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朋友问我,唐山大地震时我们这些灾区的人是怎样熬过来的。其实我们老家是轻灾区,远没有唐山市里震情严重,严重的震情我没见过,只是听说过,所以不敢描述,因此我只能讲一些我所亲身经历的情景,介绍一些震前征兆,但愿对读者有些益处。
唐山大地震发生在1976年7月28日。76年时,秦皇岛市归唐山市辖管,我们县又归秦皇岛市管,我家位于唐山市东北部约100公里。
其实较大的地震前,还是有一些非常明显征兆的,只是地震这种事情不经常发生,导致那些宝贵的早期征兆往往被人们给忽视了,没有采取预防性措施,造成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剧发生了。
大地震是在7月28日晚上发生的,但是大地震的前一天,发生了一系列特别明显的征兆。27日的白天,我和几个小朋友去村边的小河里游泳时,发现原本清澈的小河,河底翻起了水沙,不断地向上涌出了很多气泡,河水的温度似乎也高了一些,水中的鱼不停地使劲向水面跳跃,有些鱼竟然跳到了岸上,我和小朋友们光着屁股,争抢着捡了很多条鱼。以前从未遇到过这些奇怪现象。
中午回家时,遇到那些在井口边挑水的人们正在议论纷纷:“奇怪了,怎么今天的井水这么浑浊呀?”“我家院里的井水也变浑浊了,所以我跑到这里来重新打水,怎么这口井的水也变浑浊了吗?”总之,全村的井水突然都变得非常浑浊了。
到了晚上,那一番场景就更加热闹了。村里的邻家都隔着一道院墙,院墙低的还能相互看到邻家院里的一举一动。以前天黑时,家养的鸡都会自动回到鸡窝里安静的休息,可是这个晚上,几乎家家的鸡都不肯进鸡窝,全都飞到院墙上。家家都在抓鸡,想把鸡强行送回鸡窝,整个村子到处都有鸡惊慌乱跳和惊叫声。那时养狗的人家特别多。天黑时,除了鸡不肯进窝的异常征兆外,家家的狗儿也不知原因的惶恐不已,一直毫无目标的狂吠不止。另一个怪现象是,晴朗的天空,竟然打了好几次旱闪惊雷。
28日凌晨3点多,震惊世界的唐山大地震发生了。我在睡梦中被大人从窗户扔到了院内,睁眼时看到家人也都站在院里,满是惊恐的望着不断摇晃的房子。我除了十分惊恐外,感觉脚下的大地在不停的剧烈的颤抖、摇晃,根本站不稳。过了一会后,地震停止了,整个村子到处是惊恐的尖叫声,有人大喊说:“地震了!”
那夜震后,没人敢进屋休息了,整个村子人全都坐到大街上,处在一种惊恐的气氛中。那时我根本不知啥是地震,更不知道地震的危害性,孩子的天性就是白天玩得太累了,晚上贪睡,有父母在身边,也就减少了很多恐惧感,躺在大街上又很快的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发现全村的房子几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村里瓦房很多,家家院里都是一地掉下来摔碎的瓦片,很多老院墙都倒塌了。只有一家房子完全倒塌,被埋的那一家人,所幸被掉下的房梁撑住一片空间,而且很快被救了出来,一家人并无大碍。
父亲在院里用木棍和芦苇席搭了一个很小的简易棚,原本我一家人都容不下,却又来了很多邻家人,平素都是要好的乡亲们,在此犯难时刻也不好拒绝,只好都挤在一起,别说躺着,连坐都挤的很。可恼的是,大地震后,随之而来的肯定是一场大暴雨,震后的第二个晚上,我们这些人就挤在漏雨的芦苇棚里,在冷冷的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度过了一个寒冷的夜晚。不久,上级运来很多桦木杆和防水油毡布,家家都搭起了抗震的简易棚,从此我们一家在简易棚中住了很久,2年后余震很少了,才敢搬回房中。
震后的第3天,奶奶从姑姑家被送了回来,说是摔伤了大脑,已经人事不省,成了植物人。那时也没什么营养品,妈妈就想了个办法,每天去生产队的菜园里买些西红柿,炸成汁后加上点白糖,再喂给奶奶。3个月后奶奶离世,真的是悲伤不已。
震后没几天,为了防止频发的余震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生产队决定集体做饭,按人头排队领取。份饭是杂交高粱做的,红红的、涩涩的,还带着很多高粱壳。由于缺少做饭的柴火,只好做成半熟。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由于缺少烧火做饭用的柴,竟然把地里的棺材木扒出来烧饭。棺材木本来就臭气熏天,用棺材木烧出来的那种半生不熟的米饭,就更别提有多难吃了,根本吃不下去,好多人呕吐不止。有人把打来的饭喂狗,狗只是闻了闻,夹着尾巴就走了。由于大锅饭实在难吃,没几天,集体食堂就黄摊子了。
几个月后,我第一次吃到了那时认为是最好吃的东西,压缩饼干,是上边给的救灾物质。虽然只有一块,感觉那东西真是太好吃了。天真的想,如果这块饼干能早点发下来的话,喂给奶奶,奶奶就不会死。我拿着那块压缩饼干,默默的伤感了好久。奶奶生前曾有个心愿,她一直珍藏着一个精致的铜火锅,说等到生活好了,她还想吃羊肉涮火锅,可惜直到老人家去世,也没能实现这个愿望。
数年后,上级要求震区改造成新农村,要求街道整齐一致,于是村庄就改造成了现在这个样子,感觉缺少了很多原始村庄的那种华贵和厚重。几十年过去了,那场震惊世界的大地震,给亲身经历过灾难的人们心里留下了极大的恐惧阴影,灾难所造成的心里创伤,虽然历经很久了依然难以愈合,那时一场难以磨灭的梦魇。在强大的自然灾害面前,人们的力量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和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