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羞(与图形无关)
夏天广场村,早晨起床后热气四周弥漫;池塘周围的树上长了蝉,真烦人。
方方正正约占十亩地大小的池塘,在村子的正中,可谓是全村人的"小西湖"。池塘周边也是全村人的闲散聚会的文化中心。四周的人习惯互称塘东,塘北,塘南,塘西。
(上)
农历七月的一天,塘南柳树下,几个村民正在扎堆吃早饭。有人悄悄说:"听说了吗?塘西胡吉春的二闺女巧云跟人跑啦!"
端着饭碗的另一人问:"跟谁跑啦?"
传话的人说:"黑羔,塘北吹喇叭的冯海的儿,大名叫冯永亮的。"
一时间,"小西湖"四周,塘东、塘北、塘南、塘西的人都知道了:巧云被冯永亮拐跑啦!
为什么要拐?光明正大做不成呗!方村人老老少少都知道:冯吉春早年在公社当干部,如今在镇里当干部,且又有文化,是有头面的人。而冯家呢,上溯两代,祖辈都是吹喇叭为业的。本来的民乐唢呐,在方村被俗称吹喇叭。
在方村老辈人眼里,自古吹喇叭和剃头、唱戏的,都是"下三滥",是被人瞧不起,上不得台面的。
何况,巧云长得高挑俊秀,堪称方村村花。巧云初中读了两年,不爱读书再没读下去,便回家务了农。而冯海家的冯永亮呢,在读书上跟巧云半斤八两,仅上完初三作罢。而后他就回家,三天两头跟他爹冯海云游四方八村吹起了喇叭。要说这冯永亮长得黑,脸膛却看上去威猛,见人爱笑,形象也不差。老话说,干啥营生离不开天赋家传,这话用在黑羔冯永亮身上一点不假。冯海也没怎么专门教他,他摸起喇叭就能吹得有模有样,有腔有调。
村里一年到头,常有红白事。黑羔也常跟他爹冯海到各家"卖艺"。通常一场喇叭吹下来,主事的人家除了好吃好歇管几顿饭,临走还要带些烟酒,还有五元钱的报酬。这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算是不错的业余营生了。毕竟这是在种地之外的活计。后来,随着土地承包,冯海走穴四邻八乡就更为频繁。不仅自己吹唱,冯海还从外村招了两个女徒弟。实际上已经成了一个小型草台戏班子。
冯海的班子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一群粉丝。巧云就是在这个戏班子的回回表演中,开始对冯永亮动心的。起初,巧云跟多数人一样是去看热闹,可是有几回在方村自己村里,冯永亮吹奏的时候,一边鼓腮卖力表演,一边冲围看的巧云笑意连连。因为两人小学是同学,彼此也都熟悉。所以,吹奏休息的间隙,冯永亮看一旁站着的巧云,总是热情笑着招呼巧云"来坐下歇歇呗,老站着多累?"最先,巧云出于矜持羞涩,笑笑就走开了。后来,再遇这次的场合,被黑羔冯永亮招呼得多了,巧云看四周没有太多关注她的目光,便心猿意马的坐下了。一来二去,随着闲聊的增多,加上总看冯永亮的表演,巧云不觉对他动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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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巧云再喜欢冯永亮,他知道他大胡吉春是不会答应的。巧云动了一番脑子,先给娘说了自己的心思。一开始,娘不同意她跟吹喇叭的冯永亮好。巧云对娘说:"您跟俺大都是老封建。现又不是旧社会;都八十年代了,改革开放啦!"娘说,"我不懂啥开放不开放的,反正我就知道,你要跟黑羔好了,会被人说闲话,让人瞧不起。你又不是人材差、长得丑,长得这么喜鲜,还愁找不上婆家咋的?"巧云说:"反正俺就认准冯永亮了,旁的谁俺都不想。"
死活说不通巧云的心,娘便说:"你既这么认死理,我也不管了,跟您大说吧!"巧云说:"你先替我说说吧,看看俺大啥态度。"
果然,巧云娘刚把这事一说,胡吉春便厉声呵斥巧云:"我看你是疯啦!昏头啦!找个吹喇叭的你丢不丢人?让我出去脸往哪搁?咹!"
