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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产剧的骄傲《长安十二时辰》终于上线,豆瓣评分高达8.7,评论区遍地开花。
就拿第一集开头的长镜头来说,长安城的繁华尽收眼底,令人惊呼原来国产剧也能拍出这等水准。
但《长安十二时辰》的精彩之处不仅限于此,例如《长安十二时辰》原著里关于小乙之死是这么写的:
张小敬再次扫视众人,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他忽然单腿跪地,肃容拱手:“今日之事,实在是事急从权,不得不为。待到九泉之下,再容告罪。”
队伍中有一个人变了脸色,急忙一个腾跳朝后退去。张小敬起身骤然出手,刀光一闪,切过那人咽喉。在其他人还未有反应之时,他便软软倒在地上,气绝身亡,正是适才开门的小乙。
——小说《长安十二时辰》
就是这么寥寥几行字,到了电视剧中,却被拍成了一段赚足观众热泪的精彩戏码,连原作者马伯庸都忍不住盛赞剧组拍得好。
剧中张小敬(雷佳音饰)追查龙波下落,有一段看似“跑题”的复杂纠葛。
暗桩小乙和地下城一霸葛老的真假父子情,题材本身很“老掉牙”。
“卧底情义”这样老套的情感羁绊、这些年我们早已被一批批港剧里反复出现的桥段,麻木成了铜墙铁壁般的情绪绝缘体;原本短暂逼仄的支线“延伸”剧情空间中,也并不适宜拍出复杂的前因后果,没有铺垫的空间很难让观众共情。
更何况,《长安十二时辰》的主线人物已经太多,事件节奏已经太密集,且并非是“主线串联式”。
所谓“主线串联式”,比如隔壁刚完结的《动物管理局》,一批主角探案是主线,每个小单元带入一群“新配角”的悲喜是串联支线,不论质感如何,至少整体结构工整;
而《长安十二时辰》的主线、支线切割并不是常规意义上的“串联”式,一旦支线内容过多,就容易造成“跑题”既视感、让观众觉得剧情拖沓节奏慢。
然而纵使有这么多条不利因素,《长安十二时辰》里葛老、小乙、张小敬三人短暂的只言片语、生死依托还是出乎意料的动人。
赚取弹幕热泪无数。
小乙身份暴露之后,葛老的第一句话是“还给我”。
这是什么话?幼儿园的小孩子吵架了,才会赌气说“还给我”。以葛老一代地下城霸主、黑道隐形领袖、狠辣枭雄的身份,说出如此孩子气的话,是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他伤心。
纵使杀人如麻、心狠手辣,“在我手上至少可以折磨他三天”,狠辣晦涩人性和内心柔软痛苦,是并不相悖的事情,这才避免了非黑即白一刀切的单薄,塑造出了有血有肉的“灰色”形象。
接回东西以后,葛老说“这是我在长安赚到的第一件金器”,这是所谓“冰山原则”,海明威所说只写海面上露出的冰山八分之一。
他从昆仑奴“逆袭”成黑老大,张小敬在来路上和姚汝能简短提及,他和小乙复杂的信任、背叛、纠葛,七七八八可以加戏注水成十几集的戏份,但剧组用一句“还给我”讲到位了。
接下来的对话更扎心。
葛老说“我没有儿子”,小乙回答“我有父亲”,停顿以后说“他战死在陇右道石城镇。”
黑白不同阵营对立,所谓“宿敌”,悲怆质感特别动人,一句“狼崽子”葛老老泪纵横。
小乙说“照顾你终老,不想看你这么大年纪了还在这种地方拼”。
每一句话背后的信息量都极其大,小乙虽然是暗桩但在“假父子”的日常里他对这坏老头也曾有过真情实感的孝顺之心,世人都畏他惧他贪他厌他,唯独这个小孩子怜悯他“这么大年纪了”。
葛老背过身说了一句“不被照顾的人才不会老”。
瞬间泪下。
