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解说员由英国伦敦发行
莱斯特城的选手们还会用银骨讲述坎特的故事。
老实说,你很难不喜欢上这个低调的中场球员。时钟拨回2015年夏天,24岁的坎特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矮个。前往莱斯特城报道的第一天,工作人员误以为他是前来试训的青年球员,安排他和一群身材普遍高他一头的学徒们进行热身。眼看热身完毕,训练赛即将开打,此时俱乐部转会主管史蒂夫·沃尔什匆匆赶到,立刻让教练吹停了比赛。他示意让坎特跟自己走,法国小子这才恍然大悟,半晌才憋出几个支离破碎的英语单词:难怪他们水平这么差。沃尔什搂着坎特的肩膀,不禁笑了出来。
坎特坦言,他自己在加盟球队前根本不知道莱斯特原来还有一支足球队——橄榄球是这座城市的传统标志。同讲法语的马赫雷斯将这段话翻译给队友们听,球队顿时喜欢上了这名诚实得有些可笑的法国中场。
故事的高潮此时才开始。训练结束完毕,队友们纷纷掏出豪车钥匙准备离开。突然有人问坎特:你车停在哪儿?法国人脱口而出:我没车,我是跑着来的。队友先是一愣,随即拍拍他肩膀:英式幽默学得挺快。谁料坎特一脸严肃,示意自己没开玩笑:“我可以每天跑步来训练。”第二天,“跑着来训练”的段子传到了俱乐部管理层耳边。训练课结束后,他们将坎特叫到办公室谈话:恩戈洛,英超不流行跑步去训练。我们建议你还是买辆车吧。
这个至今开着低配版Mini的切尔西中场,几乎和“球星”二字没有任何关系。本周接受职业球员工会授予的“年度最佳球员”奖杯时,大部分英格兰记者第一次听到了他本人的声音。坎特从不做专访,甚至在场下和更衣室里也不怎么说话。用蓝军主帅安东尼奥·孔蒂的话说,坎特就是球队的“沉默领袖”。
即将成为英超历史上首位连续两个赛季在不同球队捧得冠军奖杯的球员,恐怕不是巧合。他的作用,让人想起了若干年前西班牙媒体为巴萨中场大师哈维撰写的经典文案:他就像空气,你感觉不到他,却时时刻刻需要他。的确,没有了坎特的莱斯特城,本赛季一度挣扎于降级圈——要不是临时主帅莎士比亚中途接手,蓝狐很有重复曼城在1937和1938年内同时经历夺冠和降级的悲剧。
能获得同行们的肯定,坎特的获奖也见证了PFA(职业球员工会)在审美层面上的转变——因为在过去43年,绝大部分获奖者都是进攻球员。
PFA上一次将最佳球员奖颁给一名非进攻球员,是2005年。获奖者切尔西中卫约翰·特里,当年正值职业生涯巅峰。1993年阿斯顿维拉的保罗·迈克格拉斯是特里之前的另一个另类。至于门将获奖,还要追溯到1978年诺丁汉森林队的彼得·希尔顿。
回顾PFA历史你其实会发现,该奖项在早期并没有展露出对进攻球员的偏爱。奖项设立元年即1974年,最佳球员归属利兹联中卫诺曼·亨特。第二年,奖杯归属德比郡主力中卫柯林·托德。之后连续三年,该奖项由两名门将瓜分——1976的托特纳姆门将雷·克莱门斯,以及之后彼得·希尔顿的蝉联。
时过境迁,如今PFA奖项几乎成为了进攻球员们的后花园。在今年的候选名单中,坎特被另外五名大牌前锋团团包围——切尔西队友艾登·阿扎尔,热刺的哈里·凯恩,埃弗顿的罗梅卢·卢卡库,阿森纳的阿莱克希斯·桑切斯以及曼联的兹拉坦·伊布拉希莫维奇。
坎特在斯坦福桥的知名度,远没有迭戈·科斯塔和阿扎尔高,因为他大部分时候都在干脏活累活。如果英超是一座华丽的魔法学校,他就是那个伪装成清洁工的幻术天才。坎特最大的魔法在于,为哈利·波特们施展咒语的机会。而他明明有滔天之能而不自知。坎特是英超过去三年最佳抢断王——他仅用了一年半时间就超越了普通人三年的份额。
过去近十年,“全攻全守”被普遍视为行业最高标准。这套看似解放个人的战术,实际上对球队整体有些严苛的约束。全攻全守要求球员个人在攻防两端同时履行高强度职责,其目的是为球队整体战术服务。
巴塞罗那巅峰时期的短传渗透,实际是在本方球门前六十米把握控球权,继而让进攻球员在对方球门前三十米区域施展个人意志的穿插跑位。在进入前三十米区域前,所有球员都必须遵守严格的战术跑位,尤其是防守型后腰。在这套严格的战术纪律中,真正出彩的是位置更靠近对方球门的进攻型球员——因为他们在攻、防、传的快速切换,更容易被摄像机捕捉到。而防守型后腰,则在整场比赛都做着同样的工作——维持球队攻守平衡。
尽管自诩世界第一联赛,但英超其实在战术层面从未真正接受过“全攻全守”的洗礼。我们英国人骨子里的斗牛犬精神,体现在英超赛场上就是凶狠的拼抢和不知疲倦的高速奔跑。这些年来,英格兰赛场上从未出现过一个真正的现代化防守型后腰——直到坎特出现:他既有欧洲大陆型后腰的进攻推进能力,又有着英国足球崇尚的拼抢和奔跑,同时满足了战术和精神的双重需求。
球员工会的审美变化,同时也或多或少折射出了英国社会心理的转变。在脱欧和欧洲民粹主义崛起的过程中,英国老百姓们听到最多的故事套路大致是:上世纪四十年代,无怨无悔的英国人从希特勒手中拯救了世界。之后我们过着幸福而传统的生活——直至自己的国家被欧盟接管。这些故事中通常都会有一个小工坊,默默无闻地钻研着某项传统的技艺,直到有一天,全能的商业工厂取代了工坊。工坊就是普通英国百姓,而商业工厂就是移民。
坎特的当选,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工坊的胜利。因为坎特唯一拿手的绝活,就是当好一名纯正的后腰。
尽管坎特实至名归,但PFA落后的推选系统却让人心存芥蒂。如今已是2017年,PFA的投票过程竟然还要球所有公会成员,在三月前将名字写在纸上,随后投递到邮筒中,再由皇家邮政将信寄到PFA总部办公室。其实他们完全可以借助最基础的电子工具,比如电子邮件。这套体系存在的另一个问题是:PFA收到信件,一一作出统计时,离英超联赛还剩2到3个月时间。
也就是说,即便有一名球员在联赛最后十轮发挥优异,出彩到足以彻底扭转整个联赛格局,他也无法得到PFA的认可。万一哈里·凯恩最终帮助热刺逆转切尔西登顶,照理说奖项应该留给胜利者一方。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家之言,毕竟该事件发生的概率极小。而即便最终奇迹发生,坎特的获奖依然无可争议。
5月18日,足球作者协会 (FWA)将在伦敦举行一年一度的颁奖典礼。届时我们这群媒体工作者也会投票评选出“年度最佳球员”大奖。正如我文章开头所说的,你很难不喜欢坎特,正如你一定不会讨厌幽默和笑话。“地球71%的面积被水覆盖,剩下的全部由坎特覆盖”是今年最流行的段子——而这足以概括坎特的出色——所以他已经获得了我的一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