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看婴儿的信息卡，最好快点锁定男孩。
”
鲤鱼与壁虎
文/车河
第一章 盗婴案
1
察觉到暮色慢慢从窗外涌入的时候，案情仍然没有丝毫进展。虽然想破了脑袋，但可供追查的线索仍然太少。找不到突破口，却突然很想来根烟抽。
这么着，王道卫抓起桌上的一包香烟和打火机，起身走到了窗前。天还没全黑，但楼底下的路灯已经提前亮起。街道上人来车往，叫卖水果的小贩摊前围满了人。天边浮着一层白白的月，旁边是大团大团黛蓝色的浓云。
推开面前的一扇窗户，从只剩半包的烟盒里取了支烟，他把烟叼嘴里，十分老练地点着了火。深深抽上一口，连吐出来的烟雾都反映着他内心的焦虑，纷乱地飘散在空气当中。
“王队，这儿可是医院呐。”理着一头干练短发的美青白了他一眼，嘟哝道。她最讨厌别人当她面抽烟。
虽是这支刑警队的头，但大伙常年一起出生入死，已经没大没小惯了，面对下属发出的抱怨，王道卫也并不在意。“医院？”他稍稍扭头，只露出来半张侧脸，兀自抬手又抽了一口。“除了这儿以外。”
案发现场在安济医院门诊部三楼。院方将四楼的这间会议室腾出，提供给警方以临时办公之用。
华灯初上的都市，街道上突然出现了两辆警车。一前一后，闪着警灯，呼啸着从他眼皮子底下疾驰而过。“肯定是去往别的地方增援的警力，”他心想，“恐怕现在，各个出城要道，以及机场、车站，已经全都布满了自己人吧。”
婴儿被偷被拐以后，最关键的就是时间。只要婴儿还没有被转移出城，就还有破案的希望。否则，就像大海捞针，想找回来就几乎不可能了。
案情已经十分清楚了：早上9点半左右，一名女子伪装成护士，偷偷潜进妇产科的婴儿病房，将一个在当天凌晨3点降生的男婴，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医院带离。
10点，术后身子虚弱的产妇渐渐苏醒，亲友也陆续赶到医院探望，家属便差了一名护士去把婴儿抱来。护士对照手环号码找到对应的婴儿床，却吃惊地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她马上找来同事们仔细核对，每个角落都进行了细致的搜寻，又同夜间当班的护士进行了沟通，最终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果，孩子丢了。
11点，院方才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又是勘查现场，又是调看监控，很快确认了婴儿系被一个假护士抱走的事实。得知这一结果，产妇痛哭着晕了过去，愤怒的家属们也一个个张牙舞爪，揪住医院的领导不放，威胁说如果孩子找不回来，就要把医院砸了。妇产科一时乱作一团，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
警方行动迅速，第一时间在各个出城要道、机场、车站安排了警员进行排查，并留下了一队人马在医院驻守。一方面维持现场秩序，防止产妇的家属出现过激行为；一方面也继续搜集和掌握线索，争取尽快确认嫌疑人的身份。
婴儿被盗，性质恶劣，社会关注度极高。除了警方以外，多家媒体记者也在医院里蹲守。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刑警队看，上头已经指示了要尽快破案。可是，半天时间过去了，却仍然没有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这让王道卫感到心里堵得慌。
“王队，新闻开始播了。”队里最年轻的警员刘猛提醒道。挂在墙上的电视机里传来一段本市市民最为熟悉的旋律，那是《晚间新闻》的片头。
