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美(《爱在元胜》续集第49—51章)
□张继胜
第49章
龙洞水库坝子修好了,水库也在慢慢地蓄水。可是,根据中央气象台预报,在我国南海生成的第十六号热带风暴“蒙丽莎”,可能在广西北部湾登陆。登陆后夹着急风骤雨,沿广西、贵州一路北上,直扑四川。广安市气象台、广安市防汛抗旱应急指挥部通过手机信息,微信平台,向全市发出紧急通知:除了南海的热带风暴向四川奔来,从北方南下来的西北利亚冷空气也在向四川移动。预计未来一周,冷空气与热带风暴将在四川盆地产生极端对流天气,广安将有一次强降水。请各有关单位和广大市民,严防地质灾害发生。这是今年入秋两个多月以来,气象台第一次发布广安有雨的天气预报。
张小可看到这条信息,心里也着了急,她决定将全村三百多现有的劳动力,分成四个小组:一组从水库东面,修通往团包岺到张家大沟的水渠;一组从水库西面,修通往康平寨的水渠;另两个小组跟在修水渠的后面,将水渠盖上石板,在上面浇铸水泥路面。争取在极端天气到来之前,完成元胜村有史以来这项巨大的“南水北调”工程。
正在这时,墨线石坝打石场上人声鼎沸,似乎是有人在吵架。
张小可放下手里的工作,赶紧快步爬上岩。跑步来到墨线石坝,看看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这个墨线石坝,是元胜村和黄岩村两村共用的一块石坝。石坝的中间有一条小路通过,这条小路是由元胜村委会通往康平寨的必经之路。小路将墨线石坝一分为二,路这边为元胜村,路那边属黄岩村。以前石坝空置在那里,两村当然是相安无事。如今元胜村要石坝上打石头,对面黄岩村民却不干了。
开始打石头的时候,黄岩村那边先是来了几个老将,默默地观察元胜村要在这石坝上干什么。老将见元胜村要在石坝上打石头,担心元胜村民将他们那边的石头也给打了。几个老将在那嘀嘀咕咕地商量了一阵,然后回去拿了皮尺,红油漆来。将石坝一分为二,用红油漆从中画了条“楚河汉界”。并告诫元胜村的打石匠,红线那边的石头是你们的,可以打。红线这边的石头是我们的,你们元胜人摸都不要摸一哈。如果你们胆敢打一块石头去,定叫你们认识哈马王爷有没有四只眼。
几个老将的话说得凶神恶煞,打石匠把原话传给了张小可。
张小可说,既然人家画了红线,我们不逾越那条红线就是了。我们就在自己这边往底下取石头吧,反正我们要在那建蓄水池,石取的越深越好。
张小可为什么要这样息事宁人呢?因为在小的时候,就听村里老年人摆过,说元胜村和黄岩村有世仇,仇恨的根源就是两村争这塘里的水。每到栽秧季节,尤其是天干年份,在滴水贵如油的时候。黄岩村的人说,堰塘里的水是经黄岩村地界流下来的。现在天干缺水栽不下秧,应该将水抽些给黄岩村。元胜村民不同意,说现在天干地开裂,河沟里早就断了流,哪里还有水从你们村里流过来?我们堰塘里的水是从龙洞窟流出来的地下河水,是我们自己的,凭什么要给你们黄岩村用。好说不成就动手抢,你抢我夺就大打出手。为争这塘水打了好几次群架,还打死几个人摆起。从此两村结下不共戴天之仇,两村发下毒誓,互不往来,互不通婚。后来有年轻人自由恋爱了,两村的家族互不承认他们的恋爱关系,不许他们结婚。有的尊从父母意志,各自分手,另觅良缘。有难舍难分的,只有选择私奔,到外乡去流浪。发展到最后,许多亲戚关系也因此断绝来往。甚至两村的社员,都互不允许从自家村界上过路,赶场或是走亲戚,要从对方村路上通过,都会招来一番辱骂。多少家庭,教育自己的孩子都是:隔壁村某某家打死了我们家爷爷,将这宿世怨仇代代相传。
直到解放后,解放军驻村工作组了解了两村结怨的根源后,将两村年岁最大,辈分最高,有一定威望的老年人和青年骨干召集在一起,做调解工作。说,现在解放了,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要团结互助,资源共享。不要说你们是隔村相邻,就是我们国家五十六个民族,都要像亲兄弟一样,团结友爱,亲如一家。最后在这墨线石坝上召开两村社员大会,动员两村社员冰释前嫌,握手言和。随即成立互助组,互相帮助种庄稼,互相帮助收粮食。在互帮互助中,重新培养邻里感情,才使和谐的社会氛围延续至今。
这次修水库,为了不使黄岩村民产生误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张小可要求本村社员,我们在别人家门口盖水渠修马路,施工过程中难免不给他们造成影响,你们不要和人家发生口角。不管他们说什么风凉话,都不要应声。各人做好自己的事,渠道的沟槽全部靠我们村这边挖,尽量不要伤到邻村一寸土地。
尽管如此,百密还是有一疏,还是与黄岩村民引起了一场误会。张小可来到吵架的现场,只见黄岩村来了百十口人,黑鸦鸦的一片,手持扁担锄头与元胜村民对骂,不准元胜村民修渠铺路施工。张小可晓得元胜村那些天棒、黄棒、咬卵匠们,平时就是惹事生非的主,怕在这样的场合,很容易一言不合就会引起两村械斗,赶紧一步参进对峙的人群中间,面向元胜村民,震臂一挥,大声说道:“元胜村民听我口令:一二三,向后退三步!”