巧云被胡吉春一通怒斥,吓得不敢回嘴。原本,她就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的,只是想早晚要过这一关。她想先试试,看看有没有回旋余地。一见大是这态度,巧云索兴下定决心,一不做,二不休。没几天,她跟冯永亮,便私奔了。去了哪里谁也清楚。俩人的私奔,还是一个早起在南河抓鱼的小孩看到的。巧云娘那天一天没见巧云,到了黄昏,不觉有些心慌,便去她几个平日要好的几个女孩打问。偏巧让那早起抓鱼的孩子听到了。孩子对巧云娘说:"婶,早起我见了,巧云姐跟吹喇叭的黑羔一起往南公路去啦!我看黑还拿背着一个包。"听了孩子的话,巧云娘有些失神,很快阴沉着脸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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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方村人眼里,胡吉春不愿自己的二闺女巧云跟冯海的儿子黑羔恋爱也是情理之中的。何况,方村人都知道,这胡吉春平素能说会道,又是最好面子的,怎么可能答应巧云跟黑羔这门亲事。眼看闺女跟人跑了,他脸上最是挂不住的。大家私下看他的笑话。
且说巧云被冯永亮拐跑的次日晚,从镇里才下班回来的胡吉春,放下自行车,饭没顾上吃,就直奔塘北冯海家。他要跟冯海说道说道,找他算账。
胡吉春一进冯海家的门,冯海马上意识到兴师问罪的来了!他早料到,这一刻早一时晚一时总会要来。
看见胡吉春黑着脸,冯海带着小心,陪着笑脸给冯吉春让座。胡吉春刚直生硬的说:"不坐!说吧,你说这事咋办?我先前是不是给你打过招呼,这俩孩子不合适?"
冯海恭谨地笑说:"嗯,我知道,俺冯家配不上您家巧云。可是自那次你给俺说过后,我把黑羔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让他跟巧云断了;他也答应我了,没承想,弄成这样,唉,我也不想啊……"
胡吉春唬起脸道:"想不想你心里明情!反正不管你啥理由,今儿我来就是告诉你:三天之内,你把巧云给我找回来;如若办不到,后果你自己想!"说罢,胡吉春头也不回,气哼哼地离开。
这边冯海的老婆愁云满面。她问冯海:"他大,这可咋办呢?胡家可是有势的,他三个儿万一找麻烦可不是闹着玩的!"
冯海点上旱烟窝,喷出一缕烟,冷笑道:"哼,看他牛,他胡吉春能怎么着?不就当个小干部吗?他别忘了,现在主动权在咱手里!"
老婆还是担心,对冯海不屑道:"人家可是有人有势,你有啥主动权?"
冯海冷笑:"他巧云跟着咱黑羔,现说不上种都给种上了,这还不主动吗?我看他胡吉海能怎么着!"
老婆道:"话虽这么说,惹起麻烦来,毕竟不好。咱家可只有黑羔一个儿啊,俩闺女都家在外庄,万一有啥事也帮不上咱啊!"
冯海仍旧不以为然:"咱又没犯法,孩子之间愿打愿挨的事,又不是咱逼的。他冯吉海跟我耍橫,我才不吃那一套!就算打起来,也不怕。我不还俩兄弟来吗,到时六个侄一起上,还怕他?哼!"
见男人执迷不悟,冯海老婆再不劝男人。只说:"反正你拿事你作主,最好还是打听打听,现黑羔到底落脚在哪,咱好心里有数"。冯海自顾嗞嗞嗞吸着烟窝,遂未再言语。
三天很快到了。冯永亮和巧云俩个,仍杳无音信,不见踪迹。巧云娘不免心急火燎。这天晚上,下班回来的胡吉春问巧云娘:"冯家还没回话吗?"巧云娘说:"哪有!连个人影也没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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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吉春不禁怒火心烧:就算没找见人,你总得来回个话吧?吭都不吭,是不是没把我胡家放眼里,以为我这干部是白当的!想着,胡吉春当即立断。他吩咐巧云娘:"去把老大老二都给我叫来!"因为胡吉春的三儿,正读初中,在家中。另俩儿老大老二已经成家另立门户,所以他只能让老伴去请。
就着油灯的光亮,三个儿子聚齐;胡吉春讲了去教训冯家的方法要领。由大儿子带头去,他在家坐阵。三个儿子领命。老二老三手拿工具跟着老大,三兄弟气汹汹地很快到了冯家。
三兄弟直接砸开冯家从里面上了的拴的大门,长驱直入,进了冯海的堂屋。冯海正在端着碗吃晚饭,一见三兄弟闯进来了,咆哮直呼:"敢情你们是土匪啊,还有没有王法啦!"