正好一支烟抽完，王道卫便将烟头在窗台捻碎，随手扔进一旁的垃圾桶里，然后凑到了电视机前。队员们也停下手里的活，纷纷聚拢到他周围。
《晚间新闻》的头条，果然就是这起婴儿失窃案。
2
今日上午10时许，在安济医院妇产科的婴儿房里，一个在当天凌晨3点左右降生的男婴，被一名身穿护士服的女子抱走。院方证实该名女子并非医院护士，怀疑其为了避人耳目而伪装成护士，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偷偷将男婴带离。医院的监控摄像头拍摄下了假护士盗走婴儿的整个过程。
电视上播出了医院的监控画面，按照时间、地点的不同分为了三段。在第一段画面里，一个瘦高个、扎着马尾、戴着口罩的护士经过妇产科的走廊，消失在监控画面当中。不久，这个护士再次出现，怀里抱着失窃的男婴。
第二段画面，护士抱着婴儿走进了门诊部一楼的女卫生间。当她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原来扎着的马尾已变成了齐肩长发，护士服已被脱掉，换成了普通装束。婴儿已经不在她怀里，但手上多了个旅行用的手提包。
第三段画面，那个瘦高个、齐肩长发、戴着口罩的女子，拎着手提包向医院大门外走去。
目前，被盗婴儿的家属情绪极不稳定，医院正在尽一切努力对家属进行安抚工作。警方表示，由于戴着口罩，监控录像未能拍下作案嫌疑人的面貌特征，因此给案件的侦破带来了不小的难度。现面向全社会广泛征集破案线索，如有市民见过镜头里的这名女子，请立即向警方报案……
新闻截取了录像里嫌疑人的面部进行放大、定格，口罩遮住了女子的大半张脸。正是这只口罩，成为专案组破案的最大阻碍。
“什么高清的摄像头、先进的监控设备，有用吗！”重压之下，王道卫发泄似地抱怨起来，“一个小小的口罩就让它们统统成了摆设！”
“不过，这个女人也真不简单，虽然进行了伪装，但作案时行动自然，没有流露出一丝慌张，倒像是个真护士一般……”
听到队里的骨干成员小林夸奖嫌疑人，王道卫扭头瞪了他一眼，小林赶紧住了嘴。
就在这时，一名中年男子提着一袋饭盒，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来来来，大伙先吃饭吧，吃饱了饭才有力气查案啊。”
“老周，幸苦你了。”王道卫对进来的男人说。
“辛苦什么，反正我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给你们跑跑腿，也算为队里啊，做点贡献！”老周笑着回应。一边说，也一边将盒饭从袋里取出，摆放在屋子正中的会议桌上。
老周是一名模拟画像师，年纪在45岁上下，是个经验丰富的老警察。在嫌疑人已经逃脱、又不能确定嫌疑人身份之时，通过查看监控录像，以及根据目击者的描述，迅速画出嫌疑人的相貌特征，是模拟画像师的看家本领。然而今天这种情况，一个口罩就让他的高超画技没有了用武之地。于是他才提出，由他去买盒饭。
“行了，先吃饭吧，”王道卫招呼大伙一声，过去把门关好了，“吃饭的时候，咱们再把案情给捋一捋。”
吃饭的时候分析案情，是他逐渐建立起来的一种习惯。队员们一边吃饭，一边从头开始回顾案件经过，逐一提出不同的看法和假设，再一起抽丝剥茧，寻找破绽，往往能收获出人意料的结果。
“强子，老规矩，还是你先来吧。”
强子三十出头，身材微胖，戴着一副度数很深的眼镜，是队里的计算机高手。
医院近几日的录像资料，已经全都交到他手上进行编辑和整理。听到队长发话，他马上连扒了两口饭，再抹了把嘴，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手边。简单的操作过后，他把电脑一推，显示屏的角度正好对着王道卫。
