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最烦的是“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的百年难题。
都市的天气太热太辣了,脑海里却常常浮现日剧里头悠长的夏季:风铃响了,水“咚”一声响了,吃一个色彩缤纷、健康美味的便当,如此清凉、美好……大人说电视里都是骗人的,一点都没错!在这些饥饿难耐却不得不吃的时刻,我们多数会对同桌一样“填鸭”的小伙伴抱怨:真想我妈做的……真想吃老家的……感谢快餐一直鞠躬尽瘁地培养我们的“家乡情结”。
恩,多想来一条阿妈煎的咸红鱼。
咸鱼,在老家是一日三餐的标配。在罾城,咸鱼和咸鱼脯是不同范畴的东西。咸鱼多是湿身的,以红鱼、麻鱼和红目鲢等为代表,味道鲜咸掺杂。而咸鱼干则类似腊鱼,干而咸香,以勾刀鱼、歌鲤鱼这类为主。
也因为这样,咸鱼摊和鲜鱼摊也是分开。鱼市上多以卖鲜货为主,而咸货则在某个角落,用它独特的香味,向老饕们招摇着魅惑的魔爪。咸货摊上除了各种咸鱼,还会卖咸蟹、咸虾和咸虾蛄。一堆堆像小山一样,山里隐匿着一个个美味的宝矿。只是偶尔抬头,却碰见咸货摊老头,一脸宿醉的模样,胡须邋遢,双眼发红。嚇,怪吓人的。
不知是否因为三岁定八十的原因,在众多咸鱼中,觉得最有代表性的就是那胭脂红的“小山”:罾城人最喜欢的红鱼。在罾城的鱼市中,你见过新鲜的红目鲢,还有新鲜的麻鱼。但唯独红鱼没有鲜的。因为红鱼可是专职的“咸鱼”。
这种正宗的红鱼,多数比手指长一点,身长肥圆,头尖尾尖,周身绯红,像胭脂一样美。以前大船出海,到了深海域中就能常常捕获到红鱼,通常是大批地上网。渔民们一般会在船上趁鲜腌制。一片绯红中,抹上一层又一层的雪白的海盐,像给大海和天空都抹了一腮的胭脂和淡妆。这趁新鲜腌的红鱼,会随着渔民的大船在海洋中漂泊数天,吸收海盐、海水和海风的咸味,也见尽了无边的蓝色里,生命最后的一些风景。
最后船停泊靠岸,红鱼一箩筐一箩筐地运往鱼市,再发散到各家各户,馋嘴的人们把这种正宗的红鱼,称之为:就船鱼。
就船的红鱼,因为腌制及时,所以鱼肉里头有一种让人齿颊留香的油香,那种油香是很少鱼会具备的,那是所谓的“咸香”。听说旧社会的时候,红鱼一斤一到两毛,买上两斤,洗净后装在深盘里,舀一小块的猪油,配上一点姜蓉,和番薯一起在大鼎里炊熟,可以够一家欢欢喜喜地吃上两三顿。
当然,这种对红鱼的爱,是罾城人血液里流淌的。记得小时候,黄昏放学回家,夏天的烈日已经稍微温柔了些。放下书包,看见町里放着一小堆小小的绯色的红鱼,嘴里就会不自然地吞口口水。然后依旧兴高采烈地在巷子里玩各种游戏:弹珠、抓动、上山下海……玩得满头大汗。而厝里的阿妈,边叮嘱我们边准备着今晚的晚饭。
红鱼洗净,油也已经热了起来,一条一条地把红鱼放在热油里煎,慢慢地,让鱼肉的蛋白质在热油的作用下,释放出独特的芳香来。慢慢地,让热度继续渗透到鱼骨中,把鱼骨升华出脆香。慢慢地,让表皮的胭脂色尽量完好保留,让鲜白的鱼肉变得金黄。这混杂的咸香,就慢慢地飘出了烟囱,满溢在黄昏的空气里,连那归巢的鸟也呀呀地叫了。
我们会在这时候匆忙停下手中的玩物,跑到灶下(厨房)门前:妈,肚妖了……
那时候夏天的晚餐多数是在町中央吃的。小孩子们帮忙拿碗筷饭菜,女人们依旧在灶下忙碌。一张桌子人满为患,所以老人、男人和小孩一般会先吃。阿公倒出一杯久酿的酒,夹起一条煎得金黄的红鱼,一口咬掉头,然后慢慢嚼,慢慢喝着酒,连鱼骨也没吐。我们学着吃,就一口白饭,又咸又甜,很是滋味。
饭后阿公和阿嫲会在门前摇扇子乘凉,我们会坐在他们的身旁,感受那微微的凉意,感受巷子里阵阵的清凉,感受那静默的夜色里,他们说那一年的饥荒,那一年的乱,那一年的难……
夏天也就这样长了……
PS:本期图片里,多数红鱼是罾城人称为红鱼母的一种,并不是正宗的,后面拍到会补发图片(我会挑深夜发的)。咸鱼其实有很多种,欢迎各位补充推荐,一旦录用私人大红包一个!!!最后嘛,我知道你们都很肚妖,所以补多一张四物图送给你们。肚妖,就是汕尾话里的“肚子饿了”。晚安,梦里会有红鱼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