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丨尤太忠
前言
尤太忠,1931年参加红军,1934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55年,他被授予少将军衔,1988年被授予上将军衔。
“活着的人有什么可吹的”
如果单看尤太忠的长相,会觉得他像京剧里的武生,身材魁梧,双目炯炯,眉宇间有两道竖纹,杀气逼人。
真正接触过他的人会知道,除了在战场外,平时的尤太忠还是很平易近人的,有什么直接跟他说就好,不需要藏着掖着,也不需要太在意身份阶级。
据尤太忠的老部下回忆,尤太忠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时候,会用三根指头抵住额头,大家一看这行为,就知道尤太忠在思考,万万不能去打扰他。
要是他用手压住帽檐,就说明下定决心了;脱掉帽子,说明他要奔赴前线;用手指抚颊,面露笑容,则说明胜局已定,只等喝庆功酒了。
图丨尤太忠
解放战争时期,首次攻城失利,六纵的政委打电话问尤太忠,“老尤啊,你不是很能打吗?怎么半天还没打下来啊?”
尤太忠涨红脸,一把拽下帽子,直奔前线,众将士看到尤太忠亲临,群情激愤,奋勇向前,尤太忠跟着队伍一起攻下城防后,才发现自己的右腿被打穿了。
尤太忠还有一个人人都佩服的优点,那就是他的记忆力极好,过耳不忘。有一回,尤太忠接受纵队的战斗任务,回去后指着地图传达:全旅三个团,在什么时间,从什么地方出发,途经某地,何时到达何地,交代的清清楚楚。
等到尤太忠传达完了,纵队的文字命令才到,各团领导看着文字比对,发现尤太忠口头传达的竟然分毫不差。
尤太忠自己说,“我记性好,是没文化逼的,别人用笔记,我只能用心记,打仗是要死人的,岂敢马虎?”
图丨尤太忠和王雪晨
抗美援朝的时候,尤太忠的妻子王雪晨站在地图前考他:让尤太忠站在离地图远一点,看不见文字的地方,指出一处问是哪里。
问了十来处,尤太忠全部准确无误的回答了她,妻子好奇,朝鲜的地名生僻难认,尤太忠文化程度又不高,是怎么做到指哪懂哪,一字不差的。
尤太忠告诉妻子,“我是笨鸟先飞,我早就已经把地图上上下下的地名烂熟于心了。”
1957年,尤太忠进入军事学院学习,因为还有工作方面的事情需要操心,尤太忠在课余时间几乎从不复习,但是他每门课程都在良好以上。
看见其他人手忙脚乱,尤太忠自豪地说,“我看其他人忙得很,还考不好,我是能保证3分,争取4分,不要5分的。”
结业成绩出来后,尤太忠果然每门都在3、4分中间,没有5分,但也没有一门不及格。
图丨尤太忠(左二)
尤太忠还有一个特别的习惯,就是下部队特别喜欢数猪,每去到一个连队,不问人有几个,只问猪有几头。
要是有人答错,尤太忠就会特别生气,批评他们弄虚作假。后来,尤太忠下连队前,秘书都会提前告知部队领导,“一定记得把猪有几头数清楚,少一头不行,多一头也不行。”
尤太忠为什么会这么在乎猪有几头呢?因为当时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部队想要改善生活条件,只有自力更生,所以,部队养猪基本等于“战略任务”。
尤太忠出生贫苦人家,13岁去当了兵,从小到大吃过不少苦,因此在他看来,战士们能够吃上猪肉就是最大的幸福,也是他自己不容忽视的职责。
战争年代没有条件,不能养猪,现在有这个条件了,为什么不能把养猪这事做好,让战士们吃好呢。
图丨长征过草地的画作
说起以前有多苦,尤太忠是非常有发言权的。1935年长征的过程中,尤太忠连饿带病,差点把命丢在了茫茫草原上,那时候,好几个战士抬着已经昏迷不醒的他,詹才芳看到了,马上下马询问是怎么回事。
战士们回答道,“病得太重了,怕是活不成了。”詹才芳走到尤太忠面前,看了看说,“这么年轻,这么大的个子,太可惜了,给他个马尾巴试试吧。”
后来,尤太忠就享受到了拉马尾巴的待遇,拉着马尾巴跟在后面走,确实省劲不少,尤太忠也依靠自己的意志力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一步不落跟着大部队走出了草地。
虽然尤太忠在长征过程中死里逃生,但是,他有太多战友没能活着走出草地,这或许也是他一辈子的痛。