胡家的老大上去扇了他一个大嘴巴:"看到了吗,这就是王法!说!我妹巧云呢?黑羔那杂种呢?"
冯海捂着脸瞪眼道:"还讲不讲理?人长两条腿,两个大活人,我上哪找去?"
胡家老大上来还要扇冯海,冯海老婆拦上前伸过脸,"来来来!有种把我打死,欺负个老头子算啥本事?!"胡家老大,一看老婆子挡在前,有些懵,扬起的手收起了。转过神,他命老二:"去锅屋,家伙什砸了!我看他还吃饭!"
胡家老二手拎长把铁锤冲进灶间,直接把冯家烧饭的锅揭了,掼在地上口朝下,抡起铁锤"哐哐哐"砸了个大窟窿!冯海老婆跟着冲过来,大呼小叫:"来人哪,来人哪,杀人啦!"
看冯家老两口不但毫无愧意,一句软话没有,老婆子竟还火上烧油。胡家老大气呼呼地命老三:"能砸的都砸了,使劲砸,我看她还叫不叫唤!"老三得令,拎起冯家两个暖瓶往地上摔了,又将盆盆罐罐叮叮咣咣砸了个稀烂。
听得呼叫声,四邻看热闹的大人小孩陆续拥进冯家的院里。一看来人多了,冯海老婆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她一下瘫倒坐地,两手不停拍打着地面,"太欺负人了啊,我不活了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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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围观的众人,胡家老大怒指冯海老伴:"你个死老婆子,老子没动你一根手指头,我看你再瞎嚎,看我不一锨拍死你!"说着,胡家老大上前就去揪冯海老婆子,被旁边一个围观的老人拦下。老人劝:"都消消气,少说两句话吧;冯海你也是,我刚也算听出来了。胡家人来闹,他们不对,可您黑羔跟巧云到底得没得音信,好歹你也给人个回话啊;这要是您闺女,多少天不见,你咋想?"
听见这话,冯海忙上前解释道:"二大爷,不是我不回话。我正说吃了夜饭就去呢,他兄弟几个就闹来了。"
看到二大爷从旁说了番公道话,胡家老大觉得有了台阶。遂气势汹汹地指着冯海道"姓冯的,你给我听着!再过一星期,找不来人,你等着!有你好看!"说着胡家老大扭头示意两兄弟:"走!"
(下)
夜里围观的人一走,看着满院稀巴烂的物什,冯海的心先是如掉冰窑,随之懊恼地使劲砸了砸自己的额头。老伴嘤嘤哭着数落他:"您侄呢,你不是说都能来帮你吗?这下好,让人骑在头上了,一个个乌龟样不见影了!"冯海本想辩解侄们没听见,又一想左邻右舍看笑话的都来了,说不通啊!只能是侄们觉得自己这事理亏吧。
老婆子端着油灯到灶房一瞅,一应物什全都毁了,不由得伤心地又哭开了:"天啦,这日子没法过了啊,呜呜呜……"
看着冯家三兄弟制造的满目疮痍的惨状,又一听老婆子伤心的哭声,冯海顿觉悲愤不已。他想,不能就这样算了。
次日,冯海决定去镇上找领导作主,还他公正。先是找镇长,文书说去县上开会了;又找镇书记,也在开会,跟自己的干部开会。冯海直等到中午下班,方见了书记。他把前晚的遭遇向书记说了,强调冯海作为镇干部无法无天,求书记给自己主持公道。书记看看一旁的文书等着他开饭,便说:"这样吧,容我派人调查调查,事情弄清再说;你先回吧。"冯海觉得书记说的在理,遂一再称谢。
事后,没人来调查此事。胡吉春只是被书记叫去问了问,了解了事情原由。书记只是对胡吉春说"家务事,慎重处理好;再不要叫人闹到镇上来,影响不好。"胡吉春点头说"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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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一个早上,冯海家来了个有点面熟又叫出名的小伙子。