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夜幕降临,星星点点的茅草屋做饭的烟袅袅升起,不知疲倦的老牛拖着沉重的脚步,拖着油光锃亮的拖车,沿着凹凸不平的小砖头乱七八糟的路向家走去。
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花干骨一手牵着孙子,另一只手拎着黑黝黝的小板凳儿,向黑白相间的银幕下靠近。几位老爷爷和老奶奶三三两两地安排好孙子、孙女,慢声细语地唠嗑。花干骨说:“现在风俗变坏了,小伙子披着妈妈的头发 ,留着爸爸的胡子,穿着妹妹的花衣裳,踩着姐姐的高跟鞋,扭着屁股,摇头晃脑,手舞足蹈,还跳迪斯科呢!专门勾引良家的小姑娘。”
“大姑娘儿,高跟鞋儿,尼龙袜儿,带拉锁的小马褂儿。”
“描眉毛儿,擦口红儿,夭不夭儿,六不六儿的,成何体统儿!”
“还敢和小伙儿子偷偷摸摸地约会儿呢?”
“母狗不浪,牙狗不上。这都是电影上银环拴保惹儿的祸啊!”人们七嘴八舌地谈论着。
电影开始了,陆陆续续来自四面八方的村民围在电影机旁。在幕光的映照下,三五成群的小姑娘后面,围着各自喜欢她们的小伙了,仿佛众星拱月一般。小伙子有的叼着烟卷儿吞云吐雾;有的吹着震耳欲聋的口哨儿;有的踢小姑娘圆圆儿的屁股;还有的揪小姑娘的衣裳。接连不断地发出哭泣声、尖叫声和谩骂声,逗得小伙子哈哈大笑,前俯后扬。尖叫声、哭泣声和银环拴保恋爱声汇成一支正在演奏《凰求凤》的进行曲。
华根豁子手术后,兔唇补得天衣无缝,皮色显得略微不同,只是说话口齿不清,从稍远一点儿看,身材魁梧,眉清目秀,也不失一表人才。他紧紧地守护在花蕾身边,生怕有人从他身边抢走似的,左肘轻轻地触她的后背,深情地试探着她回眸的秋波。眼里装满秋波的华根不忍离开这,一波倾人国,再波倾人城,三波倾人家的一泓秋水。十七、八岁的小伙子怎能抵得住这一波呢?他不由自主地往左边的麦秸堆瞟了一眼,花蕾也心领神会,径直地挤到花干骨身边 ,轻轻地抚摸着弟弟的小脑瓜儿,俯首贴耳地告诉爷爷,她准备回家去。
在残月的光照下,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麦秸堆,星罗棋布地分散在几十亩的场地里。花蕾和华根一前一后地走进去,看到一对恋人坐在麦秸堆旁,边嗑瓜子边聊天。继续往里走,又瞅见男的往女的嘴里塞嫩黄瓜吃。再穿过两个圆圆的麦秸堆,目睹“小能人”新亮正抱着海定老婆亲嘴儿。华根和花蕾被眼前的一幕勾魂摄魄,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心中犹如两股汹涌澎湃的潮流,交汇在一起,掀起万丈狂澜,溅出血红的浪花,洒落在岸边上,留下朵朵桃花……
华根和花蕾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他们准备人不知,鬼不觉,偷跑到洛阳去,找华根的父亲。不到半年的时间,花蕾怀孕了,恰好赶上全国煤矿工人下岗,华根的爸爸也在其中,他们举家回到农村,拿着下岗补助,盖了三间里生外熟的小瓦儿房。花蕾回到娘家,被父亲铁链拴住,不让其出门。华根的二大伯去商量,华干骨的性格,如同他的名字一样,好像又干又硬的骨头,说:“如果拿不出五百元钱,花蕾休想回去。”刚刚盖起房子,谈何容易,磋商不了了之。 头几天 晚上,华根绕着花蕾家来回转,还听到链子响,后来门锁房空,花蕾杳无音信。为了挣钱领回花蕾,他怒发冲冠,坐上去东北的列车。
