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读故事app作者:古吉咕噜|禁止转载
1.禁足
夜深了,露出沉重的东西,弯弯的月亮挂在天边。
晚风阵阵吹来,一院的凤尾竹发出沙沙的声响。程瑛站在木窗前,目光深远,默不作声。她已经这般站了两个时辰了。身后的侍女木颜走上前,低声劝道:“先生,都已经……已经半年了,司令不会来的,你身子不好,还这般站着。若是司令知道了,又要怪罪我们了。”程瑛是女子之身,但这司令府里,人人都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先生”。她也担得起“先生”这个名号,通天文地理,精谋划策略,外头传言都说司令府有位女诸葛。
但如今,她这位女先生却被禁足在别院,外头有近卫把守。她待着这里,吃穿用度一样不差,可就是身不由己。
囚禁她的,正是这府里的司令慕子白。
程瑛的目光还是没动,她淡然答道:“不妨事,再等等。”话音刚落,就听见院门的铁锁打开的声音,铁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门已经有许久没有开过,因此颇费力气。
她看见慕子白走了过来,穿着藏青色的长袍,披了一件大氅,停在院里抖一抖风尘,嘴角露出一个笑,挥手对她说:“阿瑛,过来陪我看看竹子,你不是最爱这凤尾竹的么?”他的话说得不动声色,像是囚禁她的人不是他。
程瑛走到他身边,抬头看他。半年未见,他仍旧是浓眉明目的俊朗模样,自有种少年司令的威严之气。然而一双眸子深不见底,到底和从前不一样了。
“阿瑛,都督的两个儿子,为了都督之位已经争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了,我们这些直系、旁系的司令被逼表态站党,你说我该支持谁?”慕子白伸手揽过程瑛的肩膀,柔声问道。
程瑛心中叹了一口气,果然。他是遇到了这事才想起她来,话说得这么滴水不漏,若不是程瑛早知他是什么样的人,此时早就被他迷惑了。慕子白是一军司令,曹家军阀的三支队伍,他统领的这一支军功最是显赫。他是重要筹码。
程瑛没有回答慕子白的问题,开口道:“慕白,把慕风放了吧。他毕竟是你的亲生哥哥,何况你已经囚了他五年。”
慕子白手上一僵,他怕她身子受凉,解下大氅披在她身上,只是脸色变冷:“那是他活该,是他害你在先,放了他等同于纵虎归山。”程瑛隐隐一声叹息:“他已经对你没有威胁了,外头传言……”
“好了!”慕子白冷冷道,“已经半年了,你还是这般固执。”程瑛不做声,传言说当年慕子白为了继承父亲司令之位,残害胞兄。近些年越演越烈,他手下有些慕风的旧部,长此下去,恐怕会生祸乱。
她劝他放了慕风,只是为了他的名声。可他不但不听,反而烦躁起来,将她禁足别院里面。半年他都没来见她,只是千叮万嘱不得亏待。新来的侍女以为她得罪了慕子白,将她作的诗词拿去告密,听说直接被杖毙了。
近些年来慕子白刚愎自用,多疑自负,却是完全信她宠她的。
“阿瑛。”慕子白看她不做声,柔声道,“你看我该支持谁?此时要是不做选择,将来曹长或者曹云其中一个成为都督,都会记我这个不作为的仇。到时候我请都督证婚,给你最隆重的婚礼。也算这些年,我给你的补偿。
程瑛的脸上没有露出惊喜,反倒蒙上一层淡淡的愁意:“慕白,当初慕风……”慕子白脸色变了:“看来今天不适合谈这件事,我改天再来。”他话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程瑛独立晚风中,听着竹叶发出的沙沙声响,一如多年之前,离山脚下的那个夜晚,竹叶也是这般被风吹动。
2.订约
那一年,慕子白还只是十七岁的少年郎。
他是慕司令家的二子,化名慕白,只带了一名书童来到离山。只因为战事连连,要请名士程玄安出山,出谋划策。也是初见时起,她就只叫她慕白。慕子白带着书童在院子里站了一天一夜,却连程玄安的一面都没有见到。
第二日清早,竹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的却是一位豆蔻女子,她见到慕子白,惊一声:“你怎么还在呢?”慕子白的脾气上来:“程先生不出来见我,我是不会回去的。”女子好声劝他:“你快回去吧,爹爹从来不肯见做官的人。”慕子白看着她,疑惑地问:“你是谁?”