小伙子进门,关了大门进了堂屋小声对冯海说:"俺嫂子,让我来给您带话,怕您两个老人担心。黑羔和那女娃现在她那。"冯海和老婆这下明白了,也放心了,原来黑羔在二十里外自己的妹妹他大姑家呢。冯海两口子这才想起,这小伙子是妹妹的婆家侄子。小伙子又说:"本来俺嫂子要过来的,怕胡家那边多疑,不小心走了风声,才让我来的。"冯海点头:"噢,对对,是得小心。孩子,这一趟让你受累了。"传完话,小伙子急着就要走。冯海两口子再三挽留吃了中饭再走。小伙子说:"不了不了,大爷大娘。家里一堆活要干呢,我走了。您也甭出门了,免得人多眼杂。"冯海两口子遂再未送出门外。
小伙子带来的消息,让冯海两口子心里踏实了许多。自此,两个多月过去,胡吉海和他的几个儿子,再没到冯海家闹事。也许是镇书记找胡吉春谈话起了点作用,也可能是胡吉春得了什么音信。反正是平息了近三个月,一切安好,村里议论这事的人也淡了。到了秋季十月的一天,黑羔冯永亮的大姑侄子又来方村给冯海带话了。小伙子跟上次一样,进院掩了门,到了正屋悄悄给冯海两口子说:"嫂子让俺来给二老说一声:那巧云怀上了,两个多月了。嫂子还让俺庄老中医把了脉,说是个小子呢。"这消息让冯海两口子喜不自禁。冯海连声说"好事好事!"继尔,他又凝起眉冷笑:"哼,这下我看他胡家还闹不闹,看谁丢脸谁好看!"小伙子看冯海有些得意,突然记起什么,忙又对冯海说:"对了,大爷。俺嫂子还说了,让您跟胡家尽量把关系缓和下来,再不要生出事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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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海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妹妹的婆家侄子走后,冯海两口子高兴了好一阵。平静下来后,他思忖着妹妹的话不无道理。这节骨眼上,虽说自己占主动,毕竟胡家尤其胡吉春正在气头上;既是巧云都怀了冯家的苗,不论啥结果,说啥也有必要去跟胡家把关系缓下来,说不定还有好的转机。想到这,冯海跟老婆商量:"我去找胡吉春下话,要不就把黑羔和巧云在他姑家的话,给他明说了算啦;就说我们也是才得信没几天。"老婆说:"按说巧云都怀上快仨月了,胡家两口子就是知道了,也不能怎么着,都这么大月份了。"两口子的结论是:但说无妨。
却说胡吉春这边。三个多月来,看似平静,再未生波澜,可胡家也没闲着。胡家上下,暗暗地也把冯家的亲戚关系梳理了一遍。只是他们打听到巧云藏在黑羔姑姑家有些太晚了,那时已知巧云已有孕在身两个月。胡吉春两口子得信后,一夜无眠。其实,自巧云私奔后,两口子早就料到早晚会是这个结果,只是没料到,消息来得这么快。胡吉春当下跟老婆交待了:"咱就当没这个闺女,当白养了。说啥不能认,是死是活不管她了,叫她自作自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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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口子说这话不几天的一个晚上,冯海上了胡家的门。冯海提了贵重烟酒,说是来给胡家赔不是。胡吉春并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冲冯海问:"说吧,你想怎么着?"冯海涎着脸表示悔愧:"千错万错,都是俺的错,俺冯家对不起您!"胡吉胡怒斥:"啥叫对不起?这人不明不白拐跑了,几辈人的脸丢尽了,一句对不起就完了?你说得轻巧啊!事没搁你身上,搁你你会就这么拉倒啦?"