元胜村民按照小可的口令,齐刷刷的向后退了三步。张小可这才转身面对黄岩村民,笑容可掬的说道:“我说黄岩村的老少爷们,大姑大婶,元胜村群众在你们门前修水渠、盖马路。如果给你们造成了不便,首先,请容许小可向你们深表歉意。”说着,小可手抚胸膛,向黄岩村民深深一鞠躬。
黄岩村民见元胜村主任来到现场,首先让自己村的社员后退三步。然后彬彬有礼地向黄岩村民鞠躬致歉,此举犹如一盆冷水,泼向熊熊燃烧的烈火上面,顿时袪息了黄岩村民胸中的怒火。小可的忍辱负重,使黄岩村民有火也发不出来。其中有个看似领头的人站了出来,对张小可说:“你是张主任吧?你元胜在我们门前盖水渠修马路,搅拌机‘咣当咣当’的吵得我们不中午睡不着午觉不说,扬起的水泥沙尘一直往我们院子飘,害得我们吃饭的碗里几乎是一半砂子一半饭,叫你张主任说,你们元胜搞基础建设,总不能危害我们的身体健康吧。”
张小可陪着笑说:“这位大叔说的对,我们修水渠盖马路,是不能影响你们的生活。只是因为这几天‘蒙丽莎’热带风暴的风力一阵比一阵的在加大。从南边吹的风,把水泥砂尘吹进了你们的院子,并不是我们有意为之。这样吧,我们将搅拌机往上移动一下,移到没人居住的空坝上去搅拌沙石料。”张小可说着,叫元胜社员立即停工,将搅拌机和水泥沙石转移,重新选址安放搅拌机。
施工队立即停工,将搅拌机移到无人居住的空坝上,继续搅拌混凝土。元胜村民按小可的规划,分两拨人。一拨人前面修水渠,渠面上盖石板。一拨人在后面跟进铸马路,将渠道埋在路下面。本来这样就相安无事,黄岩村那边,总有些见不得别人好的少数人,又爱占点小便宜。这些人见元胜把马路修得宽阔敞亮,自己这边还是老土路,一遇下雨天,出门还得走稀泥路。修的水渠也盖在马路下面藏起,今后栽秧浇地想偷点过路水都搞不成。越想越生气,暗地里串通起一帮昔日与元胜有世仇的人,借口说元胜修路占用了他们的土路,吆五喝六的聚集在元胜施工现场。这次说什么都不让施工了,要张主任来说清楚了再施工。
张小可晓得黄岩村人说元胜村占用了他们的路面是假,故意刁难才是真。为防止事态恶化,人多嘴杂反而使矛盾升级到不可控的局面。小可吩咐所有社员收工回家,自己独自一人与黄岩村民理论。
元胜村社员担心自己的主任会吃亏,不肯离去,只是稍稍后退,他们冷眼旁观黄岩村的人又要耍什么幺蛾子。有人悄悄地向石笋镇镇长打了电话,向镇长反应了黄岩村不准元胜村修水渠修马路的情况。镇长担心两村村民会发生群体事件,立即驱车往事发现场赶。
樊素花在另一个组修水渠盖马路,听说张小可一个人对仗黄岩村的那些不要脸的个别人,怕女儿受到伤害,丢下活路,也往这边跑来。正好看到镇长的车也到了,镇长劝她不要冲动激化矛盾,说有我在此,黄岩村民不敢把小可怎么样。
黄岩村民见镇长来到了现场,似乎更有了底气。便恶人先告状,说元胜村修水渠把路弄得稀巴烂,影响了他们的出行,说元胜人太自私,修马路也把原路的面积吞占了。中间有个戴老花镜的,看似一个老学究,当着镇长的面,竟酸溜溜的吟起一首古诗来指责张小可:“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也无妨,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古人都晓得修房造屋要给邻居让出三尺地来,现在是高度文明的社会,你们元胜人竟然连古人都不如,就晓得争邻居的边边角角。”
黄岩村民听这老学究点拨,心有灵犀,纷纷附和,要元胜村把原来修好的马路挖了,向他们让出三尺地来,不然就不要施工!
张小可冷笑两声,说:“大爷,你既然会吟这首‘劝家人’的古诗,想必也知道我国六尺巷的故事。那首诗说的是,要想做和谐邻居,必须要互相谦让。而不是一味的要求别人忍让,自己却是一毛不拔的铁公鸡,甚至是得寸进尺”。
张小可说着,拿把锄头,刨开原路上的浮土,露出路中间的红油漆线,叫镇长和黄岩村民自己来看:“本来,黄岩村和元胜村的村界,是以路为界,按道理这条路面两村各占一半。这条红线,也是你们村自己人画的,我们不但没有逾越这条红线,而且,我们的水渠,包括马路全是修在我们自己地里的,整个旧的路面我们纹丝未动。再说了,即使马路全修在我们地界上,这马路也是公家的,你们也可以在上面通行。今后你们的娃儿在外面挣到了大钱,买了小汽车,还是可以从这马路上开回你的家。我说黄岩村的乡亲们,你们非要争个你的我的,有意思吗?”
黄岩村民看了现场的景况,有明事理的,觉得自己是被本村的人骗了。人家元胜盖水渠修马路在人家地界上,自己有什么权利来阻止人家施工?这红线是自己村人画的,而且整条小路都还在那里,还要别人让出三尺来,这明摆的是无理取闹嘛。有识趣的黄岩村民,觉得自己确实不在理,悄悄地离开了现场。
镇长看了现场情况,也批评黄岩村民是无理取闹,故意找架吵。可还是有人不肯离去,说镇长拉偏架。你看元胜人是好小气,修个水渠竟埋在马路下,都不让我们用点过路水。这水是天上落的地下生的,也不是那个的私人物品,犯得着那么小气吗?
张小可听了,对黄岩村民的偏执理解哭笑不得。说:“我们将水渠埋在马路下,并不是舍不得你们用过路水。你们要知道,我们这水引上康平寨,是供我寨上人民饮用的。露着流过去,两三里路的距离,水会受污染。污染了的水源还能吃吗?我们也考虑到了你们村在犁田、浇地的时候需要水,我们早给你们预留了闸口。在你们需要用水的时候,给我们说一声,我们帮你们搬开闸口上的石板,扔台抽水泵进去就能抽水出来。我们元胜人处处在为你们黄岩村着想,可你们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令人寒心哪!”
镇长听张小可说在向着黄岩村这边,已预留了闸口,便沿着水泥马路一路看过去,靠着黄岩村的这一边,的确有几处石板挡着的闸口。镇长轻轻地移开石板,马路下黑洞洞的水渠便露了出来。镇长看到这一切,心里由衷地佩服张小可是个合格的村领导。她不但为本村社员谋福利,还为邻村社员着想,未雨绸缪的帮邻村安排好了取水之处。可惜,她的这种大爱无疆的无私精神,却被一些有心人曲意误解,煽动无知社员制造事端。要不是张小可有足够的定力,控制住群情激动的场面,这两村岂不是要发生一场血腥械斗?
