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代人是听着样板戏长大的,在文化生活匮乏的年代,人们对样板戏的痴迷程度丝毫不逊于现在年轻人对流行歌曲的热爱,以至于人人都会像模像样的哼唱几句。自此,我也喜欢上了戏曲。
退休四年了,看戏的故事却至今仍让我回味不已。
沙土窝里搭舞台、平民百姓唱大戏
我的老家坐落在黄河古道上,是鲁西北的一个沙窝村。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上小学的时候,在那几近荒诞的年月里,穷乡僻壤的家乡唱起了大戏,剧目是当时流行的《沙家浜》、《红灯记》等等。可别说,这么一来,把个清汤寡水的日子却搞得有滋有味。
戏是在下午或者晚上演出,一听说我们村要演戏,周围村的群众都闻讯而来,大街上人们熙熙攘攘、络绎不绝,像赶庙会一样,闹得沸沸扬扬,欢声一片。
印象最深的便是看河北梆子《沙家浜》了,梆子戏是老家的地方剧种。只见司鼓朱老贞一米九的大个子,端庄稳做,把鼓打得真叫地道,他咬着牙,昂着头,举手槌落透着一股霸气,一看就是一个脾气大的主,仿佛谁不听指挥就要打一槌子似的。那梆子敲得嗒嗒嗒声清脆悦耳,有板有眼。整个乐队配合默契,繁弦急管,锣鼓齐鸣,好不热闹!
大幕徐徐拉开,主角阿庆嫂上场。阿庆嫂是赵肖银男扮女装。只见他,30多岁,个头适中,体型匀称,眉清目秀,潇洒帅气。把个阿庆嫂刻画的活灵活现,当唱到戏的高潮部分智斗一折时,“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招待十六方。”一招一式,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个台步,把阿庆嫂那种干练泼辣、临危不惧、巧于周旋的老板娘形象表演得出神入化,淋漓尽致。人们看的如痴如醉,鼓掌声、喝好声不断。
扮演胡传魁的演员是杨青春,部队退伍回乡的,曾是部队宣传干事。穿上他当兵时的绿军装,化上妆,威风凛凛,草包肚子一腆,非常气派,大咧咧的嗓门,满脸落腮胡子。南瓜墩子脸嘟噜着,小圆眼一瞪,活脱就是一个土匪头子。
有一次,村剧团到附近“四联村”演出《沙家浜》时,还发生了一出“戏外戏”。一个年轻人在剧中饰演书记程谦明。见此人,中等身材,风度翩翩,落落大方。稳稳地往椅子上一坐,伸手提笔,十分潇洒地开着药方。嘴里唱到:“病情不重休惦念,心静自然少忧烦……”哈哈,简短的几句台词,悠闲的几个动作,显示了他俊逸帅气的风度。当场就引起正在看戏的孙姑娘的好感,心中暗暗想到,这样的小伙子打着灯笼也难找呀。于是自己便留意打听小伙子的姓名,年龄及家庭情况,最后,俩人终结百年,留下一段美谈。他们是我老家的邻居,日子过得挺美满!
戏班子里都是一些老实巴交的庄户人,没有专业演员,靠的是敢吃苦不怕累,硬是把一个乡村戏班子办得红红火火,热热闹闹,演出了一幕幕有声有色的戏剧,深受这一方百姓喜爱。
忙里偷闲赶庙会、赏心悦目看评剧
1980年,我在县林牧局工作,被县里派驻到后屯公社北铺店驻村,工作虽然很忙,但也有忙里偷闲的时候。村主任牟大叔是个戏迷,受他感染我也没少看了戏,去苏留庄镇上赶庙会,吃煊饼、看戏,先饱口福再享眼福。
剧场是一个封闭的大院子,一排排的“檩条”和矮木板凳整齐排列,用砖土垒的简易戏台,挂着布围子,买票进场。场子爆满,人们穿着时尚,吃着零食,嗑着瓜子,又说又笑,这都是改革开放给老百姓带来的幸福生活。围墙上、树杈上人头攒动,免费看戏的人也形成一圈亮丽的风景,在这种条件下看戏那真叫开心!