她是谁?她正是程玄安的独女,名字叫做程瑛。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自小见多了王侯将相打马而来,早五里下马步行到此,将官位重礼双手捧上,却个个不得见程玄安一面。慕子白,恐怕也不例外。
日间天阳毒辣,慕子白被晒出一头的大汗。身边的书童拿袖子帮他扇着风,好几次想开口劝他,但一见慕子白的神情,又住了口。
程瑛送出来一把竹伞,对书童说:“给你家主子打上吧。”慕子白傲然道:“女儿家才上街撑伞遮阳,我才不要。”程瑛“噗嗤!”一笑:“这伞,是给你挡雨的。”她说完又回了房间,一旁的书童痴迷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主子,这位杨姑娘比咱们在都城看到的那些姑娘还好看。”慕子白接到:“就是人有些奇怪,天阳当头,她竟要咱们拿伞挡雨。”话说完过了一刻钟,天雷滚滚而来,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慕子白大吃一惊,书童忙把伞撑在他头上。他推开书童,身上被雨淋得湿透,脸上却露出喜色来。
“还有……”程瑛推开窗子对他说道:“爹爹昨日就从后门走了,有些日子回不来,他不让我告诉你,说你吃些苦头就会走。”
慕子白一双眼睛明亮地看着她道:“好,咱们不请程隐士了,请你。”
后来程瑛偶尔会想,当初自己怎么就义无反顾地跟着他到了司令府。是因为十七岁的慕子白看她时的热切,还是那些日子里,慕子白不强她所难,只是独自留了下来,每日帮她采药除草种花。一直三月有余,她忽有一日说道:“咱们回去吧。”
慕子白出门三个月,人人都以为他求得了隐士程玄安出山。没料想带回来的却是一名年仅十六岁的女子,样貌生得却是美,但怎么也和“运筹帷幄”四字不搭边儿。
慕风嘲笑道:“二弟,这山野草女对你施了什么计,你竟相信她能帮咱们破敌。”慕子白默不作声,他向来敬重兄长。只是回头对程瑛道:“你别放在心上,大哥他有口无心,我信你。”这一句“我信你”,让程瑛一直记到了如今。
那一年的战事吃紧,慕风骄傲自负,不信程瑛的推断。她和慕子白只得千余兵马半夜埋伏在城南,却一举擒获敌首。此后五年,慕家的二少帅为都督立了无数功劳。
慕子白在军中的威信一天比一天高涨,程瑛“女诸葛”的名声也传遍了整个都城。一时间为街头茶馆的说书人津津乐道,说她运筹帷幄之中,他决胜千里之外。
更多的,是说这一对少司令与女先生,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他们原本就要成家了。五年的义无反顾,五年的生死相依,五年的情投意合。班师回朝时慕子白与她经过一方竹林,林子里有一间竹屋。他回头问她:“你看这个地方好不好?”她说:“好。”他便说:“我娶你,咱们就住在这里,不要华府,你可愿意?”她低低地“嗯”了一声,脸就红了。
3.事端
“那后来,你们怎么没有成婚呢?”木颜托着下巴,看着正在抄录史书的程瑛,好奇地问,“听说司令把竹林都买下了,屋后的篱笆下种了好些海棠花。他知道你喜欢这些,就寻了北边的西府海棠,江南的垂丝海棠,还有西域的子母海棠……千里迢迢都运过来,亲手一株一株地种了下去,为的就是你们新婚那天,要给你一个惊喜。”
程瑛手里的笔停了一停,她抬起头怅然地想:是啊,为什么呢?想着的嘴角便泛起一丝苦笑:“三年了,已经忘了。”
“你忘了,我可没有忘。”慕子白的声音传了过来,他不知在她门前站了多久,此时开口说:“咱们大婚的前一日,你却被贼人劫了去,指名道姓说只能我一个人去救,却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程瑛回头看见他,眼睛里露出喜色,把手里的毛笔停了下来,去帮他解下披风,一如多年前他征战归来时的模样。
慕子白嘲讽地说:“我从来没想过,我自己的亲生哥哥,竟然会妒我功高,怕父亲把司令交给我,要置你我于死地。”