冯海一脸诚恳道:"他叔,依您看,事情都这样了,您说咋好?"冯海的潜台词是:两孩子都私奔三个多月了,孩子都怀了,还能怎么着?他本想根据谈话进展,再报巧云怀上的料。他没料胡吉春接过他的话,主动挑明了:"你以为,怀了孩子,我就跟你成亲家了?做梦吧!"冯海没想胡吉春会这么直接。胡吉春继续道:"闺女我当白养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认了,从今往后我们父女关系断绝,她跟谁过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拿走你的东西,去去去,甭逼我说难听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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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海一看没有回旋的余地。再谈下去,毫无意义。冯海一脸难堪转身就走,胡吉春把他一尼龙袋的烟酒硬塞给他:"走走走!以后再不要踏俺胡家的门,否则甭怪我不给你好脸子!"冯海只好拎着东西垂头丧气地走了。
又过了半年多,已经到了初冬。冯永亮和巧云抱着他们的大胖小子回方村了。巧云当然不敢回娘家。
冯海两口子一见胖孙子,欢喜得合不拢嘴。一看见孙子富态喜人的小脸,两口子觉得受再多的窝囊气也值了。
紧接着,黑羔冯永亮为了让巧云有名份,大张旗鼓跟巧云补办了隆重热闹的婚礼。司仪专门来对几百号吃酒席的村人说:一对新人,奉子成婚,天地作媒,双喜临门,必将大富大贵!当天的婚宴,酒席办得丰盛,来客都道等级上品。
宴席前,鞭炮放了十多挂,唢呐鼓笙吹奏一首接一首的欢快曲子,好不热闹。来客吃席间,都在东张西望,希望看到胡吉春或是他的家人。可惜,大家一脸失望。岂知,婚礼前两天,冯海知胡吉春的脾气,没敢上门去请。出于有理有利有节的考量,他专门托了中间人上门去请,毫无意外地被胡吉春没好气地骂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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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巧亏的小子都六岁了。她想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大冯吉春看在孩子的面子,应该让她进门了。可是,他想错了。前后四次,她拉着儿子去见外爷爷,胡吉春说啥也不让她母子进门。后来,冯永亮学电影中的负荆请罪,在他门口跪了一天一夜。胡吉春仍是毫不妥协。这样一来,巧云和冯永亮都死心了,也不抱希望了;自己该做的都做了,精神上也解脱了。想着,不认就不认吧,大不了就这样一辈子吧!
到了1990年代中期,巧云又先后生育一子一女。当然,因超生罚了不少款,但黑羔冯永亮不在乎,他自己组建了戏班子,挣下不少钱,罚款他不怕。这时,胡吉春也已从镇上退了休。成天没事,就在村里闲溜达。好多次,已经上小学五年级的巧云的大小子冯跃,放学时看见胡吉春从对面走过来,大老远就喊:"外爷爷——外爷爷——"一开始,胡吉春打定主意,横下心,咬紧牙,说什么也不理。可是,经不住孩子太多亲热的呼叫,他的心软了;可能是上了年岁心生慈爱的缘故吧,他的心再也狠不下来,加之村里的二大爷也劝他:"吉春,巧云这孩子都这么大啦,一晃再过最多十年你这外孙都该成家啦;你还这样僵持着,何苦呢?再者,冯永亮现干的这一行,吃香着呢!现在人的想法都变啦,不比从前,你没看现谁能挣上钱谁才有本事;你是当下干部的,应该比我看得清。"冯吉春长叹一声,没有驳辩,像似听进去了。
又一天放学的时候,冯跃看见胡吉春在前面走,一阵小跑,跑到胡吉春跟前,一把拉紧胡吉春的手,嘿嘿笑过,亲切地叫:"外爷爷!"这次冯吉春终于答应了。握着孩子温热的小手,冯吉春的双眼不禁湿润了。
冯跃一到家,开心地对巧云说:"妈,刚我又碰着外爷爷啦,我叫他,他答应了!"巧云惊喜道:"真的吗?"说话间,巧云的眼眶已溢出了泪。她赶忙掩饰道:"哪天再碰着外爷爷,你叫他到咱家来。"冯跃点头答应着。
一旁的冯永亮也高兴地笑了。他望着巧云,巧云不好意思地去抹泪。冯永亮上前安抚他:"好啦,别难过啦,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巧云一下忍不住,呜呜呜痛哭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