镇长阴着脸走回来,看见黄岩村社员还在那叽叽喳喳的说三道四,其中居然还有他们的队长也在争吵的人群里面。他不但不阻止本队社员不要无理取闹,还在那煽风点火,一看他就是这次故意制造摩擦的领头羊。镇长对他说:“所有党员干部都在带领人民群众脱贫攻坚,你却带领群众占人小便宜,煽风点火,激化群众矛盾,破坏安定团结,给社会维稳制造麻烦,哪还像个干部样。我说你这队长不要干了,回去向你们村委会做出深刻检讨。”
领头的被镇长当众开除了公职,再加上事情也明摆在那,自己确实不在理,黄岩村民只好灰溜溜的回去了。
正在这时,苟大春和儿子苟学军在家里做好了水车,叫为工地运沙石料的货车载到水库埂子上来。镇长招呼几个壮劳力,过来帮忙安装水车。工地上除了七八十岁的人见过这玩意,绝大多数人都没有看见过这直径6米,周长6π的大圆形水轱辘有何用处。大家都围过来看稀奇。见是木制的,有人质疑这玩艺是不是搞空灯(摆设)的。苟大春说:“你们不懂了吧,水车全是用青杠木做的,在做成木条子的时候,全放进热桐油锅里浸泡过,它现在的硬度比不锈钢架都还要硬。”
有人说:“用青杠木做的当然好哦,俗话说得好,‘除了青杠无好火,除了郎舅无好亲’嘛。在我们四川,青杠木算是最好的木材了。苟老表,我们村上这次兴修水利,你把你屋头上好的木材都贡献了出来,你的功劳最大哟”。
苟大春摆摆手说:“这点算不了什么,你们冒着酷热,在这奋战了二十多天,把水库、水渠、马路都修好了。你们的功劳最大”。
也有人不信这个木制的水车有多牢固,上去照着水车踢了一脚。水车纹丝不动,自己的脚还生疼。弯腰抬了一下,根本都抬不动,感觉很沉。过去元胜村民,只是把苟大春一家当“苟宝器”看待。现在而今眼目下,事实证明,那真的是门缝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李宁波站在水车旁,看了半天说:“苟老表,你做这个东西太原始了嘛,能不能行哦”。
苟大春:“你莫嫌它原始嘛,抽上去的水干净,是原生态的,水输送到康平寨,保证寨上的人当喝矿泉水。至于能不能行,安装好了就晓得了。”
杨清柠也啧啧称奇:“没有看见苟老表做过木工活哒嘛,你是跟哪个学的,这老家什做的这么拽实(精致)。”
苟大春:“实话跟你们说吧,我祖籍地在大巴山中住,远古的时候我家世代都是木匠。诸葛亮六出祁山北伐曹魏,军中的战车,尤其是那个著名的‘木牛流马‘都是我先人做的,可惜那些图纸给弄丢了,要不然,我做台‘木牛流马’来,也要把水背上康平寨去。”
众人一听,都笑了:“你在那吹吧!”
这时候的“蒙丽莎”风暴越刮越大,吹得路边的树木弯下腰都直不起来,有的树木被连根拔起,断枝残叶随风满地翻滚。院子后的竹子叭叭叭的好像撕破布一样,倒了一大片。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人站在风中直打趔趄。这风力,少说也有12级以上。刚才还烈日当空的龙洞沟,被一砣黑云压来,感觉要把两边的岩压垮似的。镇长说,看来暴雨要来了,我们齐心协力,趁暴风雨来临之前,把水车安装好。
元胜村参加劳动的社员过来,扶住水车轱轳,喊一声一二三——起!大家一起用力,将水车抬到堰埂子角预先修好的基座上。水车轱辘轳借着风力转动起来,带着木制的水瓢,将舀起的水一瓢一瓢地倒进岩上水渠里,向着墨线石坝那个蓄水池滔滔流去。村民们看着张小可设计的引水上岩的设想大功告成,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第50章
元胜村民刚把水车轱轳安装好调试完毕,大滴大滴的雨点如撒豆子般,密密麻麻的从天而降。广安市气象台再次通过手机信息平台发布暴雨红色预警:受热带风暴“蒙丽莎”和西北利亚南下冷空气的共同影响,广安将有一次特大暴风雨,请各有关单位注意防范地质灾害发生。
镇长见天下雨了,嘱咐张小可,要注意新修的水库坝子。像这样刚竣工的工程,遇到暴风雨就是一场大考。今晚你要派人驻守在这里,严防库坝不出意外。镇长说完,就钻进汽车,回石笋河了。
张小可留下几个壮劳力,吩咐他们今晚住在附近秦大爷家,方便夜间巡查库坝。一旦发现库坝有渗漏、管涌等情况,立马打电话告诉她。交待清楚了,叫其余社员立即收工回家。
张小可吃了晚饭,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小可担心新库坝会出险情,拿出手机打巡查库坝社员的电话,询问有没有发现异常,电话却打不通了。张小可看手机屏幕,在极端天气影响下,手机已无信号显示。
这时候,一道雪亮的弯勾闪电直刺天穹,似乎捅漏了天河,暴雨有如盆倒。紧接着一个滚地响雷,震得地皮微微发抖,使人心惊肉跳。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小可心头,使她心神不宁烦躁不已,总觉得今晚有什么事要发生。不行,我得亲自到库坝上去看看。小可心里想着,拿把手电和雨伞,打开房门,外面漆黑一片。刚迈出门槛,一阵急风夹着骤雨袭来。小可一个趔趄,手里的雨伞随风而去,手中只剩一柄伞杆。苟学军见状,喊住小可:“等哈哈,我去找件雨衣来,我陪你去”。
苟学军叫来爸爸苟大春,一起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件雨衣,俩个人合穿在一起,互相搀扶着,借着手电筒的微光,慢慢地向龙洞沟走去。刚走不远,由于雨势过大,电筒浸了水,电筒也不亮了。俩人只好借着闪电的余光,高一脚低一脚地艰难前行。走到王家河时,下午还是一条干河沟,时过两三小时,现在已是齐腰深的河水。水流湍急,无法通行。两人无奈,只好绕道新桥沟,那里有座石板桥,直通秦大爷的家。
张小可和苟学军摸黑来到龙洞沟秦大爷家。秦大爷见小可两个冒雨而来,浑身湿漉漉的,立即帮他们找来孙媳妇和孙子的衣服裤子,叫他俩个换了干衣服,免得感冒了。正在这时,巡查的两个社员打着手电推门进来,小可问:
“水库坝子怎么样?”
