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王朝1566》是真正意义上的历史神剧。其中有很多改编成分,虽然不是历史正剧,但所有的改编都符合逻辑,增加了剧情的亮点,每一句台词每一个细节都富有深意。
所以我一直认为《大明王朝1566》是近十几年来最精彩的历史剧。但正因为如此,《大明王朝1566》对于普通观众来说,在初次观看时并不太友好。所以我打算以每篇一集为大家深入解读剧中的各处细节和隐喻。
下面废话不多说,正式开始。
本剧开篇以一场廷仗开始,第一集就为大家完整呈现了一场精彩绝伦的权谋大戏,并生动立体的引出了贯穿全剧的三个主要势力。
第一个势力,以吕芳为首的宦官,背后所代表嘉靖的利益。
第二个势力,以严嵩为首的“奸臣”们,同样维护的是嘉靖皇帝的利益。
第三个势力,以徐阶为首的本剧中的“正派”,幕后则是大明储君裕王。同时也是希望改变大明积贫积弱现状的改革派,为本片实际意义上的正派势力。
而我为什么又在这里给奸臣和正派加上引号,因为了解历史的朋友会知道,在真实的历史上,他们实际很难说谁就是正派,即使如传统的正派角色徐阶,其贪腐程度甚至超过严嵩。
另一方面,本剧的主角嘉靖在后面的剧情中有一段非常重要的“黄河长江论”,所有人在他眼中并不分忠奸,只分可用不可用,因此在古代君权体制下本身就无法分清正邪。
再回到廷仗,这是大明朝的一个特色,颠覆了过去“刑不上大夫”的传统观点,一根棍子打断了无数文人的脊梁,却也成了很多人成名的工具,但与剧情无关这里便不再赘述。
明朝的廷仗有很多暗语暗号的讲究,如掌刑者说:“打着问”就是假打,看着很疼其实一点事也没有;如果说:“好生打着问”就要伤筋动骨,但不会致命;一旦说:“好生着实打着问”,那么就是往死里打,即使只被判打一廷仗,也能把人打死。
后世又发展出很多暗号,不用说话,只需要一个站姿,就能决定被廷仗者的生死。但这里掌刑人,未来著名的大太监冯保,却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过于的想出头表现自己,导致了对嘉靖意思的错判,而直接将被廷仗者钦天监监正周云逸打死。为什么说冯保这次是犯错了呢?后面剧情会慢慢提到。
在这场廷仗戏中,引出了本集表面上的主要矛盾,也就是周云逸上谏的主要原因。
不下雪!
为什么不下雪这么严重呢?因为瑞雪兆丰年,对农业型国家的中国来说,冬季不下雪,意味着明年将是个荒年。而同时对于相信“君权天授”,“天人感应”的古代社会来说,不下雪是上天的警示,是君王无道的象征。一般情况下,皇帝需要下罪己诏,同时内阁首辅引咎辞职。
但是不下雪,只是问题矛盾的外在表现,周云逸赶在年初财务会议前的这次上谏,却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朝廷开支无度,官府贪墨横行,民不聊生,天怒人怨!”直接将矛头指向了皇帝和内阁,将两个问题联系在了一起。
这就导致了皇帝和内阁必须要在年初的财务会议上给出一个说法,周云逸此举就像以“不下雪”为导火索引燃了一个大大的火药桶,一旦爆炸,就要有人为此做出牺牲。
所以嘉靖使用了惯用的手段廷仗,想将这个苗头打下去,可冯保却是在廷仗的时候自作主张地问是谁教周云逸说这段话的,想要揪出幕后的主使。
但是嘉靖会不知道周云逸背后是谁吗?他一定是知道的,只是用廷仗作为警告而已。冯保却直接将周云逸打死,彻底将矛盾激化。
所以紧接着,嘉靖在画外音出现:“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并开始斋戒来对这件事表示态度。
但巧合的是,或者说是编剧的巧妙安排,就在财务会议之前,却突然普降大雪。这对于严嵩等人来说,实在是一个好消息,说明这次上天又站在了他们一边,周云逸的话自然就变成了对诽谤朝廷。
但这时候,冯保又犯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错误。他压下所有人,自己先跑到嘉靖面前报了祥瑞。