程瑛叹了一口气:“慕白,已经过去三年了。”慕子白握住她的手,眼睛怒得发红:“那他把你在冷水里泡了三天,落下一身的病痛,三年了你的身体也不见好。”
程瑛一时无言,三年前她心里也是恨的,若不是慕风,她和他早就成了婚,种花采药,闲时泛舟南下,去看看在诗词中出现的三秋桂子与十里荷花。三年前慕子白还是英挺昂藏的男子,不爱皇权贵胄,生死都经历过,因此要与她过闲散的俗世生活。
可是,就在他们成婚的前一天,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慕子白在水牢里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他抱着她策马狂奔而去,找了满城的大夫为她医治。遣出军队连夜西入苍狼山,数万大军翻山越岭只为找一味灵药。慕子白守在她的床前,脸上也不见悲痛,只说:“救不回来阿瑛,大家都别活了。”底下的人都惶惶不可终日。
所幸程瑛命不该绝,捡回来一条性命,从此清心静养,年年靠西域的人参灵芝延年。
慕子白囚禁了慕风,让他活着,但活得生不如死。从此以后,他性情大变,为了权力步步为营。他对她说:“阿瑛,大哥竟为了一个司令之位这样待我,可见骨肉亲情都不可以信,只有权位。”
她听了身上打了冷颤,比在水牢里还要冷。
“阿瑛……”耳边听到慕子白的声音,程瑛回过神:“怎么了?”
慕子白说:“按照你的要求,我把他放了。”程瑛伏在他胸前道:“慕白,我这样做是因为……”
“阿瑛,你说我该拥护九王还是裕王?”慕子白打断她,温柔地问。
程瑛心头一紧,久久不肯做声,末了才说:“裕王敦厚讷言,正是长子应该立为储君。九王心机深重,深不可测。”程瑛走到木桌前,从竹筒里倒出五枚铜钱,好似不经意地排开,她扫看了一眼,叹了一口气,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是九王。”
慕子白大喜,拥住她道:“阿瑛,待我功成那日,一定要请都督证婚,让都城内外的人都看到你是如何风光地嫁给我。”
程瑛在他怀里闭上眼睛,贪恋着这份暖意,如今能多待一刻是一刻。他想要的,她尽量帮他得到。慕子白不知道,三年前大夫没敢告诉他自己的病情,却私下里对她说了实话。如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撑得到嫁给他的那一天。
4.惊险
“先生,把这碗药喝了吧。”木颜捧着一碗汤药,送到程瑛的桌前。她端起药淡然地喝了下去,眉头不皱一下。倒是一旁的木颜,看得嘴里发苦。
“先生,有一件事我一直想不明白。”木颜看着她,吞吞吐吐地问:“为什么你……非要司令放了慕风,他害得你这样……”
程瑛静静地说:“司令府里的这些事,旁人只道慕白为了司令之位囚禁胞兄。他日我不在了,他发起怒来,杀了慕风,又添上一笔为了一个女人残害胞兄的名声。军中多有慕风的旧部,已经对他颇有不满,不能再有什么差池。”
木颜忙说道:“先生别再说什么不在了的话,先生得活一百岁。”
程瑛苦笑道:“我的身体,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勉强支撑而已。”
木颜默然无声,脸上的欢颜褪去。慕子白单独建了冰房,里面放满了从北疆运回来的千年寒冰,只为了保存珍稀的药材,备着为她的身体滋补养病。常言道人定胜天,原以为这般用心费力,老天能网开一面,赐他们个长久。
可如今程瑛的身体却是越发不好,每夜极易惊醒,醒时冷汗浸湿衣背。又时常发冷,屋里长备着炉火。大夫来来去去,都各自摇头叹息。
外头传来的脚步声,是慕子白急匆匆赶来的声响。他一进院子就高声喊:“阿瑛!阿瑛!”
程瑛走到门前迎他,嗔道:“都是做司令的人了,怎的这般不稳重。”
慕子白爱惜地扶着她的肩,让她坐在椅上,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来,在她面前慢慢地打开来。
程瑛看见了说:“我当是什么稀罕东西,不就是一支签吗?”