尤太忠晚年回忆起长征的时候,战友们的容颜仿佛还历历在目,
“我当指导员的时候,第一个连长是唐镇国,第二个连长是邓世松,邓世松在草地上挨了一枪,牺牲了,身上到处都是子弹孔。我当营教导员的时候,营长叫陈坤昌,打天水铺的时候牺牲了,他个子小,但是打仗特别勇敢,本来我们两个在一起走,他说要去前面看一下,结果就被打死了,如果他当时没有牺牲的话,现在绝对是非常优秀的人。我们的团长是孙传章,后来的团长是王采会,在后来是徐子文,可惜,都牺牲了,他们都是非常优秀的干部啊。”
当时,每一个战士都饿到走不动,没东西吃,也没衣服穿,更没被子盖,饿死的,冻死的,走着走着就倒下一个,坐着坐着就牺牲一个,尤太忠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一个接一个的离开。
图丨制作炒面
尤太忠作为干部,需要起模范带头作用,他会把自己的干粮让给走不动的战士们吃,其实一共也没有多少,就半碗炒面(面粉炒熟,和现在的炒面不同)。
其他战士对尤太忠也同样照顾,那时候通信员缴获了一件大衣,给了尤太忠。最后,什么都没得吃了,大家只能开枪把马杀死,尽管不忍心,但是不吃分分钟就会没命。
还有的会把牛皮烧了炖着吃,尤太忠也吃过,把毛烧掉,用水洗一洗,放盐煮一煮,煮熟后放在口袋,走饿了就拿出来啃两口,舍不得多吃,因为还得留到要命的时候。
尤太忠清楚地记着,连队从四川出发的时候,有106人,走出草地的时候,只剩下53人,损失了整整一半。
晚年的时候,有人劝他要不要写个回忆录什么的,尤太忠不愿意,“战争年代,那么多人牺牲了,生命都献出了,你活着的人有什么可吹的。”
图丨邓小平和刘伯承
尤太忠的老政委——邓小平
邓小平出任晋冀鲁豫野战军政委的时候,尤太忠正好是他麾下16旅的旅长,1947年8月,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
刘邓二人快马加鞭,赶到了距汝河北岸不远的六纵指挥所,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做完部署后,已经是夜里12点了。
接着,刘邓给各旅布置了作战任务:
18旅优先打下汝河对岸的大小雷岗,从敌群中杀出一条通路;而尤太忠的任务,则是负责接防,固守打下的大小雷岗,抗击敌人,掩护大军渡河。
尤太忠按照刘邓部署,跟18旅做了接替,然而,16旅的兵力只有不到7个营,而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是1个军。尤太忠感觉责任重大,刘邓二人就在身边,自己只能赢不能输。
尤太忠提前观察了地形,大雷岗在右前方,部队南进的时候,会从它旁边插过,小雷岗在前方河堤旁边,离敌人主力所在的汝南埠很近。
图丨16旅部分干部合影
尤太忠判断,敌人应该会先攻小雷岗,因为拿下小雷岗,我军会失去依托,容易守不住桥头,所以尤太忠在河堤上安置了侧射火力,敌人一进村子,就从侧背打,小雷岗的部队加紧储蓄弹药,抢修工事。
大战临近,尤太忠的眉头越皱越紧,一天清晨5点多,刘邓二人突然出现在旅指挥所,尤太忠赶紧跑出去,语气中满是不安和焦虑,“首长,这里距敌人只有一两里地,是激战的中心,你们怎么过来了.......”
刘伯承没回答尤太忠的问题,“进小雷岗的是哪个团?”
“48团,首长,进掩体吧。”
“小雷岗无论如何都要守住!”
“是!我已经作了布置!”
邓小平四下看了看,问尤太忠“政委呢?”
“我俩分开指挥,一个牺牲了,还有一个顶着。首长,进掩体吧。”
图丨邓小平(左二)和刘伯承(右二)
这时,突然一发炮弹呼啸而至,轰的一声,一面墙倒了,气浪冲飞了尤太忠的帽子,尤太忠着急了,“来人,快扶首长进指挥所!”
刘邓二人进了指挥所后,尤太忠还是心神不宁,忍了半天,他忍不住了,对刘邓二人说,“首长,你们还是离开吧。”
刘伯承淡定的继续指挥,“敌我力量悬殊,你们的担子很重,一定要坚持到晚上,等所有部队都通过。”
邓小平补充道,“通过之后,把浮桥都拆掉。”
“是,首长,这里不安全!”尤太忠再次强调。
邓小平笑了,“怎么,不欢迎我们啊。”
刘伯承没管尤太忠的话,满脑子都是即将打响的战斗,“你们还有什么要求吗?”