当小太监将这件事告诉了吕芳之后,站在冯保身后的陈洪说出了一句要命的话:“说不定皇上一高兴就让冯保,取代了我们。”
所以当冯保回来向干爹吕芳报告的时候,吕芳先是问了经过,又重复了陈洪的话说:“我还以为皇上一高兴,让你进了司礼监了呢。”一句话点出了冯保真实的目的,同时也是点醒了冯保。
此后吕芳让干儿子冯保跪在雪地中,是对他教训的同时,实际也是一种保护,和嘉靖廷仗周云逸有相同的目的,对幕后人教训的同时何尝没有一些父子情在其中。而当时只一心想上位的冯保没有看到这一层关系。他杖毙周云逸不仅激化矛盾,更是成为了储君,未来皇帝的敌人,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而吕芳对于报祥瑞的处理也是非常的巧妙,既然冯保已经报过了,便没有必要选择再去报,而是让大家同时大喊下雪了,这才是真正懂得嘉靖心思的人。
冯保去报的时候,为什么只能隔在门外,嘉靖的回复也是一声罄响。一是冯保还不够资格,二是对于嘉靖来说,下不下雪其实并不关键,最重要的是大声告诉众臣一个答案,告诉所有人,没有天怒人怨,没有贪墨横行,没有民不聊生。为的是平息舆论,也为即将开始的财务会议定下一个基调。
这些剧情,一步步将节奏推向高潮,为后面真正的大戏,大明朝的年初财务会议打下铺垫,或者更像是对这场会议过程和结果的一次预演。
果然,吕芳开场轻描淡写,一句“该批红的批红”,周云逸的事压根不提,表明的正是嘉靖的态度,之后一句“阁老您说呢”便是让严嵩表明一个态度,不要在这件事上纠缠,要将主题控制在各部预算上。
显然,老奸巨猾的严嵩自然听出这层含义,几句工作多么艰难,皇上多么辛苦,不下雪只是凑巧,个别人诽谤朝廷(言下意,没有主使),也轻描淡写的将这些矛盾揭过去了。
之后这次明显败了的徐阶,也非常自然的不会再在这件事上纠缠,而直接将会议引导入正题。
这依次的发言顺序刚好代表了三个势力在朝堂之上的位置。
但严嵩的儿子严世蕃,显然不想就此放过这个机会,想要继续借这次事拉几个人下来,好为自己能够进入内阁铺平道路。
所以我之前也说,前面宦官之间的剧情正是这次会议的预演,吕芳就相当于严嵩,严世蕃相当于冯保,一个想进内阁,一个想进司礼监。但他们前面都挡着一个徐阶或者陈洪,而不管是严世蕃还是冯保,显然功力不够,过于急切的表现,反而让自己处于危险中。
严世蕃的一句:“现在却签一个部,不签一个部,你们户部到底要干什么!”两个“一个”,一个“你们”将问题引导向了党争的方向,因此引起了吕芳的侧目。
随着这句话说出,镜头切到了裕王妃这边,裕王妃的这次难产,也是预示了徐阶他们将要遇到的危机。而裕王后面的一段话,正是直接表明了裕王便是周云逸事件的幕后支持者,这次冲动的行为,不仅害死了周云逸,更为徐阶他们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危险。
而在严世蕃和高拱的争论过程中,剧中安排了一个非常有趣的镜头,就是嘉靖去小便,并在高拱说出“户部这差事,我们干不了啦”的时候,重重的摔了下马桶盖子。非常复合历史上嘉靖喜欢故弄玄虚的性格。
估计这也只有严嵩或吕芳能听出其中的意思,大家可以发现,整个会议中,严嵩始终一言不发,一只耳朵听着他们争论,但更多的心思则是听着嘉靖的动静。在那一声响动后,严嵩便立刻喝止住了严世蕃。
之后又回到了预算超支中,剧中将这些内容都展现出来,实际正是有深意的。仔细听他们的争论就会发现,大明的财政超支全部来自于吏部和工部,正是严嵩的势力范围。
尤其讲到了本因是给东南抗倭造30艘战舰的300万两,钱没了,却也没看到船。严世蕃给出的理由是,10艘船给嘉靖运木头了,20艘给市舶司运丝绸了。这段实际也是交代了大明倭寇难以禁止的一个主要原因。
倭寇来与海上,所以抗倭关键是海上军事的力量,而大明却没有足够的战船,只能在陆地上被动地打海盗。倭寇可以随时上岸劫掠,当明军前去围剿,一旦战事不利,倭寇可以随时逃到海上,明军便无法追击。
这不仅让人想起,清末北洋水军买炮弹的钱给慈禧太后过寿,结果整艘致远号只有三颗炮弹,甲午战争如何能不败?