两个社员说:“库坝没发现异常。”
张小可:“今晚上的洪水来势很汹,新筑的堤坝经不起大雨的冲刷。这样吧,你们去休息,巡查的事交给我们了。”
秦大爷也说:“是,新筑的堤坝就像月窝子的娃娃,娇嫩得很,经不起强降雨的浸泡和洪水的冲击。70年代,也是这样一场地动山摇的暴雨,把堰埂子冲了个暗洞,水无声无息地消失,致使水库也没有修成。”
屋外继续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豪雨如注。张小可和苟学军每隔一两个小时,都要打着微弱的手电,去库坝上察看。直到雄鸡报晓,天微微发亮,堤坝在狂风暴雨中迎来了新的一天。张小可借助天光,看见库坝巍然屹立在龙洞沟两岩之间,将由反修桥上游汹涌而来的洪水牢牢的挡在龙洞窟水库里。水蓄到排水位置,经过东面新修的渠沟,经团包岺、大地湾流向张家大沟。而水库的西面,通过昨下午安装好木制的水车,正嘎吱嘎吱地旋转着,将水库里的水源源不断地往岩上渠道输送。
小可看着水库的蓄水已过安全警戒线,水正顺利通过排水渠往外排,说明水库坝子已经通过了大考。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小可回到秦大爷的家,准备扒在苟学军的肩膀上打个囫囵盹。这时杨清柠风风火火的冒雨跑来,推开房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张——张——主任,你——你——果然在——在这啊!糟——糟了啊——糟了啊!”
张小可端根凳子让杨清柠坐下,说:“杨表叔,有事你慢点说,什么东西遭了?”
苟学军给杨清柠倒杯水,请他喝了水再说。杨清柠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说:“刚才五点钟的时候,我依往日习惯站在碾子石坝上对着壶儿嘴吊嗓子。刚吼出一声,就觉得不对劲,喊出的嗓音软绵绵的,没有往日那种起伏不定的回音。我觉得奇怪,定睛一看,壶儿嘴没了,悬空吊起的那块万吨巨石垮下岩去了。”
张小可:“表叔,壶儿嘴没了,你另外找个地方吊嗓子、练声音呗。用不着这样大惊小怪的。”
杨清柠:“不是我大惊小怪,你听我把话说完。壶儿嘴那块大石头垮下来,把谭松韵家的房子压没了。”
张小可一听,腿肚子一软,“啊”的一声,一屁股跌坐凳子上。房子都压没了,说明谭老头屋里爷孙四人全压在下面了。四条人命啊!这怎么幺台。尤其是谭超那对儿女,大的才七岁,小的五岁。俩个活泼可爱的娃儿,送回来不到一个月,就遭到这样飞来的祸事。张小可第一个念头就是在心里埋怨自己,是自己动员谭超两口子就在屋里创业,人家才把一双儿女留在家里的。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叫我如何向谭超两口子交代!
张小可拿出手机来打谭老头的电话,电话里没有任何响声。过了一阵才是语音提示“您好!四川移动为您服务,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们将通过短信的方式告诉对方。如无需留言,请挂机”。一连打了三四遍,电话里依然是语音提示。联系不上谭老头,张小可这下晓得是真的遭了。只好叫苟学军赶快上岩,通知岩上每一位村民,立即下岩来救人。特别是村里的共产党员、共青团员,一个不能少。一边说,一边急急忙忙的往壶儿嘴赶。一边用短号向镇长报告元胜村因暴雨引发了地质灾害,一块万吨悬空巨石垮下来压没了一户人家,屋里爷孙四人全压在巨石下了。
石笋镇长接到张小可的电话,也惊出一身冷汗,迅速向石笋镇党委书记报告了元胜村发生的灾情。书记听完镇长的报告,责令石笋镇所有机关单位,除了女干部留守本部门外,其余男同志全部赶赴元胜村,参加抢险救人。
苟学军冒雨跑上岩,跑进元胜村委会办公大楼,用高音喇叭向全村广播:昨晚上,大雨将壶儿嘴淋垮了,垮下去的巨石压没了谭超的家。谭老头爷孙四人有可能全压在房子底下了。请大家赶快起床,带上家里的锄头铁镐,抬杠绳子下岩去救人。特别是村里的党员、团员,你们要起模范先锋带头作用,赶快下岩去救人!