“是!”尤太忠有点心不在焉。
邓小平提醒他,“司令员问你有什么要求。”
尤太忠反应过来,“那请给我们留下18旅的一个后备营。”
“可以”,刘伯承一口答应,沉默了一下,他跟邓小平说,“邓政委,咱们......还是走吧。”
刘伯承走出房门后,又提醒尤太忠,“会合地点记住了吗?彭店!”
图丨尤太忠
尤太忠点头,“请首长放心,我们一定跟敌人血战到底,即便战斗到最后一个人,也不准敌人一兵一卒扰乱大军南下的行列!”
6点,敌人开始轰击小雷岗,阵地掀起了几丈高的沙石,战斗的激烈程度是尤太忠所预料到的,连长牺牲了,战士就会顶上去,最后,一个班只剩下三个人,小雷岗还是牢牢掌握在16旅手中。
敌人也没有想到,16旅会如此顽强,慢慢地,他们的气焰被压了下去。10点钟,小雷岗攻不下来,敌人开始攻击大雷岗。
10多架飞机把阵地打得昏天黑地,10米之内完全看不见人,连指挥所的门板都掀掉了。尤太忠命大,没有受伤,他拍了拍身上的土,骂了一句,“你们没胆子炸死老子啊。”
正在16旅拼死抵抗的时候,刘邓四五万大军,200多辆汽车顺利渡过了汝河。
图丨尤太忠(中)和杜义德(右)
第二天天亮,胜利完成汝河阻击任务的尤太忠赶回纵队宿营地彭店,政委杜义德一看见他,就问他休息了没,尤太忠刚到,自然没有休息,这时候,邓小平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杜义德对邓小平说,“太忠同志才到,还没休息呢。”
邓小平走过来,拍了拍尤太忠身上的尘土,“你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
刘邓二人跟16旅住了一个星期,后来去到其他部队,不过没待多久,就回来了,还跟尤太忠说,“我不跟他们走了,我就跟着你们旅。”
这段时间,尤太忠和邓小平建立了深厚的情谊,尤太忠也是少数可以跟邓小平提建议的人。有一回行军过程中,司令部侦查到前方有敌情,参谋长李达悄悄交代尤太忠,趁吃饭气氛轻松的时候,向首长建议指挥部暂时不要前进。
尤太忠按照李达的意见对邓小平说,“邓政委,现在这里没什么情况,指挥部暂时就不要走了吧。”尤太忠一说,邓小平就同意了。
图丨邓小平
邓小平回京,尤太忠送上好烟
尤太忠和邓小平的这份交情持续了一生,1973年的时候,邓小平回到北京,第二天,尤太忠、李达、苏振华三人便一起去看望了他。
尤太忠知道邓小平回来,是去301医院看望李达的时候,当时,李达告诉他,邓小平回来了,问他去不去看。
尤太忠说,“我不知道他住在哪里啊,怎么去看啊。”
李达问他,“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嘛。”
“当然愿意啊,多少年没见了。”
“那你坐我的车,或是苏振华的车,咱们一块去。”
尤太忠同意了,“行,我就坐你的车。”
图丨邓小平和尤太忠握手
回京的邓小平住在西山的一个院子里,值班的守卫尤太忠还认识,是27军的一个参谋,一看到他们来了,直接就放进去了。
尤太忠进了屋,一看见邓小平,就立正敬了个礼,邓小平也挺吃惊,“你怎么来了啊,你也敢来看我啊。”
“你是我老政委啊”,尤太忠这样回答邓小平。
邓小平笑了笑,给三人递烟,尤太忠口袋里就装着带滤嘴的中华烟,但是因为慢了一步,没能拿出来。
看到邓小平的烟,光板烟,质量也不好,尤太忠心里很不舒服,从西山出来以后,尤太忠开车去了京西宾馆,找到在小卖部当经理的一位老部下。
见到对方,尤太忠就急匆匆地问,“有没有好烟?”
“有啊,中华。”
“给我买几条。”
部下有点不可思议,“你买这么多好烟谁吃啊?”
尤太忠没多说,“送人”。
图丨邓小平
买下5条中华烟,尤太忠驱车返回邓小平的住处,邓小平一开门,看到门外的尤太忠,奇怪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给你拿几条好烟来”,尤太忠把中华烟递给邓小平。
邓小平立马拆开一包,点燃一支,深深的吸了一口,“好久没有吸过这么好的烟了。”
1997年2月19日,邓小平逝世,当时还在住院的尤太忠要求出院,他说,“邓小平去世,是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