华根来到东北的工地上,从基层做起,由搬砖、背水泥和打灰,到砌墙、粉墙和装修。后来,在老板的器重下,学会看一般图纸和带班,工资是别人的好几倍。三年的酸甜苦辣,三年的跌打滚爬,三年的省吃俭用,华根攒三聚五,拥有了几千元钱,扬眉吐气地回到了朝思暮想的家乡。倔强的花干骨离开人间,花蕾流产后,嫁给一个酒鬼,为人妻母,育有一个儿子。 华根听到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躺在床上,蒙头盖脸,不吃不喝,一连好几天。难道,挫折使人东山再起,卷土重来;挫折使人萎靡不振,一厥不起;挫折使人重新思考,幡然醒悟;挫折使人自暴自弃,甘愿堕落吗~~ 华根带着忧伤,离开了近在咫尺的花蕾,坐上去东北的列车,继续从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工作:带班、分工、记帐。
华根尽管吐字归音不清,但是也能说话表达清楚。做事察颜观色,揣摩老板的心意,投其所好,深得老板的信赖。每年老板带其出差,路过“花上人间”,华根内心的压抑,现实的残酷,环境耳濡目染地影响,渐渐地,渐渐地,他的心灵扭曲了,灵魂堕落了,过上几千年皇帝前所未有的宫廷生活,而不能自拔。
在工作上,华根认识了收料员王新立,相似的性格,共同的办公室,又是老乡,自然而然,成了无话不谈、如影随形的铁哥们。闲暇之余,俩个人扛着气枪到森林里打猎,野鸡、棒鸡、天鹅、雪兔等各种珍禽异兽变成了他们的下酒菜,酒精点燃了男人的欲火,华根就带着新立去泡妞,亲自买单。而有位风情万种美妞的话,却引起了新立的注意。
她嗲声嗲气地说:“这一回呀!你伙计被逗得,好像爬在肚皮上肉窝牛,只能爬行,不能犁地啦!不能深翻细耕了!哈……哈……哈!”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只有累死的牛,没有犁坏的地呀!”新立调侃儿道。回去之后,华根买些肾宝之类补药,调理身体,从此,再也没有泡过妞儿。
张天才老板工程全部峻工,在东北捞到人生第一桶金,准备到阿尔及利亚发展。而华根尚未结婚,新立三亩地,一头牛 ,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准备回去享天伦之乐,他们放弃了远行,回到了家乡。 不久,弥留之际的新立打电话说道:“华根,咱弟兄俩同过窗,扛过枪,嫖过娼,你为人仗义,妻子儿女希望得到你的照顾,请来一趟吧。”新立心里清楚,华根思维敏捷,能赚钱,重情义,但生理上缺欠,即使他和玉洁结婚,也只能替自己看门儿护院,兴家立业,微笑着永远地睡着了。
华根到达时,第一眼看到新立的妻子玉洁,长得与花蕾如出一辙,一身重孝,显得俏丽,但又比花蕾略显丰腴。他死灰复燃,想扑上去,却被她儿女的哭泣打段了,如梦初醒。玉洁观看华根眉宇英俊,火辣辣地盯住自己,感觉脸颊腓红,平时丈夫茶余饭后谈论他,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处理完新立的后事,华根对花蕾十年未见的爱转移到玉洁的身上,玉洁也被他的头脑清醒,做事有条不紊深深地吸引住,决定百天之后结婚。
