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线老头今年60点整腰僵硬,大步走来,精神和年轻人差不多。面对任何人,都笑眯眯的。他住在大平原中央一个偏僻的小村庄里。
那里民风淳朴,人人都老诚善良;他们心里始终坚定一个信仰:积德行善,后代旺盛。但陈宝善老头却撞见了背时鬼,命运一生坎坷:老婆当年去深圳做工落下精神病根;女儿五岁时得了一场脑炎落下残疾,好歹嫁给了上海一个大她十多岁的有钱傻子;儿子结婚不到两年就离婚了,媳妇丢下两岁的男孩跟一个广州老板做了小老婆。今年儿子出外谋生,他们只好托窝来到郑州,帮他带孩子。儿子一再告诫他出门要小心,别让小孩被骗子拐走了。为了减轻儿子负担,陈老头跑到离租房不远处的一家饭店找了一份钟点工,从早上四点洗碗到九点,半年挣了九干块钱,全都存到银行,以用作不时之需。
这天收完工,他照例带着小孙子来到小区对面山坡上的小花园里。正是春风不寒,烟花三月,绿树摇曳,鸟儿呼朋引伴。他忽然看见一个两三岁穿红衣服的小男孩从一棵紫荆花树的枝杈上掉在地上,哇哇大哭。他几步赶过去,扶起哭叫的小男孩;他高大的父亲也跑了过来。
“谢谢你,大叔!”男孩的父亲满脸堆笑地说,弯腰拍拍孩子屁股上的灰尘,抱起来哄着,一双黑眼珠滴溜溜转。
“听口音,你是南阳人吧?"陈老头笑着说。
“对呀!你也是。"
“内乡县,平桥镇的。"
"真凑巧,我也是平桥人。那咱们真是老乡了。"
出门三里就是外乡人,今天可巧遇上个家乡人,陈老头像遇上邻居一样心里有一种亲近感。他开口把一肚子的苦水都倒给了这位老乡,那青年男子对他的遭遇表示十分同情,并宽慰他想开点,只要人在,啥都会有。陈老头听着他的顺耳话,心里亮堂了许多。下午,他们又在花园见面了,一致聊到天黑。第二天,第三天,整整一礼拜他们都呆在一起聊天,两人都感到说话投机,很合得来。半个月后,他们成了好朋友。男青年自报姓名:张无来,是个做工程的,资产有几百万,现在摇控指挥;就住在陈老头的楼上,房子是自家的。陈老头对这个小青年很是佩服。晚上他还被他邀请去他家吃了一顿饭。
有一天,张无来找到陈老头,眨眨眼,嗫嚅了半天,面露难色地向他借钱。
"大叔,最近工程资金有点紧张,想问你借点钱周转一下,一周后就还给你。"
陈老汉看着他,心里迟疑了一下,但一想到他是一个老板,而且家又在这里,就放下心,笑着爽快地答应了。
“借多少?”
“九干块”
他只有这九干块。但他留个心眼,撒谎说只有三干,你先用。
“三干也行。"
于时,他瞒着儿子,去银行取了钱递给了他。
一礼拜后,张无来准时把钱还给了他。陈老头心里挺感激的,想这个人可真讲信用,于是对他彻底放心了。
下一个礼拜,张无来又面露难色地再次开口向他借六千块钱,他没想到他会二次借钱,便撒谎向他说:
“你看,我才发了两月工资,加起来正好六千块钱。”
他又去银行取了钱。张无来接过他递来的六千块钱,一把抓住他的手说:
“太感谢你了!以后等我把工程款要回来,一定请你喝酒!等过一段时间,给你找一个看大门的活,一月四五千,别去饭店里洗碗了。"
陈老头高兴得心花怒放了,暗自庆幸遇到这么一个有能耐的老乡。他憨憨地咧开嘴巴一笑说:
“那就拜托你了。"
三天后不幸的事情突然发生了:他的老伴犯病跑失踪了。
他和儿子找了四天三夜,几乎找遍了整个城市,精神几乎崩溃了,所幸第五天终于在十里外街道边一个工棚里找到了披头散发的老婆婆。他赶紧把她送到老家南阳市精神病院,交了一千块压金,医生告诉他两个月就可以出院了。
两个月很快到了,陈老头找到张无来要钱,说要交钱病人准备出院。张无来满口应称,说明天就给你。
第二天,他急着要去赶车,问张无来要钱,张无来说,你先回去,跟后就打到你银行卡上。他将信将疑地回去了。
到了医院,医生一结账,他一看账单傻眼了:两万!
他吃惊得睁大眼睛,差点吓晕过去。他赶紧给张无来打电话,要他立刻把钱打过来,不然病人出不了院。
那头电话无人接听。这可急死了陈老头,怎么办?他一筹莫展,急得在大厅里转了八九圈。忽然脑子里想起远在上海的残疾大女儿,立刻打电话向她求助。十分钟后,他收到了钱,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然后他办理了出院手续,连夜带着老伴赶回郑州。
他生了一夜气。第二天,他找到他,尽管心里有气,但表面还是装作很和气的样子,笑着向他说:
“等不及你,没办法向我姑娘借了七千块钱解了急。你得赶紧还我,我得赶紧还她,她们的日子也过得很苦。”
“真对不起,手机坏了,这不刚修好。这样吧,下个礼拜给你。"
下个礼拜到了,他找到他,几乎用哀求的声调向他说:
“真是不好意思……我答应七天后还我姑娘钱……"
“礼拜三一定给你!"
