时洗净,若遇检查卫生,即使床单湿着,也要先铺上。就连脸盆、牙缸、牙刷、毛巾全班也要方向一致,“吊着墨线”摆放整齐。军事过硬,在新兵连紧张的时间里,我们要完成队列、体能、战术、三防、射击、投弹、紧急集合等课目的训练。要完成这些,需要起早贪黑、需要摸爬滚打、需要战胜严寒、需要忍受训斥,更需要顽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而我们身上正不缺少这些,因为朴实、执着、吃苦、耐劳的品质早已浸透在这些鲁北青年的血脉之中。因此,无论在哪一方面,我们这五十个战友,都生龙活虎、奋勇拼搏,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令人庆幸的是,上级为我们新兵连配备了很强大的训练力量,上至队长下至班长个个都素质过硬、身怀绝技。高队长就是刚入营时一嗓子“立正”让大伙止住眼泪的军官,他军校毕业参谋出身,有过硬的军事素质和高超的领导艺术。但他平时对新兵特别温和,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从未对新兵发过火,但对连、排长和班长却相当严肃,我们偶见他批评连长,那真是丝毫不留情面。胡教导员是思想政治工作的行家里手,他态度谦和、满腹经纶。吴指导员理论功底扎实,讲政治课风趣幽默,深入浅出,吹拉弹唱无所不能,颇有些才华,我们新兵连学会的十几首军歌,全是他教的。
左一为刘连长
重点说说连长和两个排长,他们各具传奇色彩。刘连长,高个细条深眸阔耳尖下巴,走路带风腰杆如松眼里绝不揉沙子吐口唾沫都能钉个钉,关键是从来不笑,新兵连三个月如果你能看见他笑三次,那就算“艳福”不浅。他侦察兵出身陆军学院毕业,队列、战术、擒拿、格斗,样样都拿得起放得下,若动起手来,估计三五个棒小伙都不一定能近他的身。最主要的是他治军严格到近乎苛刻,不光新兵怕他,排长、班长也都惧他三分,在他面前每个人都会主动把心底的“小”字藏起来,没人敢懈怠,没人敢糊弄,大伙都齐心协力、精益求精地把训练搞好,把工作做好。我们这五十个鲁北小伙也都把自己当成一块烧红的顽铁,放在砧板上,接受千锤百炼、淬火成钢。
左三为一排丁排长在三军仪仗队
一排丁排长,是三军仪仗队支援基层部队的训练骨干。没错,就是那个在北京天安门等重要场所担负迎送外国元首等仪仗司礼任务的三军仪仗队。如果你能看到1984年国庆三十五周年小平同志检阅三军的视频,第一个方队第8排第9名就是我们的丁排长。当时全军员额319万人,三军仪仗队编制才700多人,五千分之一的比例,我们能有这样一个队列教官该是何等的幸运。丁排长身着军装腰束武装带,手戴阅兵白手套、脚蹬黑色小牛皮阅兵靴,浑身上下一点皱褶都没有,那像高大松树一样挺拔的军姿,踢腿带风落地砸坑的标准动作,真是帅极了,与什么周润发、刘德华、李敏镐相比,那也是不遑多让。美中不足的是,他一脸的青春痘硕果累累、争奇斗妍、竞相绽放,充分展示了年轻的火力。在北京多年也没学好普通话,一口山东文登口音,常常让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好在丁排长说的少做的多,在他的标准示范和严格训练下,我们的队列动作迅速提高,就连鲁北小伙常有的八字脚都得到了很好的矫正。顺便说一下,丁排长的儿子现在也在三军仪仗队,曾参加过国庆六十周年的阅兵。父子两人先后同在三军仪仗队,并且都参加了国庆阅兵,这在全国恐怕也是凤毛麟角吧。
左三为二排李排长
二排李排长精明强干,是绝对的训练尖子。搞战术,闪展腾挪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制敌于死地。搞军体,在单双杠上上下翻飞,能轻松自如地完成高难度动作,令人咋舌,专业的体操运动员也不过如此。他虽武艺高超,膂力过人,却终日苦练不辍,每晚一百个俯卧撑一百个仰卧起坐一百个引体向上一百个杠端臂屈伸不在话下,一对二十公斤的哑铃在他手里就像两根玉米棒子。李排长是全军的“四会”教练员,军区的“四会”教练员标兵,曾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三次,被团中央表彰为中国当代杰出青年,其它表彰奖励不计其数。他的口才也非常棒,讲起课来干净利落。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不体现着一名优秀军人应有的素质。
新兵四班博兴战友与四班长合影,二排左一为作者
十个班长也都不是善茬子。班长作为直接带兵人,在部队中拥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称作“兵头将尾”,又被誉为“军中之母”。一班李班长足智多谋(就是鬼点子最多,训练时,几个班长轮流喊口令,让我们不停地做动作,叫做“歇人不歇马”,就是他老先生的发明),三班汤班长擅长战术,五班王班长号称“飞毛腿”,七班王班长、八班尤班长能歌善舞,九班徐班长队列一流,十班仲班长是篮球健将,等等。正是这些出色军人优秀品质的有效传承,使我们军旅生涯的第一步迈得格外扎实有力,为以后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新兵二排全体合影
那时,每天早上开饭之前,连长和两个排长习惯于面对大山练习喊口令,他们的声音一个比一个洪亮,极具穿透力,在大山里久久地回荡。我们也练习喊口号,可是我们像刚开始学打鸣的小公鸡,喊出来变腔变调、柔软细弱,怎么也不洪亮。可是不久,我们也能口号洪亮、杀声震天了,并且能洪亮整齐地喊出歌来:
啦啦啦,十八岁十八岁,
我参军到部队,
红红的领章映着我开花的年岁。
虽然没有戴上呀大学校徽,
我为我的选择高呼万岁。
啊,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
一辈子也不会感到懊悔。
生命里有了当兵的历史,
一辈子也不会懊悔。
说明:作者授权发布,文责自负。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部分来自网络。
作者:杨传勇,山东博兴县人,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滨州市诗词学会理事,淄博诗词学会会员。散文、诗词等作品散见于军、内外报刊。
本文章转载自微信公众账号句点论策:jdlc20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