这是一段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故事,张小敬对暗桩不忠、小乙对“养父”不孝、葛老对天下不仁不义,但你会发现有瑕疵的残缺的每个人,都这么打动人。
优秀剧作的本质,是打破所谓“好人坏人”的阵营壁垒,写出众生皆苦的悲悯。
《长安十二时辰》这段看似“跑偏戏份过多”的戏,扎扎实实做到了。
你会发现《长安十二时辰》里惊艳四方的镜头,有时候非常克制;最好的“技”,是不做无谓炫技,而扎实在细节里完成好故事。
比如平康坊地下城这一段。
镜头调度很“常规”,但非常到位,重点在于光线很讲究。
小乙的一半侧脸始终在阳光下,让他的青春单纯更明媚、更让人惋惜。
葛老和小乙二人对立时,站在背光面,光虽然也打在他半边侧脸上,但始终不够明亮;更多时刻他是转过身去,站在阴影里的。
张小敬和小乙相对站立时也是背光面,他的站姿略有侧身,导致面孔的四分之三都淹没在阴影里。
此处的光线明暗,每一道阴阳晦暗变化,都是无声的强大台词。
对比原小说里堪称简略的这一段,戳人的台词基本都是编剧加的,而要通过如此短的片段和高密度台词来完成情感故事,对演员的情绪密度要求非常高。
小说里这一段姚汝能被张小敬一个手刀打晕了,错过全程,而剧中让他清醒,保留了他的“旁观者视角”,芦芳生老师的阻拦、唏嘘、不忍,每一个表情都是对节奏的有力推动。
更值得夸奖的是Djimon Hounsou表演,一开始不少吃瓜群众是很抗拒的,不知晓“昆仑奴很多就是来自非洲”的人吐槽这很违和,熟悉惊队的朋友则觉得像走错片场,但看完这场戏之后,所有的质疑都变成了触动。
因为语言的缘故,表演和陈建斌老师的配音口型无法对上,这对强迫症来说很要命;但这些都不重要,好的表演可以直接把人带入情绪节奏里,让人忘了那些细节里的瑕疵。
当铠甲成为利刃,老泪纵横。
主动暴露自己的不良人,跪下行礼,一句“张帅还硬朗吗”,回答“硬朗”之后迅速被割喉。葛老示意杀人、发觉卧底震惊这些过程全都没有,就是迅速干脆的一刀毙命、见血封喉。
这种节奏上的迅猛,造成了渗人的狠厉质感。
然而下一刻张小敬喊出“小乙”的时候,小乙还是一丝犹豫、一分停顿都没有,应声而出,跪下行礼。
“小乙办的差,张帅可还满意”。
最后躬身行礼“请张帅赐福”。
礼仪本身具有非常凝练的诺言意味,只是在日复一日的重复和敷衍中,意义本身逐渐丧失、礼仪的仪式感变得言不由衷。
而在生死关头,这些简单的仪式感,又重新找回了最重的意义。
小乙死后,镜头俯拍了他死不瞑目的年轻面庞,鲜血落在黑暗肮脏的地板上。
张小敬肯杀他却不肯取他眼珠,宁愿自断一指也要给他留全尸,这是“其人十年陇右兵、九年不良帅”、是“你不懂第八团”等等语言、仪式背后的执守。
出平康坊地下城后,一排不良人依次向张小敬躬身行礼,拜别张帅,此后有事不助、勿怪 。
此前一群人对“长都尉捉狼”行礼时的喜气洋洋,都带着开心的油滑之气,转眼就变成了凝重肃穆的拜别,人人收敛沉重。
“暗桩”的情绪密度,由此完成。
换句话说,这部剧用复刻大唐式的考究古风,完成了“改变国家”那一类韩国影视剧式的呈现:在车水马龙的繁华之下,隐藏着另一个平康坊,这里你若不改变就会被长安吞噬。
如同里尔克形容巴黎的那句话:这城市大得如同苦海。
原著作者马伯庸在微博上盛赞剧组的改编,对他而言,将平凡无奇的桥段翻出新花样、化寻常为神奇,才是真正牛X的改编。
年度剧王预定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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