礼拜三他又去了。
“我手里真是没钱。下礼拜等我媳妇发了工资一定还你。"
“你说话可得算数啊。别叫我跑啦。”
“你看你,政府还欠我几百万呢,还在乎你这几千块钱。”他显出看他不上的眼神,说话的口吻有些不耐烦了。
陈老头开始觉得事情不大对头,对他起了疑心。无论如何这几天得逼他还钱!况且他的确要用这笔钱还账。
他决定离间他们夫妻关系,给她们制造矛盾,这样他才还钱。
礼拜一,他守在小区大门口,拦住正要去上班的他的媳妇:
“闺女,无来借我六干块钱,我等着还账。他说等你的工资发了还我。”
一张金黄色头发中间包着一张肥胖的白脸,她愣了一下,笑着说:
“我怎么不知道。既然他借了你钱,一一好吧,十五号发了工资给你。”
他疑心重重地耐心等了十天,在门口又拦住了她。
她皱着眉头,对他说:
“昨天我们两吵了一架,我问他,他说你没摧他。”
“我摧他一百遍都不止了!他就是推拖。”
“哦,我们公司老板的父亲死了,工资推迟五天,等发了给你吧。”
这回可没理由了吧。他抱着十分把握等了五天。他问她:
“发了吗?"
那一位扁着鄙薄的嘴唇,垂下眼皮,一脸恼怒:
“我不明白,你咋问我要钱!我又没借你钱,谁借你钱你问谁要。"
态度来了这么一个大转变,陈老头实在接受不了。难道他们是一路货色?但他又不敢发怒,那样只会激化矛盾,他只是哀求着说:
“你看看我们苦成啥样子了。你婶子住院的钱,还有小孩喝奶粉的钱都借给了你们,那怕有一点良知的人也不会说这种话。
那女的一听恼怒了,说:“反正我不管!"说完,一扭头,气呼呼地走了。
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气愤地敲开他家的房门。张无来放下手机,对他闭了一下眼皮,说:
“我给你说了,我问她要,你找她干吗?那不是自找没趣么。”
“这结局真叫人寒心。”
“有啥寒心的。我发现你这老头可真够啰嗦!你找她干什么?”
“是我啰嗦还是你推拖?”他终于怼了他一句。
"别啰嗦啦,明天上午一定给你!”
两人闹得不欢而散。陈老头想,如果再不给,就报警,在外面大吵大闹,看你要脸不要脸!他回到屋里,垂头丧气地向儿子诉苦:
“遇见鬼了!这人咋这么不讲信用呢。”接着,一五一十把借钱的事告诉了儿子。
儿子皱皱眉头,瞪他一眼说:“别抱着你那陈旧思想,来的时候就对你说,不要相信仼何人的话。现在的社会,不依好人,亲爹亲妈亲兄妹都不可信,你还相信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下好了,背槁撵船。给你说多少遍了,你就是不长记性!"
陈老头自知做错了事,沉默不敢吭声。他后悔得恨不能打自己的老脸。但他仍不甘心,相信钱一定能要回来,只不过时间长一些。从明天开始,他要天天上门去要,搞得他们家神不安,自然他们就会把钱交出来。
第二天上午九点钟,他敲开了他们的房门。张无来从卧室里走出来,显出非常不耐烦的样子,冷冷地说:
“明天上午,一定给你!别再来了!去吧,我现在正忙着呢。”
讨了个没趣,陈老头强压住心中的怒火,因他听别人说了,如果把事情闹大,他耍赖更不回还钱,还是得软缠硬磨才能要到手。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他又去了。先敲了一阵门,无动静,又按了一阵门铃还是无动静,再透过门洞眼望里瞅,什么也看不见。他心里慌了,急忙跑到楼下问物业人,告诉他,他们连夜搬走了,房子是租的,不知去向。
他大惊失色,意识到上当受骗被人耍了。他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小区的高楼树木都在倾斜旋转,他一个趔趄晕倒在路边一个破旧沙发上。
他气得三天没吃饭,五天没出门,七天没睡好觉。后来他走出了门,他在院里遇见一个好心人,告诉他张无来搬到新家的大止区域。
儿子不让他找了,自认倒霉吧,但他不甘心。抱着一线微茫的希望,他骑着一辆破旧自行车,满城疯狂地寻找,找遍城市里的每个角落,希望从满大街的人海中寻找到那个可恶的面孔。
终于有一天,他在人民公园边的一条街道上发现了他的面孔。他戴着头魁,骑着一辆黑色摩托车,他也瞥见了他,仓惶用力加油门,风驰电挚般从他身边擦身而过,他挥动着手臂大声喊叫:“张无来!张无来!还钱!……”那人却头也不回地一溜烟逃饱了,两秒种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陈老头只顾拚命追赶,不妨两条腿已走到了街道中间,突然被后面一辆呼啸而来的白色汽车拦腰碾压过去。他翻了十五个滚,感觉身子飘在半空中,大脑一片浑沌,瞬间失去了知觉,口里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染红了一大片街道。围观的人们急忙叫来一辆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
笫二天,他死了。
作者介简:王献科,农民工,河南省新野人,
曾在文网及今日头条、中国诗歌网发表百余篇小说、散文、诗歌文学作品。电话:;微信:wqrS19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