“你们看，”他介绍道，“这是医院正门的一个摄像头拍到的画面，上午8点43分，嫌疑人向门口的花贩买了束鲜花，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医院。这天是星期天，进出医院的人较多。她戴着口罩，一手提着包，一手拿着鲜花，看上去像是来探望病人的，因此保安没有觉得异常。进去以后，嫌疑人没有马上走向门诊部，而是去往住院部的方向，但实际她是绕着门诊部大楼走，几个路口的摄像头都拍到有她的身影出现。”
“狐狸可真够狡猾的。”王道卫手拿筷子，朝电脑显示屏上一指，“往住院部方向走，为的是不让保安起疑；绕着门诊部大楼走，又可以事先摸清作案现场周围的情况。”
待队长说完，强子移动鼠标，继续操作电脑。“9点12分，嫌疑人从侧门走进门诊部，摄像头拍到她进了一楼的女卫生间。两分钟后，她从卫生间出来，此时手里仍拿着花，但包已经不见了。紧接着，她走上三楼妇产科，没有坐电梯。9点23分，她出现在妇产科走廊，头发已经扎起，换了身护士服，手里没有再拿着那束花。”
“一个护士向我证实，她换衣间的柜子里有套护士服不见了，里面却多了束花。”美青说着，朝房间的一个角落努了努嘴，“喏，花就在那儿。”
花被放在一张凳子上，嫩绿色的根茎开着白色的小花。“这是什么花，还挺好看的。”刘猛嚼着嘴里的饭，问道。
“是满天星！”满嘴油光的小林回答。“我女朋友最喜欢这花，我送过几次，所以知道。”
“强子，你继续。”王道卫说着，起身走到饮水机前倒了杯水，眼睛仍死盯着显示屏。
“9点35分，嫌疑人溜进婴儿病房，当天这里睡着12个孩子。你们看，她不是随机抱起一个孩子就走，而是迅速查看婴儿床尾的信息卡。那上面记录有孩子的出生时间，性别，体重等信息。”
“她是在找什么？”刘猛把头凑近了电脑看。
“像是要挑选一个特定的目标。”老周回答，“难道她就是奔着那个被盗的婴儿去的？”
“不，”王道卫摆摆手道，“她是想节省时间。”
“节省时间？”美青一脸疑惑，“王队，什么意思？”
“没错！”说话的是小林，“如果要将孩子卖掉，一个稍微重点的男孩，显然可以卖到一个更好的价钱。”
美青瞟了他一眼。“又不是买猪肉，论斤卖！”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婴儿越重就越健康，所以人贩子当然希望孩子重点好啊。”
“你可以肯定她就是个人贩子，而不是那些不能生育、或者刚刚流产，但又想当妈妈心切的女人吗？”美青看着小林问道。
小林当即摇头。“这我可不敢肯定。”
“现在，任何可能都不可以排除。”王道卫语气坚定，“不过，从作案手法，以及嫌疑人的狡猾来看，我倒倾向于认为她是个人贩子，没准她还有同伙。”
大伙听完，都默默点了点头。
“王队，我可以继续了吗？”强子问。
“接着说吧。”
“嫌疑人很快抱起了其中一个孩子，观望了一下门外的情况，然后迅速离开现场。顺便提一句，被抱走的婴儿重达六斤八两，是当天病房里最重的一名男婴。”强子顿了顿，接着调出监控录像，“9点41分，她回到一楼卫生间，仅仅只用了一分钟，你们看，当她出来时，已经换好衣服，解下长发，而孩子，显然就装在她手上拎着的提包里。”
“护士服最终在一楼卫生间的垃圾桶里找到，同护士报告遗失的那件是同一件。”美青补充说。
“9点47分，一辆救护车外出，嫌疑人紧跟在车厢一侧，借由车辆掩护成功走出医院。监控最后拍到她正在过斑马线，应该是到了马路对面。”强子叙述完案情，接着捧起了饭盒。
“动作可真够快的呀，前后也就一个钟头，就从医院里抱走了一个婴儿！”老周的语气里竟透出某种对于敌手的钦佩。
本文节选自豆瓣阅读自出版作品《鲤鱼与壁虎》
鲤鱼与壁虎
作者 车河
点击阅读原文，阅读完整作品
豆瓣阅读 （微信号：read-douban）
提供海量精品电子书、杂志和个人作者原创作品
希望能让阅读和写作变得充满生机、对人有益
长按二维码，自动识别，添加关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