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新网】（专栏作家 陈剑）上个星期，为纪念梅兰芳先生诞辰120周年，梅兰芳之子梅葆玖先生亲自带队，集合了当今梅派传人，精选了多部梅派经典剧目“双甲之约”来到华盛顿肯尼迪艺术表演中心演出，曲目是《梅华香韵》及《穆桂英挂帅》。
蒙友人相邀，我虽然可以说是京剧的门外汉，但还是兴致勃勃地观看了第二天的演出：演绎一出完整故事的情节大戏《穆桂英挂帅》。京剧梅派艺术掌门人梅葆玖先生唯一的男旦弟子胡文阁担任主演，他亦是近半个世纪以来梅派唯一的男旦传人。应该说演员们的唱、念、做、打俱佳，但实在是隔行如隔山，不太能领会其中的精妙之处，不过这个故事还是蛮有意思的，可以让我们从经济学的角度上分析一下。
故事情节并不复杂：杨继业的孙媳穆桂英曾为宋王朝立下了汗马功劳，后被奸臣所谗，与佘太君辞朝归田，度过了二十年的退隐生活。那一年西夏藩王突然挑起暴乱，宋王朝中抵挡无人，欲启用穆桂英挂帅出征。饱经忧患的穆桂英想起宋王朝对杨家的冷淡，以及奸臣的阴谋迫害，先不愿挂帅。经过她的祖母佘太君的劝勉，她为了保卫国家的安定，解除兵祸，抛弃私愤，毅然偕同她的丈夫——当年并肩作战的杨宗保，以及一双儿女——小将杨文广和杨金花作为先锋官，信心百倍地登台点将，慷慨誓师严肃军纪，驰赴战场。（摘自百度百科）
故事中的主角是佘太君、穆桂英、杨文广和杨金花，正好是老、中、青三代，杨宗保在戏中面目模糊，符合《杨门女将》系列中夹层男性的尴尬地位，暂时略过不提。这老中青三代对于挂帅的态度颇为微妙，佘太君及杨文广、杨金花都是“主挂派”，不过理由颇不相同：佘太君是觉得如果袖手旁观，则杨家一门忠烈的名声恐怕会晚节不保；而穆桂英的一双儿女则是觉得学得一身武艺，不出去施展一番，岂不是埋没了将门之后。“学成文武艺”，自然要“货与帝王家”，这也是中国儒家的传统。而穆桂英则是“反挂派”，理由则是当年朝廷的冷淡，及朝中奸佞贪功冒赏。估计当时台下的观众都跟我一样着急，那些理由都不是事儿，国家兴亡，匹夫（妇）有责，您还不赶快挂帅？还是佘太君老辣，最后撂下一句：“你不挂帅，我挂！”逼得穆桂英不得不最后被“挂帅”了。
且慢，原因果真如此吗？
让我们试着透过表象，找找他们行为的深层原因。假设杨家是一个集团公司，佘太君显然是董事长的位置，穆桂英相当于CEO，而杨文广和杨金花可算是少壮派，其先锋官的位置大抵可算市场总监、开发总监之类。大宋皇朝可算是更大的占垄断地位的超大集团公司，经济超级发达，但是武力非常孱弱，更缺少直系可用的作战人才，不得不采取公开招标（校场比武）的方式外包对于西夏作战这一工程项目。
对于公司的CEO穆桂英来说，是不是要承接这一项目，显然要做一下风险/回报分析。但是对她而言，风险显然太高（老公、儿女、和自己的性命都有可能赔上），期望回报率太低（根据历史回报率估算，应该不会很高）。更何况有宋一朝，重文轻武，统兵的不能调兵，调兵的不能统兵，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自己另立山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就算战胜了西夏，名声也未必比以前“大破天门阵”时更为显赫，只不过在杨家“满门忠烈”的匾额上再加上一笔；而一旦失败，即使保全性命，估计无形资产也会大打折扣（名声一落千丈），更有可能在和其他集体未来竞标时处于不利地位。综上原因，穆桂英不愿挂帅也就不足为奇了。
对于总监级别的杨文广和杨金花而言，这可是难得的创建个人品牌的机会。以前他们的身份地位，可谓是无功而受禄，完全是受祖宗荫庇，大树底下乘凉。而一旦老妈CEO挂帅成功，他们立刻身份就由杨家的公子、小姐变成统领千军万马的先锋官，风险虽然有一些，但是回报显然更高。
对于佘老太君而言，挂，还是不挂，确实是个问题。挂帅，杨家的一脉单传有可能有生命危险，不挂帅，则百年老店的名声就可能晚节不保。权衡之后，显然集团品牌更为重要，因为CEO还可以再换（戏曲里也确实有“佘太君百岁挂帅”的故事），而品牌一旦失去，人心散了，队伍也就不好带了。
由此可见，对于“挂帅”的不同态度，其实是由不同的风险/回报分析导致的。如何解决呢，其实很简单，给予穆桂英适当的激励就可以了，比如管理层入股，更大的自主权，发放期权（类似唐朝的节度使，可以主掌地方军政大权）。可惜，由于宋朝对于五代十国的武将篡位的历史实在是太担心了，对于武人一贯猜忌，最终先亡于金，后亡于元，教训不可谓不惨痛。
《孙子·谋攻》有云：“故知胜有五：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短短五句话，风险分析、管理层激励、自主权都谈到了，由此可见不止商场如战场，战场也如商场。■
作者为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凯利商学院金融学及房地产学兼职教授，世界华人不动产学会理事会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