元胜村民听了苟学军的广播喊话,纷纷拿起家伙什,冒着瓢泼大雨往岩下跑。村里七十多岁的老共产党员张云雷,由于患老年疾病,在床上躺了半年多了。听说岩下发生了垮岩灾害,一家爷孙四人全被压下了。作为共产党员,他不能见死不救。从床上挣扎起来,呼天呛地的喊:“人命关天啊!人命关天啊!”要儿子扶他下岩去参加救援行动。
儿子不让他去。说:爸,你都这个样子了,扶你下岩去,还得要人照顾你。你这不是添累赘吗?这样吧,你在屋头躺着,你儿子媳妇儿代你去救人。这样行不?急得张云雷直跺脚:“那你倒是快去啊!把人多救出一分钟,就多一分生还的希望。”
石笋镇党委书记和镇长一行赶到事发现场,看到从壶儿嘴垮下来的塌方体,将谭松韵家的房子至少向前推了10米。三块巨石正好压在房子的上面,已是看不到一点房子的踪迹。一股殷红的血水和着雨水,汨汩地向外流淌。元胜村民看到这个惨状,有心肠软的,一边刨土一边忍不住嗷嗷大哭。雨水和泪水掺和在一起,个个都像个泥人儿。张小可见书记、镇长来了,过来向他们汇报这里的情况。但声音早已哭嘶哑了,说不出话来,只好用手势向书记镇长交流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镇领导察看了事故现场,觉得仅凭元胜村的社员群众赤手空拳,搬开这三块万吨巨石是不可能的,得要大型机械来把它吊开。要大型机械来施救,那就得把这里的情况向广安区委区政府报告,由区委区政府逐级上报广安市委市政府。
市委书记了解了发生在元胜村人命关天的灾情后,向市长打电话:“喂,老伙计,这次暴雨对我们广安挑战极大呀。昨晚雨下了一个晚上的豪雨,导致河水猛涨,渠江河水已漫过洗脚溪,直扑新南门。嘉陵江水也淹过沿口古镇的滨江路,西溪河也告急。元胜那边又出了塌方险情,看来我们只有分工啰。我在广安负责协调渠江、嘉陵江、西溪河的抗洪抢险工作。老伙计,你去坐镇元胜,无论如何也要把社员群众救出来。我们就不要碰头了,就此分头行动吧。我马上向驻广部队求援,调舟桥旅携带大型机械参与元胜的救援行动。”
市长欣然同意,顾不上吃早点,带着安监、消防、医务人员,浩浩荡荡向元胜出发。车队刚驶进元胜村委会大院,广安军分区舟桥旅官兵带着三台大型起重机、推土机也到了。广安电视台的新闻记者带着直播设备,也跟着赶到,和部队官兵直抵事故现场,向全市人民现场直播元胜村的救援行动。人们在电视上看到,解放军战士一边刨泥土,一边搬运稀泥中的石头杂木茅草砖瓦等混合物。有的战士用生命探测仪对塌方体进行生命探测,仪器上无任何生命振源。然后放出搜救犬探嗅,也是无功而返。说明这堆塌方体就是一堆泥沙石,没有生命迹象。
市长和王政委与先期到达的广安区相关领导一起,顶着狂风暴雨爬上元胜村的制高点团包岺,看看这些大型机械从哪里能够下岩。市长一行人看到,壶儿嘴四周都是陡峭的悬岩,大型机械根本下不去。唯有龙洞窟水库旁边地势稍微低矮,只有几道横梁子和沟壑挡着。市长和部队政委当即决定,救援机械就由那里下岩。
政委从救援现场抽出部分战士,在推土机前面开道,人民子弟兵不顾风大雨大,搬石头填泥土,遇到大的岩石或山梁子包,推土机开过不去,工兵上前,手持风钻机钻孔,填上炸药,定向爆破。推土机张开怪手,将炸开的岩石铲高填低,顺着岩弯,硬生生的开凿出一条简易公路,让救援机械直接开进事故现场。
苟学军带着元胜村民,在龙洞窟新修的水泥路上,搭建了个简易的临时帆布帐篷,权当救援指挥所,这样才使市区领导有了个避雨场所。
快到晌午了,战士还饿着肚子在雨天里刨土撬石铺路。苟大春猜想可能是部队来得急,忘了带饭炊事班来,吃饭的时候了还没有吃饭的地方。他把儿子苟学军叫过来,说:“你到白云街上去买肉买菜,我回去找几个人帮忙煮饭,煮好了送过来。”苟学军答应要得。正要走,苟大春把儿子叫住:“顺便买些一次性餐具回来。”
苟学军说:“知道了。”说完,飞快地跑去买东西了。苟大春匆匆回来,去大院子找来几个老头子老婆婆帮他烧火理菜,他自己淘米煮饭。对门适户樊素花,见女儿家厨房烟囱突然烟雾大作。她知道女儿家的人都下岩抢险救人去了,没有人在家,担心会出意外,就戴顶斗笠过来看个究竟。只见亲家公带着帮老头子老婆婆在做饭,晓得是为救援官兵煮的。她拿过一根围腰捆在身上,叫苟大春走开,各人去跟我打杂。嘴里还唠叨着说,凭你做那个水煮盐香(没味道)的猪潲食,你自己吃还差不多,怎么能给解放军吃?
苟大春嘿嘿的笑着,他知道亲家母弄的茶饭,在元生榜那是数一流。就把主厨的活儿让给亲家母,自己在一旁帮忙拿东拿西。很快饭菜做好了,苟大春把家里挑谷子的箩筐洗净,从小可屋里拿出两床娘家陪嫁来的新铺盖芯子,铺在箩筐里,然后将饭菜用快餐盒装好。自己挑到救援现场,看到元胜来凤食品厂厂长张闽川,正拿着食品点心请战士们吃了再去救援。
战士们一个二个的好像开了会似的,对张闽川的面包点心和苟大春的饭菜无动于衷,竟众口一词的说:“谢谢大叔,大哥哥的好意,我们肚子饱着哩,一点都不饿”。苟大春这下明白了,影视片中的人民军队“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纪律,并不是虚构的,如今亲眼目睹看来,而是真实存在的。他只好找到市区领导,请他们跟政委说,叫战士们吃饱了东西再去救援。市长找到政委说:“人是铁,饭是钢。人民子弟兵也要吃饭才得行。请政委叫子弟兵歇下来,吃了饭再去救援乡亲吧。”政委想想也是。于是站在高处,大手一挥,对战士们说:“同志们,稍停一下,我有话说。由于我们事前不知道这里的地势有这么复杂,以为只是块大石头,三下五除二搬了就回去,所以没有带炊事班来,使同志们饿了肚子。这是我们旅党委估计不足,是我们的失误,我向同志们表示歉意。好在元胜乡亲给我们煮好了饭菜送到这里来了。怎么办?我们还是得吃,不吃的话,一是对不起元胜乡亲盛情款待,二是没力气救援现在还困在塌方体下面的老乡。所以,我命令你们轮流上来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把老乡救出来。”
战士们响亮的应道:“是!”有的继续用工兵铲刨土,有的徒手搬石,有的开推土机掘路,供大型机械进入现场,有的到临时帐篷来吃饭,轮流交替,不使救援进度有短暂停歇。
市长他们待子弟兵全部吃完了,这才走进帐篷来吃饭,市长还未坐下就问张小可:“谭大爷家还有些什么人?”
张小可嘶哑着声音说:“屋里就只有谭老头、谭老婆婆,还有一对孙子孙女,独儿独媳妇儿在广州打工。好乖的两个娃儿哟,送回来不到一个月,就惨遭不幸”。小可鼻子一酸,说不下去了。
市长:“家里发生了灾情,通知他儿子了没有?”