条件虽然差,可戏演得水平却挺高。聊城市评剧团,剧目为《花为媒》,主演是著名评剧表演艺术家筱佩珠,1934年出生,时年46岁。她扮相俊美靓丽,唱腔韵正味足,表演玲珑传神。特别是她水灵灵的眼睛炯炯有神,滴溜溜地转,“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当唱到报花名时,“张五可用目瞅,从上下仔细打量这位规格女流;只见她的头发怎么那么黑﹖梳妆怎么那么秀﹖两鬓蓬松光溜溜,何用桂花油﹖”戏到了高潮,“满园子里便鸦雀无声,比皇帝出来还要静悄得多呢,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这时,我看到身旁的牟大叔,二两“老白干”酒上头,脸庞泛红,两眼眯笑、嘴唇嗫嚅着,微微摇头心里学唱,如痴如醉,完全进入戏中,拍他一掌都没有反应,他说“演员的眼里有光,能把人吸进去”。这是我看到的最有魅力的眼神,这眼神能养脑。多少年来看戏的情节和演员的眼神还不时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驮着奶奶进剧场、祖孙看戏尽孝心
1983年,60多岁的奶奶曾帮我照顾过不满周岁的儿子,那时农村还没有电视机,县城里也不多,奶奶见到电视机非常稀罕,老人家爱看唱戏的,我们邻居孙淑华同学就把电视搬到院子里来,并照顾奶奶多放戏曲台,奶奶高兴的脸上一直堆着笑容。
我和爱人知道奶奶爱看戏,就专门买票到县剧场看了一场戏,我用自行车驮着奶奶去的,那一场演的是河北梆子《穆桂英挂帅》,奶奶很喜欢,虽然有好多戏老人家看不懂,却也跟着鼓掌、跟着笑,一样也不落,那高兴的劲儿让我很是欣慰。
散场时,因为剧场台阶陡,我们小心翼翼的扶着她下台阶,这时有一个人说,“这么大年纪了还出来看戏,真好事。”奶奶听到非常生气,给我们说,我如果摊上这样的儿孙就倒霉了,老了就不能看戏了吗。当时我也想,说这话的人肯定是个不孝之子,对待老人没耐心。
奶奶回到农村老家逢人便骄傲的说,在城里看电视、看戏的事,多亏俺孙子在城里工作,我听到老人家说的这些话非常自豪但也有些心酸。
落坐梅兰芳大剧院,大家名角戏醉人
2011年5月,朋友张先生邀请我们几位曾与他一起工作过的同事赴北京观光。其中安排有到梅兰芳大剧院看戏的活动,这种事在过去连做梦都不敢想。
票早就订好了,下午两点多,我们进入了大戏院。三点钟,演出开始。我们坐在国家最高京剧殿堂的第一排,近距离赏名家的戏,个个笑逐颜开,心潮澎湃。虽然我们的赏戏水平有限,但照相、鼓掌、喊好样样做得都很到位,颇有老戏迷的风范。
第一个上场的是京胡大家燕守平。他是京剧名家马连良的女婿,先后曾为张君秋、赵燕侠、谭元寿、马长礼、杨春霞等诸多名家操琴伴奏,被戏迷、票友和专家誉为“京胡圣手”。只见他一身白色西装走上台来,气质高雅,落落大方,微笑着给观众鞠躬致意,立刻引来一片掌声。
一曲京剧曲牌《夜深沉》,使他很快进入演奏状态。只见他双目微闭,进入了无我境界,他那刚劲有力、充满激情的演奏,把观众的心都勾起来了,情绪随他演奏的起伏而起伏。琴声抑扬顿挫,高低有度,这时的那把京胡在他的手上仿佛已不再是一件乐器,而是一件令人如醉如痴的魔杖,把观众带进了梦幻般的境界。一曲终了,全场寂静,随后,从乐曲里醒来的观众爆发出如潮的掌声,经久不息。
接着上场的是李佩红、李宏图、王奕歌、张建国等名家,他们也都充分展现了高深的唱功和完美的艺术造诣。
王珮瑜,上海京剧院演员,著名京剧余派(余叔岩)女老生,曾多次在全国京剧大赛中获一等奖。她唱的是《徐策跑城》,现场表现却有些让我失望,面无表情,唱腔呆板,像是在敷衍了事。后来得知,这就是她的风格,我不懂戏,不能乱评论。