结婚那天,他们看到门前大树上的鹊鸟,被鸠鸟打败,浑身是血,落荒而逃,鸠鸟占据了它的巢穴。 玉洁斜着挑起媚眼说:“我身上的“巢”等你好久了,今晚,你也鸠占鹊“巢”吧!” “我这只久经沙场的鸠鸟儿,不会让你失望的,要在你的巢里好好儿地享受享受。”边聊边替玉洁宽衣解带。展现在他眼前的,心,要提到嗓子眼儿里,在“花上人间”从未见过光景:仿佛一棵倒立分两枝的白桦树,分岔间有个光洁的巢,当他这只鸠鸟儿展翅高飞,抵达巢边时,却浮光掠影地折翼掉了下来,再也飞不进这迷人的巢了……
新婚之夜,他们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华根想起了造成今日这种局面的“花上人间”,流下了悔恨的热泪,去那里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每年秋天,华根带着七、八个月的工资,来到“花上人间”,过十天皇帝的宫廷生活。
第一天,十二位黄色美人儿,穿着黄色舞衣,迈着轻盈的步子,伴着优美的音乐,跳一朵向日葵花舞,华根眼馋得像一只大黄蜂,钻进花心儿。与十二美女融为一体。
第二天,在歌声“啊牡丹!百花丛中最鲜艳……有人说你娇媚……有人说富贵……春风吹来的时候,你把美丽带给人间……”伴奏下,十二个黑美人儿蹦蹦跳跳地走出来,变成了含苞半放的黑牡丹,却勾走了华根黑色的灵魂。
第三天,在灯光照射下,从天上散下十二个白美人儿,化成一朵雪莲,散发出淡淡的幽香,沁透了华根的心脾……
第四天,仿佛从《阿凡达》电影里走下十二位没有尾巴的蓝色美人儿,围绕在华根四围,变成了紫罗兰的花瓣,华根变成了插进她们里面的花蕊。
第五天,在灯光下,十二位红色美女舞成一朵鲜艳的红玫瑰,交在华根欲火攻心的手里。
第六天,在阳光下,十二位绿美人摇身一变,一片碧绿的树叶上面有一颗晶莹的露珠,摇摇欲坠,华根如同一条饥渴难忍的桑蚕,吮吸着露珠,蚕食点点叶片。
……
今天,华根在“花上人间”是最后一天,呈现在眼前的美仑美奂的景象,令人目不暇接。在彩灯炫光下,在背景音乐的伴奏下,从墙上走下来十二个飞天美女,有六种肤色:红、黄、绿、黑、白与蓝,每种颜色各俩人。俩个黑人和俩个白人对称站成“十字”,其他颜色的美女也围绕“十字”斜对称站着,围成十二个点的圆形钟面,但美中不足的是,缺少时针、分针和钞针。她们在原地翩翩起舞,不久,红蓝两对四个美女姗姗而来,不由分说地把华根举起,站在八个面向他们的美女中心,华根的头变成时针,双手变成分针,两腿变成秒针。四个美女举起华根绕中心点缓缓地旋转,八个美女载歌载舞,唱着:“花上有伟人,绝后而英武。一点烟草醒,再点昙花现。何不晓烟醒与昙现?伟人难在见。”同时,当华根的头指向早晨七点,灯光变幻下,睡莲从梦中醒来;指向十二点,午时花开了;指向下午三点,万寿菊欣然怒放;指向傍晚六点,烟草花在暮色中苏醒;指向夜里九点,昙花却含笑一现,他们变成了又唱又跳又转的“人钟”。
当四个抬华根的美女停歇时,头指向的美女就是第个一头牌,首先被宠御的,若指不着美女,下面的美女首当其冲,仼挑一名,在众目睽睽下宠御,旋转继续,自至十二个美女被御完为止。常言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愿在花上转,做人也灿烂。“花上人间”这个名字也许因此而来的吧!
华根回首在“花上人间”七年美好的时光,即使阴纣王不过“酒池肉林”,隋炀帝“裸拉龙舟”,高纬王“玉体横陈”。而华根夜夜各色十二美女倍伴,醉生梦死,纵欲横流,现在再也灿烂不起来了。面对相似花蕾的玉洁,倾泻对花蕾相思的爱转移到玉洁身上,然而,新婚燕尔,只能浮光掠影,玉洁能容忍未有两情相悦吗? 能熬多少个春秋?