张小可猛地一拍脑袋:“哎呀,一心忙着救人,竟把这茬给忘了。”
市长:“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要把他们叫回来。通知他们的时候要策略一点,先不要告诉他们真相。”
由于张小可声音嘶哑了,怕谭超在电话里听到自己嘶哑的声音多心,小可让老跑腿主任打。跑腿主任拨通了谭超的电话,哄他说,市领导正在村里搞扶贫攻坚,落实扶贫项目,发放资助款。要你俩口子马上坐飞机回来,亲自向市领导签扶贫合同。
谭超听了跑腿主任的电话,大喜过望。答应下午就飞回来。
过了会,谭超向跑腿主任发来航班信息,说下午两点半,飞机准到重庆江北机场。市长看了信息,吩咐自己的司机小刘:下午你驾车和老主任一起到机场去接人。回头又对广安区区长说:“你联系广安市人民医院,叫他们多安排辆救护车,多派几个心理辅导师和急救人员来,以防谭超夫妇得知家里遭遇不幸后,出现危险好及时抢救。”区长答应马上照办。
下午,谭超所乘的航班准点在重庆江北机场降落。谭超俩夫妻一走出航站楼,就看见跑腿主任在出口处接他俩口子,不由心里犯嘀咕:不就是跟市领导签个合同嘛,值得着老主任亲自来重庆接我们?
跑腿主任强装笑颜,将谭超夫妇带上市长的小汽车。小车越往回家的方向走,谭超的疑心就像车窗外的雨水越下越大。到了广安市,路过渠江大桥,透过车窗,看见渠江洪峰正好过境广安市区。谭超心里暗自惊叹:我的个天!好大的一河水!河面比平时至少扩大了两倍,混沌的河水从上游涛涛而来,拐过聋子滩,向嘉陵江奔涌而去。这时一个浪头涌来,刚才还看见的低洼处那座农家楼房,迅速被洪水淹没,只露出个楼顶。滨河路上,公安、武警、消防官兵正在用沙袋筑防洪堤,阻挡洪水往城里漫延。由此可见,广安这次遭遇的强降水之大,由此可见一斑。
黄昏时分,小车直接驶到龙洞窟水库边的临时抢险救援指挥所。谭超下得车来,看到水库坝子已经修好了,以前一直蓄不起水的水库,现在也蓄满了水。他不得不佩服张小可比前几任村主任有作为、有凝聚力。使以前一盘散沙的社员群众在她的领导下,如今拧成了一股绳,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自己离开家乡才个把月,不但水库建好了。一条新水泥公路由青龙嘴逶迤而来,通过水库坝子爬上黄葛丫,经墨线石坝延绵而去直达康平寨,结束了康平寨缺水路难行的历史。
这时候,市区领导及舟桥旅部队首长都走出帐篷来,像迎接贵宾一样,将谭超俩口子迎进帐篷。谭超看帐篷里的人,个个面色凝重。里面还有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和部队首长,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张小可走过来,对帐篷里的人一一向谭超作了介绍。当介绍到广安市市长时,市长和蔼可亲的请谭超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对他说:“小谭啊,有个事,你俩个要有心理准备,要面对现实。前天晚上的暴雨,将你屋后的壶儿嘴淋垮了。垮塌下来的那几块大石头,正好压在你家房子上,你父母和孩子至今都还没有联系上。但你俩个放心,我们请了驻广部队参与救援。还专门凿了条公路过去,把大型机械设备已开到你房子边,马上起吊那几块大石头。你俩要相信人民解放军的能力,他们一定会救出你的父母和孩子。”
谭超听了市长的话,也拿出手机来拨打父亲的电话。电话里依然是语音提示“你好,四川移动为你服务:你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我们将以短信的方式通知对方。如无需留言,请挂机。”看到这个情景,谭超婆娘不淡定了,当时就呼儿唤女的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痛断柔肠。心理咨询师劝都劝不住。这时候,抢险现场的战士来报告,起吊石头的缆绳已系好,可以起吊了。政委说,好,马上起吊!
市长站起来:“走,我们一起到现场去!”
市长一行再度来到塌方现场,只见三台大型起重机伸出长臂,从三个不同方向缆住压在谭超房子上的巨石。周围岩边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家都屏息凝视,等待解放军将石头移开后奇迹出现。在政委“一二三,起——吊”的口令声中,三台起重机缓缓起吊,将巨石移到旁边空地上。待三块巨石移开后,子弟兵上去轻轻地刨掉废墟上的泥土,清理出房屋残骸。除了在房后的猪牛圈屋里有几具罹难的猪牛及鸡鸭的尸体外,没有发现谭老头爷孙四人的踪影。
谭超婆娘看到石头底下没有家里人的痕迹,哭的更伤心了。找不到自己的一双儿女,她也不想活了。几次三番欲挣脱扶她的人,就要撞向旁边的大石头。大家赶紧把她拉住,好言相劝。心理医生安慰她说:“石头下面没有见着他爷孙四人,这未尝不是个好事,说不一定还有奇迹出现。”
大家都觉得奇怪。政委命令战士重新用生命探测仪探测一遍,测试仪上显示的分析数据跟以前完全一样。再放搜救犬搜索,还是无功而返。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前天晚上,谭老头听到屋后岩石头垮塌的声音,扶着老伴拽着孙子夺门而逃,黑暗中又失足跌落门前的王家河里了?
市长吩咐元胜村的青壮年,你们下河去搜寻,部队战士再将塌方体刨一遍,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爷孙四人的下落。
大家正在忙碌着在水下、地上到处翻找谭老头爷孙四人的时候,突然宁波婆娘在喊:“你们还找啥子哟,那边大岩口下岩的不是他们爷孙四人吗?”
第51章
大家顺着李宁波婆娘的手指头望去,只见谭老头和谭老婆婆带着两个孙子,悠哉游哉的从恒升场那边走下岩来。
正在废墟上施救的解放军战士和元胜村民,看到谭老头爷孙四人安然无恙的走回来,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市区领导和舟桥旅政委见他们平安回来,也长长的舒了口气,人民群众的生命没有受损,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谭超婆娘看到一对活蹦乱跳的儿女,被爷爷奶奶牵着走回来,扑上去抱着娃娃亲了又亲,喜极而泣。李宁波婆娘看到他们,不停地责怪:“背时砍脑壳的吔,这一天一夜,你们跑哪去了?岩垮下来把你家房子压了,我们还以为你们压在里面了呢,害得市区领导和部队官兵在这折腾的够呛。特别是你媳妇,都快怄死了。”
谭老头:“那里嘛,前天我这对宝贝孙子嫌屋里不好耍,吵着要去赶恒升场。我看水库和路都修好了,估计村里不需要劳动力了,就和我老婆子一起带他们赶恒升场去了。到了半下午,我们正要回家,突然一阵黑风暴雨,把我们困在恒升场口。幸好遇到一个住在恒升街边的远房亲戚,见我们带着孙子在那躲雨。他们是第一次见到我孙子,说下雨天不能把孩子淋着,就留我们在他家歇(住)了。说等天不落雨了再回来。”
张小可:“你的电话也打不通,要是电话打通了,你跟我们报了平安,也不至于兴师动众的折腾一天一夜。你说,这算是什么事啊?”