最后压轴的是赵保秀、尚长荣,他们老当益壮,字正腔圆,气势轩昂,高潮迭起、精彩纷呈。
演出结束,全体演员谢幕,观众掌声经久不息,全场燃烧着熊熊激情,这就是京剧艺术的魅力。琴声如诉,唱声如诗,梅兰芳大剧院就这样深深地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那天,这里正举办《中国优秀京剧人物丛书》(一套九本)发售暨其中的《戏彩华歌――王奕戈》一书的现场签售活动。
《中国优秀京剧人物丛书》九本分别是:
青衣刀馬李佩红;
宏韵英雄李宏图;
京胡乾坤燕守平;
别样须生王佩瑜 ;
戏彩华歌王奕戈;
花脸魁首尚长荣;
状元老旦赵葆秀;
梅派男旦胡文阁;
梨园天香王蓉蓉。
事先我们不知道有现场签字售书活动,因此,错过了京剧名家签字的好机会,有些遗憾。但我在现场设法把九本书弄全了,也算是有一个意外收获。现在拿出这些书来翻翻,或听听他们的唱段,既品赏了京剧韵味、了解了每位大师的成长历程,又回忆了当时的美好时刻,委实令人陶醉。这正是收藏文化的意义所在,时间越久味越浓。
春满泉城惠民戏、山东吕剧暖人心
2021年,转瞬间我已到了退休的年龄。
退休后常住济南,有一天,在“齐鲁壹点”朋友圈中看到了戏曲的信息。齐鲁晚报携手北洋大戏院,打造了“欢聚周末·春满泉城”济南市戏曲惠民演出。
我和老伴参加了抢票活动,连续几个礼拜天都去看戏,主要是济南市吕剧团的演出。
吕剧是山东的地方曲种,迄今已有百年历史。具有鲜明的地方特色。唱腔简单朴实、优美动听、灵活顺口、易学易唱。
我们观看的剧目有《李二嫂改嫁》、《借年》、《龙凤面》、《小姑贤》、《井台会》、《姊妹易嫁》《喝面叶》等等。吕剧题材多是表现人的日常生活,非常接地气,是老百姓自己的戏。戏的内容都是针砭时弊、崇德行善、倡导文明、孝敬老人、和睦邻里、扶弱济贫的。弘扬主旋律,完全符合现今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内容。
戏是在“北洋大戏院”演出的,戏院建筑风格古朴厚重、美观大方,气势磅礴。室内整洁干净、座椅舒适、舞台灯光音效很好。
每当戏台的大幕拉开,看到舞台上灯光五光十色,听到悦耳的坠琴等乐器声,使我心潮澎拜,仿佛又回到30年前。看到戏中的故事好像就发生在我的身边。
在看《借年》这出戏时,联想起回农村老家过年时的情景。
大年三十,一家人包饺子的时候,都是听着吕剧《借年》进行的,著名吕剧表演艺术家李岱江扮演王汉喜,戏中优美唱段让人陶醉:“大雪飘飘,年除夕,奉母命,到俺岳父家里借年去……”引起全家人的情感共鸣。听戏、包饺子,时而传来几声孩童的嬉戏声和鞭炮声,又说又笑,年味十足,一家人其乐融融。年迈的父母亲总是盼着儿女幸福,我们也盼着老人们的身体硬朗。时过境迁,那时刻一去不复返了,已经找不到过去的年味了,不由得一阵酸楚……
看戏,可以享受艺术,享受快乐,促进人的身心健康。同是,看戏亦使人增长知识、接受教育,学会做人的底线。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戏曲,它不分年代,即不会过时,也不会老套。它是中华艺术的瑰宝,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传统文化,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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