后面解决的办法也很简单,就是将这些船还给兵部,但实际情况是战船和运输的货船能一样吗?最后还回来的真的是价值300万两的30艘能在海上和倭寇作战的战船吗?
另外江浙地区修河堤的预算超支,也将是推动后面剧情发展的一个重要点。
还有工部给宫里修葺殿宇超支的内容,严世蕃更是再一次借此,对高拱和张居正发起了进攻,甚至是将嘉靖也拉入其中(我可是为您办事的,结果现在被他们欺负)。称高拱和张居正为奸臣,是周云逸事件的后台,又一次将矛盾公开化。
这时候镜头以黑白的形式,放出周云逸被杖毙的镜头,但不久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未来的万历皇帝出生了,宣告了这次争斗转机的出现。随着群臣的万岁,嘉靖念着一首诗出从幕后走出。
这首诗出自《宋高僧传》,是李翱所写的《赠药山高僧惟俨二首》:
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
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选得幽居惬野情,终年无送亦无迎。
有时直上孤峰顶,月下披云啸一声。
这句云在青天水在瓶是什么意思呢?据记载,李翱问药山禅师什么是道?药山禅师分别指上指下,说:“云在青天水在瓶。”李翱顿悟,并把这句话写入诗中。原本的意思是,青天上的白云,瓶中的水,虽然一个天上,一个只能在瓶中,位置不同,形态不同,但两个都是道,世界的一草一木都是道。
而嘉靖引用这首诗,其实还是表达了他“黄河长江论”的思想,徐阶高拱等人是青天上的白云,严世蕃是瓶中的水,但都是掌握在嘉靖手中的臣子,都是棋子,没有谁是忠臣,谁是奸臣。
聪明的嘉靖难道不知道严世蕃所作的那些事,所贪的那些钱吗?他一定是知道的,甚至是默许的。因为严嵩严世蕃他们可以为他出头做很多不方便的事,可以维护他的利益,可以满足他的私欲。
嘉靖说:“好汉才娶九妻。”这种明显纵容严世蕃的话,是因为他还有价值,所以嘉靖允许他的瑕疵,让他不用把那些小妻退回去。
但他同时又先提了周云逸的事,表示并不想打死他,并让吕芳去查打死周云逸的掌刑人,却是在警告严世蕃等人,你们的事我都知道,包括廷仗中的那些猫腻。
最终的争斗,在嘉靖的和稀泥下无声的结束,没有谁被追究责任,现状也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有周云逸成了唯一的牺牲品。
而在影片的最后,严嵩提出了“改稻为桑”的方法来提高浙江丝绸的产量,销往海外赚取白银,以解决财政不足问题,正式带动了后面的所有剧情。
《大明王朝1566》的第一集是内容非常多的一集,可以说每一帧都有他的作用,如果单独拿出来丰富后甚至可以专门拍出一部电影。
最后欢迎大家关注,此后我将更新其他历史文章和《大明王朝1566》之后的剧情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