谭老头:“手机没电了,你晓得我们留守老头子都是使用的老爷机(旧式手机),充电器是专用的,忘记了带,在别个屋里充不了电。我们在电视上看到壶儿嘴垮下来把我家压了,人民解放军正在营救我们。所以就急急忙忙的赶回来,告诉你们不要施救了,我们还活着。”
谭老婆婆看着自己的房子被垮下来的岩石压成一片废墟,她家一夜之间就成了无家可归的人,急得呜呜大哭。一边哭一边诉说,房子压没了,一家大小住哪里嘛?去住穿岩洞,现在壶儿嘴垮了,穿岩洞也不存在了。老天爷,你这是要收我们一家老少六口人的命啊!
广安区吴区长见谭老婆婆哭的伤心,安抚大娘说:“大娘,你莫伤心,现在一家大小平安就是福。你老要相信,人民政府是不会让人民群众无家可归的,更不会让自己的人民去住岩洞。”回头对身边的张小可说:“张主任,你先将这一家六口人安顿一下。”
张小可:“好。他们先住在村委会吧”
住的地方有了。吴区长把自己的司机小田叫过来:“你赶快开车去石笋超市,买几床棉絮被褥,油米酱醋等生活用品来。”
小田答应“好”,转身驾车买东西去了。刘市长站在石头的高处,把这五马归槽的岩弯打量了一番,对广安区吴区长和王镇长说:“这些岩湾,到处都是悬岩滚石,埋着安全隐患。一旦遇到像这样的恶劣天气,就会引发地质灾害。为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这岩下不能再住人了,要把岩下的住户整体搬迁出去。你们回去拿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来,要把这里的民生问题和脱贫攻坚一起抓。”
区长和镇长异口同声的答应“好!”市长见区镇两下级政府答应照办,放心的钻进汽车,回广安市了。
这次救援行动到此结束,舟桥旅官兵也列队集合,准备撤回驻地。子弟兵要走了,元胜村民站在路边,目送勇于献身国防、救人于水火的人民子弟兵离去。人群中,突然有人带头唱起了《十送红军》,站在路边欢送的人群也情不自禁的跟着唱起来。更有人到附近小卖部,买了几箱饮料,要送给子弟兵路上喝。政委见盛情难却,只好收下。回头将石笋镇镇长拉到旁边,将一叠钱悄悄递给王镇长,说:“我们怎么会收老百姓的东西呢?这些饮料,和我们在这吃的饭,通通折合成了人民币。待我们走后,麻烦你将这些钱转交给乡亲们,代我谢谢乡亲们盛情款待我们。”说完,也上了军车,带着救援官兵回军营了。
第二天,下了两天两夜的豪雨说停就停了,一轮金色的太阳从华蓥山升起,经过了这场特大暴雨,人们感觉没有前几天那么热了。真的应了农村人说的那句古话:一场秋雨一层凉,两场秋雨加衣裳。天气凉爽,正是栽培果树的大好时节。张小可一大早就在网上向国内知名果树育苗基地下单买树苗回来栽,她要赶在十月小阳春到来之际,把果树苗栽下去,树苗在土里先长好根须,只等到来年的春天,就开枝发芽了。
吃过早饭,张小可安排社员从水渠接水管下地,埋设水管网到岩坡,对岩坡地的果树采用苟学军杨梅基地的管喷浇水法。这样一来,就不怕天干地旱树苗缺水被太阳晒死了。张小可正带着社员铺设水管,岩下住户秦大爷专门上岩来找到张小可说:“张主任,谭松韵家今年冲了火星犯天狗运,悖时悖到了家。一场大雨,房子被垮下来的岩石压没了。全家大小寄宿在村委会也不是良法,张主任你是不是承(带)个头,动员村民捐些钱粮,帮谭松韵家修座土墙茅草房,好歹也有个安身的家。”
张小可:“大爷,我代替谭松韵一家谢谢你的好意。这事不着急,有人民政府哩。你没有听到市长临走的时候对区长他们说的话吗?市长叫区长他们回去拿出一套解决的方案来。估计区上正和镇政府研究解决的办法。我们再等等吧,实在不行,我们再向村民募捐,自己筹点钱来帮谭大爷家的房子修起。”
秦大爷答应“那行。”正在这时,张小可的手机铃响。小可拿出手机看,原来是王镇长打来的电话。要她通知岩下住的五户人家到村委会来开座谈会,事关岩下住户搬迁安置的问题。张小可喜出望外,立即就给岩下那几户打电话,要他们马上到村委会办公室来,镇区两级领导找他们有要事相商。
他们刚来到元胜村党群活动室,就听到外面“嘀嘀”两声车喇叭响,两辆小车开进村委会大院。张小可知道是区长一行到了,出来将区长和镇长接进办公室。王镇长先从车上搬下几包东西,来到谭老头暂住的家,说是镇政府向受灾群众发放的慰问品。谭老头连声感谢党和政府的关怀,接过来打开看,包里有米有菜有肉,还有一家大小换洗的新衣服。谭老头看着包里的东西,激动的热泪盈眶。
镇长一行走进会议室,开门见山的对在场的人说:“我们这次来,一是为谭松韵一家的安置问题。二是根据市长的要求,结合区委区政府研究决定,拟将岩下五户人家,加上你们村的特困户何四清在内,都纳入搬迁计划。镇政府和区上的意思,在石笋街边,也就是广恒快速通道与进石笋场的三叉路口,划出一块地皮,建一片安置小区。将我们石笋的危房户,都集中安置在那里。你们看行不行。”
何四清那个烂龙听了,举双手赞成。上街去住小区,说白了就是上街去当街青了。他看到过街上的居民,一天悠哉悠哉的坐茶馆打长牌磊长城混天黑,还吃国家供应,那个日子比神仙过的都还好。可其他几户,比如刘邦元、李宁波、谭松韵、杨树林、秦大爷几家却不干了。他们互相叽叽咕咕地咕隆了一阵,异口同声的说不搬,祖祖辈辈在这住了几辈子,祖宗十八代都埋在房子周边,大家都有恋祖情节。