慕子白摇摇头:“阿瑛,今日都城庙会,人说西寺的签很灵,我就去求了一回。你看,是支上上签。”
程瑛掩嘴笑,想起那一年在江北驻营之时。他与她夜间赛马,跑到一间废弃的庙宇停了下来。
那一日正是农历十五,庙里面有妇人上香求子。慕子白玩心顿起,藏在神像背后道:“求子夜间还往外跑?”那妇人又囧又喜,忙磕头道谢。
他那时候对她说:“女子啊,就喜欢信些莫须有的事。”
她生气地横了他一眼,他笑嘻嘻道:“不算你,你是咱们大名鼎鼎的女先生。”
现如今他竟也去寺里做了这些“莫须有”的事。
程瑛笑他:“你一个直系司令,跑去寺里混在姑娘阿嫂中间求签,羞也不羞?”
慕子白也笑:“不羞不羞,她们求姻缘,我也求姻缘。我这支可是上上签。”
程瑛不言语了,她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多年前他看见一间竹屋要与她成亲,如今又拿了一只上上签来。可这一次,她不知道他们是否真的可以在一起。
慕子白像是看出了她的疑虑,握着她的双手正色道:“阿瑛,我要娶你。都知道你与我情意相投,但闲话也不少。我一定会请到都督证婚,让都城的人都看见我明媒正礼地娶你。”
程瑛问:“慕白,皇上赐婚就这么重要吗?你心里面,权势荣华当真很重吗?”
慕子白没有犹豫:“自然是重要的。我不能再经历一番背叛和失去,只有权力能做到这一切。”
两人都不做声,慕子白看着程瑛良久。程瑛碰上他的眼神,不自觉地嘴角露出笑意。
她问:“你看什么?”慕子白笑说:“你生得好看,我自然要多看几眼。”
程瑛道:“油嘴滑舌。”
慕子白说:“待我们成婚以后,我可是会日日这样看你,那也只有我可以这样看你。”
程瑛淡淡地说:“那怕是还有段时候了。”
“快了……”慕子白低声说,“阿瑛,今晚曹云带着部队夺取都督之位,待功成以后,我就请他赐婚给咱们。”
5.成婚
九王逼宫夺位,慕子白是首当其冲的大功臣。交接都督印鉴的时候,慕子白与曹云成了兄弟,他手里又握着重兵,真是风头十足。
程瑛站在院子里,太阳当头,可她却穿着厚厚的冬衣,脸上苍白如纸。真好,他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慕子白身上应该换了紫色的蟒袍吧,新衣新冠,眉目俊朗的九尺男儿。程瑛的嘴角露出一个笑,皇城里的钟声一声声传出来,暮鼓晨钟,她听在耳朵里,恍惚间觉得又是一个新的开始。
“阿瑛,待我平步青云,一定请都督证婚,给你都城最繁华的大婚。”
程瑛走到梨木桌前,将那五枚铜钱一一排开来。事情来得太快太好,她总要确认才心里踏实。
铜钱散落在桌上,看似毫无规律可言。程瑛的目中露出惊惧之色,她抓起铜钱塞到竹筒里,双手颤抖着倒了出来。一遍又一遍,全是背面向上,三下两上,组成的局叫“覆水难收”。最后一次一枚铜钱竟然裂开,成了两半。
程瑛的手扶着桌子,她身子虚弱,站立不稳,要抓住什么东西做依靠。却只抓住了一只笔架,“哗啦……”一声掉在了地上。
木颜闻声前来,看见她这副摸样吓得面无人色。她扶着程瑛,叠声道:“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程瑛踉跄着去翻从家中带出来的古籍,手指点点算算,目光惊恐不甘。木颜哭着说:“先生,你别这样,咱们去找大夫。”
程瑛手指停下来,她“哗!”的一声吐出口鲜血,低声道:“机关算尽太聪明……”话未说完,一头昏了过去。
墙外传来了铺天盖地的锣鼓声。
今日是直系司令慕子白大婚的日子,都督证婚,天作之合。他娶的人是曹云的妹妹曹梦佳。
整个都城都知道这场大婚,迎亲的队伍浩浩荡荡,慕子白着红袍,骑高头大马,身后是一顶十六人抬着的华轿。司令府内更是张灯结彩,光是文武百官的贺礼整个院子都堆积不下。
“阿瑛,待我平步青云,一定请都督证婚。”他曾经这样说过。
“我娶你,咱们就住在这里,不要华府,你可愿意?”那一年在竹林里,他转头而来的目光中有灼灼情深。
“救不回来阿瑛,大家都别活了。”他拼尽性命去对待她。
这些画面从慕子白的眼前一一浮现,言犹在耳,却人事两非,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解释。那日曹云,不对,现在应该是都督了。
他对他说:“如今你是我左膀右臂,我打算把梦佳嫁给你,说句不见外的话,以后你是我的妹夫,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往后咱们打败西南的孙家军阀,你我地盘平分!”
