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锅煮,两样东西却是一模一样的煮法。吃完饭后母亲还评价:“这么死贵的东西,也不好吃。”噎得我直装聋作哑,彻底没了脾气。
记忆中也曾有过母亲做的美味,虽然不多。
也许是各有所长吧,母亲做菜不上心,腌制酸菜却有一手。我们家的酸菜尽可以从坛中直播捞了来吃,咸淡适中,非常地酸辣脆嫩可口。可母亲有一个让人深恶痛绝的嗜好,她酷爱味精,甭管做什么菜,她都会毫不吝啬地一撒一大把味精。在母亲眼里,味精和盐一样重要。腌制得刚刚好的酸萝卜从坛子里捞出来,母亲将之切成小块,再撕上几个鲜红的泡辣椒,嫩黄鲜红,色彩赏心悦目。我正要夸张她搭配得当,只见她飞快地扯过味精袋子,天女散花一般在碗上一顿猛撒。我丢下筷子,转身出了厨房。可惜了,那一碗好萝卜。
父亲年轻时胃一直不好,经常犯病,有人说野猪猪肚对治胃病有奇效。母亲托小姨父千方百计地弄了一个野猪肚回来。但当时父亲不在家,在外搞副业,母亲只好将野猪肚挂在火塘上方,像薰腊肉一样薰着。我们都知道那是用来给父亲治病的药,所以一直未对它心存奢想。在野猪肚烘得乌紫干瘪时,父亲回来了。母亲要炖了野猪猪肚给父亲吃,父亲沉吟了一会儿说:“煮了大家一起吃吧。”意外的惊喜让我们心花怒放。那晚,母亲先将猪肚用清水炖软了,再细细切成条,用酸辣椒炒了给我们吃。昏黄的电灯下,我们挤在一起,不声不响却又热火朝天地吃饭。那猪肚可真好吃啊,香味醇厚浓郁,越嚼越香。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美味,且独一无二,自那以后,我再没吃过烟火薰制的野猪肚子。
还有一次,在冬天的傍晚,我们从地里干完活返家时,见地的菜花长得正好,顺手从地里掐了鲜嫩的菜花尖尖回家。那晚炒菜时,母亲往热锅里稍稍多放了点猪油,然后放菜花在锅里翻炒,非常意外地免了那一大勺水,用旺火将菜花炒得软绵绵,绿油油,叶和梗都油光水滑。那晚的青菜,非常地鲜嫩,非常地清香,还有索绕齿唇的甘甜。我端着饭碗到外面吃,一个同伴忍不住从我手里拿过筷子尝尝青菜。吃过后她赞叹:“有鸡肉的香味!”回家告诉母亲,她非常得意:“真的那样说的,有鸡肉的香味?”我不得不肯定地点头再点头。
母亲爱吃鱼,在做鱼时就有了十二分耐心。做鱼,算得上是母亲的拿手好菜。只是,我们吃鱼的日子并不多,常常是在快割禾时,将田里放养的禾花鱼捞出来,大部分薰制起来,小部分煮来吃个鲜活。母亲会细心地将鱼煎得两面微黄焦香,放生姜、豆豉,酸辣椒,放水盖过鱼。水滚后再加上一点点猪油,再放酸豆角。猛火煮沸后再慢慢炖,直炖得汤色奶白,细细的鱼鳞张开来,母亲的鱼才算做好了。傍晚,在田里劳累了大半天的我们跟着父亲回家了,刚近家门口,鱼香酸香扑鼻而来,劳作后的辘辘饥肠有了最舒适的体贴和熨烫。
因为母亲做菜粗枝大叶的缘故,我和弟弟在做菜方面都养成了细致的观察力和顽强地动手能力,爱默默地观察别人做菜,爱细细品味所吃菜肴的滋味,一有机会,便依葫芦画瓢,动手实践。。弟弟喜欢先尝后做,擅长将饭馆里的搬到家里来。连各色配菜都力求一模一样。我爱看美食文章,从中受益匪浅,甚至连人家小说里的做菜章节,也能被我很好利用,比如清炒茄子和腐乳空心菜,就是从池莉小说里看来的。
我们长大后都成了离巢的小鸟,一个接一个离开了老家和父母,偶尔回家,我们不再让母亲下厨。正月初四是父亲的生日,一大家人热热闹闹相聚。为了那一天的相聚,弟弟前几天就开始做准备,清洗锅碗瓢盆,进行前期准备。那天,弟弟洗切砍剁,煎炸烹煮,一边管炒锅,一边看炖锅。父亲想到厨房看看动静,被弟弟赶出来:“你们就安安心心地坐着,等着吃饭就好了,什么也不用操心。”我尚有给弟弟打打下手的资格,抡抡锅铲,添添柴火什么的,其他人只有洗碗洗菜递家伙的份了。
我们姐弟多,父母的孙子孙女和外甥们也多起来,大点孩子们在门前的空地上呼啸着来来去去,旋风似的,小点的则跌跌撞撞,辛辛苦苦地跟着,踢飞了盆子,撞倒了凳子,引来一阵阵惊呼和笑骂。母亲坐在门口,笑微微地看孙辈们在眼前奔跳嬉戏,等着儿子将饭菜摆上桌来。一冬里,岁月静好,饭菜飘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