在开始的几年里,华根勤俭持家,家庭由原来的电灯、电话、洋犁子洋耙,发展到电冰箱、电视机、洗衣机微机,生活又逐步过度到房子、车子、票子位子。华根感到治疗生理恢复无望,传种接代非常缈茫,还有玉洁一双儿女要上初中,房子要翻修,出门也要有车,人们攀比的心理,生活的压力也趆来趆大。他与玉洁合计,准备联系张老板,到阿尔及里亚三年,赚钱把房子盖起来,玉洁欣然地同意。三年转瞬即逝,玉洁两个孩子都上初中了,她在家里非常无聊,决定到附近洪河乡里找活干。
文贺在北方经营化肥农药,生意兴隆,想到南方开辟新的战场,扩大经营范围,把生意留给妻子。常言说得好:人挪活,树挪死。文贺只身一人来到洪河乡,看到当地人多地广,土地肥沃,水源充足,新开了一家农药化肥店,招聘一个人看店,试工三天。玉洁为人勤快,待人接物,迎来送去,是一把好手,被录用了。
玉洁观看文贺尖嘴猴腮,面如猪血,羊眼犀利,身体略胖。但他行动敏捷,善于言词,巧于阴计。每次星期天,玉洁两个孩子来店里,他提前准备好吃好喝的,让他们吃好喝好,还预付工资给孩子们上学,每人又多给十块二十块,玉洁渐渐地对他印象有所改变。每当农忙季节,店里生意兴隆,他还给玉洁加薪,时不时下馆子。加上他的甜言蜜语,玉洁不自不觉对他放松了心里戒备。 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玉洁和文贺喝完酒后,文贺送玉洁回家,玉洁刚打开门,一阵风吹来,把文贺吹倒在玉洁的怀里,双手触到玉洁的酥胸,她心跳加剧。好像触电一样。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五十吸墙土,如狼似虎的年龄,长年干渴难熬,烈火干柴终于被点燃了,他们苟合了。
一天,华根二大伯在地里干活,看见几个人在地头休息,和他们拉家常,了解他们是洪河乡里,问及华根事情,“别提了,给人家娶个老婆,华根赚那么多钱,眼子永远填不满。”老人气愤地说。
“女人五十年代嫁英雄,六十年代嫁贫农,七十年代嫁军营,八十年代嫁文凭,九十年代嫁孔方兄,二十世纪嫁四子(四子:是房子、车子、票子和位子。)玉洁相好的是“四子”,是做生意的老板。”有人搞笑地总结。 好事不出门 ,坏事传千里。华根二大伯旁敲侧推地提醒了他父亲心宽,心宽劝华根留个心眼儿,别把钱给玉洁完了。他对花蕾的爱转移到玉洁身上,爱乌及鸟,又给玉洁盖了幢别墅。
为了装修,华根打工回来,因一百元没有给玉洁,被掴一耳光;再次回来,因为老板未给工钱,被她一哭、二闹、三上吊,推出家门。华根只好回到老家,卖掉祖宅三万九,给玉洁送去二万。玉洁接过钱后,更加脑羞成怒,说华根做事出尔反尔,欺骗了她的感情,永远别再回来了。
当心宽气势汹汹来找玉洁,要回卖宅基地的钱时,她矢口否认,又不知廉耻地说:“华根无能。不信,我们俩脱光衣服试一试,让你看一看。我已经熬了十几年的活寡了,还能再凑合吗?”说着捶胸顿足大哭起来。他沉默不语,一无所获地离开了玉洁的家。 心宽回家后如实告诉了华根全部的情况,华根本来想维持这个他打拼十几年的家,想维持这个无性的婚姻,想维持这个花蕾的影子,想维持这个和家乡老牛辛苦一辈子后有个歇息场所,但又一次绝望了,再也无法挽回了。他不想伤害这个与花蕾长相的女人 ,他在痛苦挣扎中抉择,放弃一切,让玉洁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他想把父亲盖的三间堨一间的瓦房重新翻修,让他们也有个好的生活环境,安度晚年,准备过几天出去打工。
文贺见玉洁彻底赶走了华根,他在北方大城市里给她儿女买一套房子,并且安排他们在北方工作,省得在眼前晃来晃去,这样可以过上“家里红旗不倒,外面红旗飘飘”的生活。 一天,文贺来找玉洁,看到她家门前老树上飞出一只老鸠,他抬手拉弹弓,老鸠头破坠落,恰好落在文贺头上,淌了一脸脑浆和血水。玉洁说:“这是不祥之照,以后少出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死脸朝上,不该死慢慢晃,别迷信,今天我骑电车见一个朋友,你去店里看看。”他朝有眼不能看,有耳不能听,有鼻不能闻,有嘴不能吃,有手不能摸,有脚不能走的泥胎拜了三拜,又和玉洁温存一会儿,扬长而去,玉洁劝说也无及于事。
这天,华根也出去打工 ,走到高速路口,看到从远处飞奔而来一辆黄色轿车,撞到一个男人的电车上,这个男人飞出十几米,头撞到护栏上,脑浆崩裂而死,当华根走到跟前一看,认出是玉洁的老板,围观群众有的也认出文贺,因为他常下乡跑业务——销售化肥、农药和种子,但是不认识常年在外的华根,议论纷纷:“抢走了豁子的老婆,贪心不足蛇吞象,现在从脑子里吐出来了吧。”“他打了别人的后梢,车子要了他的命。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不到,时辰已到,一定要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