慕子白愣了半晌,心下思索很久。娶了曹梦佳,单是平分地盘这一条就是万人求之不得。还不说曹云向来多疑,他手里握着兵权,不定何时就惹祸上身。一旦和曹梦佳成婚,那曹云也会看在自己妹妹的面上,让他三分。
这以后的慕子白,青年司令,功成名就。
可是程瑛怎么办?
都督好似看出他的犹豫,笑说:“我知道你家里有位贤良淑德的女先生,那有什么关系,你一个司令,取个三妻四妾又怎么着了?你们这样的情意,她也懂得大体,一定会为你高兴。”
慕子白深鞠一躬:“谢谢都督。”
后来他总是在想,帮助曹云带兵夺位,其实是为了他自己。请都督给他和程瑛证婚,不过是他自欺欺人的一个幌子。
他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觉得理所当然。
真是可笑,证婚证婚,证的却是他与别人成婚。到如今双喜蜡烛,鸳鸯床帐,凤冠霞帔都成了他和别人的婚事。
6.险境
程瑛醒来时天色已晚,今日是慕子白大婚的日子,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俩的关系,没人敢把她昏迷的消息告诉他。
只有木颜守在她身边,眼泪还未干,见她醒过来,忙说:“先生,你听我说,司令不是那样的人……他是身不由己。”
程瑛有气无力地摇摇头:“我不是气他和曹梦佳成亲,你快去,快去见慕白,告诉他……李代桃僵,危险……他自会明白的。”
木颜含着眼泪问:“我去了你怎么办?你身边没人照拂。”
程瑛皱着眉头,大颗大颗的冷汗滴落在耳间,“整个司令府都要大祸临头了,木颜,你身上担着上下二百多人的性命。”
夜深人散去,杯盘狼藉。司令府邸经过白日的喧哗,夜里显得格外寂静。慕子白喝了很多酒,他独自坐在席间,看着堂上的大红喜字,忽然间大笑起来。
“拜高堂,入洞房。”他自说自话,“此以后我将是和曹家平分西南地盘的司令,其余都不可信,只有权位。”他呆坐许久,忽然又说:“阿瑛,是我对你不起,我答应娶你的。””
他站起身来,东倒西歪地往外走。
副官来扶他:“司令,再不去曹小姐的房里,要被责怪礼数不周全了。”
慕子白挥手道:“她是都督的妹妹,咱们就供着她。我,慕子白,今生就一个女人,她叫程瑛。”
副官说:“司令,我知道你与程先生生死与共,但今夜你必须在曹小姐的房间里啊。”
他压低了声音:“司令一向多疑,你若对曹小姐这般,怕是被疑蔑视都督。”
慕子白被亲信扶着往洞房走去,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嘴里喃喃自语:“南郊的海棠又开花了,我每年都去看,亲手除草浇花。可大夫说你不能出门,你身子太弱,那院子地下有暖石,对你的身子好。大夫说你要静养,我就找借口狠心关了你半年。海棠一年长势比一年好,我多想你能去看看。”
亲信听得心中不忍,但还是推开了洞房的门把他扶了进去。新娘盖着红盖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听到有人开门,她仍旧低着头默不作声。
慕子白坐在椅子上,他并不打算去掀开她的盖头。
门忽然被撞开,慕子白看见木颜慌张地走了进来,她跑得急了,因此说话不稳当:“先生说,说……李代桃僵,危险!还说什么大祸临头。”慕子白静了一瞬,忽然间脸色大变,他关上门,快步走到床前,一把扯下了新娘的盖头。
盖头下是个穿着婚服的女人,已经断了气,身子僵硬地坐在床上。
木颜惊恐地尖叫,被慕子白一手捂住了嘴。她颤声问:“曹小姐……曹小姐死了?”(原题:《女先生》,作者:古玥咕噜噜。来自:每天读点故事APP <公号:dudiangushi>,下载看更多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