区长说:“叫你们搬离岩弯,是党和政府为你们的人身安全做考量。你们看哈,你们所住的岩湾,到处都是悬岩滚石,存着安全隐患,一旦遇到暴雨天气,就容易引发地质灾害。前几天谭大爷家的事,要不是谭大爷你四爷孙赶场去了,兴许没有在家。要是你们在家的话,那是什么后果你们是知道的。现在想想都害怕“。
听了区长的话,谭松韵说:“区长,党和政府将我们搬离岩弯,是对我们的关爱,我们从内心感谢!但我们认为:政府将我们搬到石笋街上去住不是好事情。因为我们是农民,农民就离不开土地,农民离开了土地就难以生存。石笋街上离元生榜二三十里地,我们上街居住了,要是回元胜村来种点庄稼,搞个什么副业,来回奔跑五六十里。说句老实话,还不如就在我岩脚底搭个茅草棚棚住着方便些。”
王镇长说:“谭大叔,既然我们要把你们搬到镇上去住,就要给你们的生活保障,将你们纳入最低生活保障,让你们衣食无忧。”
谭松韵听了,把手摇的像泼浪鼓:“这个更要不得。”“谭松韵说:“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在我们需要国家帮助的时候,我们巴不得国家帮扶一把。但我们只需要国家短暂的帮扶。扶一把过后呢,我们也得要为国家考虑,我们得靠自己的双手去劳动挣饭吃。不能世世代代都吃国家的低保?要是都指望着国家的低保生活,再大的国家,也会坐吃山空的。因此,我们还是不搬离元胜的好。”
区长和镇长听了群众意见后,频频点头,对元胜村民的崇高觉悟思想表示欣赏。镇、区两级领导经过一阵商量后,区长又提出一个折中的办法:请群众上岩,在康平寨上建一片新农村小区,连同寨上七户人家,一共建十二套小区别墅,作为石笋镇的新农村建设示范点。
大家听了,觉得这个办法好,以热烈的掌声表示赞同。区长又说:“最近蒙古国为感谢我国对他们的大力帮助,要送三百万只羊给我们国家。四川省分到了三百只,区委区政府向省政府打了申请,把这三百只羊争取过来了,打算送给元胜乡亲,帮助你们脱离贫困。在座的各位,谁愿意养这三百只羊自己报名哈。”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居然没有那个主动报名。镇长环视了一圈人群,说:“大家为什么不报名啊?是不想养还是有什么困难,现在当着区长的面尽管说出来,我们好帮着大家想办法解决。”
刘邦元站起来说:“镇长,我们不是不想养,我们是想把这个机会让给谭松韵家。他屋里刚刚遭了天灾,房子都没得,现在都还寄宿在村委会呢。他屋里才是我们元胜村最急需要帮助的人。”
区长听了刘邦元的话,连声说好,他为元胜村民团结友爱的精神所感动。区长说:“我早有耳闻,说‘天下之爱,尽在元胜’。今天与几位大叔的一番谈话,让我深深地感到,元胜村民真的很有爱心,很有大公无私的大局意识,难能可贵啊。就这样定了,明天我就叫建筑施工队进场破土动工。”
区长说完,起身告辞元胜村民,回区政府了。
送走了区领导,张小可和苟学军走出村委会大楼,看到元生榜田榜子上,有几户社员正在田里竖棚子。不知道他们在大棚里是种蔬菜还是栽草莓,张小可说:“我到元生榜子上去看看,看他们把棚子弄的规不规范。”
苟学军说:“行。你去指导他们弄大棚,我到岩脚底教乡亲们埋设喷水管。我们各照管一边。”
张小可说:“好。”
张小可来到元生榜,看到本村社员裴子敬老俩口将榜子上荒废多年细沙田,也来栽种大棚蔬菜,现正在田里弄蔬菜大棚子。这个裴老将,也算得上是元胜村的模范社员,只要村里出台了对社员有利的决定,他从来都是无条件的执行。比如上次修进村马路,他家的猪牛圈屋正好在路中间,挡住了进村通道。张小可动员他将猪牛圈屋拆了,马路从这里进村方便。另外找个地方修座猪牛圈屋送他,或是折合成现金补偿给他。裴老将说啥都不要,直接把屋里东西搬出来,叫推土机给他扒了。像这样要是换了别人,一定会向村委会狮子大开口要这样或那样的条件才得行。
裴老将见张主任来了,虚心地请教小可:“主任,你看我棚子这样弄起要不要得?”
张小可看了这块田的朝向后说:“老叔,弄这个棚子种蔬果,也跟修房造屋一样讲究方向。特别是我们四川盆地,冬季少晴多雾多雨天气,日照量少,我们要经常开棚子门通风采光。然而我们这榜田是南北向。如果顺着竖棚子,在开棚子门通风釆光的时候那西北风就会直朝棚子里灌,冷风进去会把我们的蔬菜冻伤。所以大棚应该要以东南向才对。”
裴老将笑笑说:“为人还是要读书,读了书才懂科学。要是依我们农夫汉的想法,不管三七二十一,弄起就作数。”
张小可:“所以说嘛,种田也要讲究科学。”
这时候,岩脚底李宁波婆娘气喘吁吁的跑来,把张小可拉到一边,低声说:“张主任,我来找你商量个事。”
张小可:“什么事,你只管说。”
宁波婆娘:“政府都送三百只羊给谭松韵家养,我们家按说来也是贫困户,张主任,麻烦你给政府打个报告,也送给我们家百十头猪啊牛啊什么的。帮助我们摆脱贫困噻。”
正在这时,李宁波迈着懒大步随后追来,一个劲地埋怨他婆娘:“我说主任忙得很,不要轻易来找主任的麻烦,你个悖时婆娘就是不信,偏要偷偷的跑来给主任添乱,看我回去啷个收拾你。”
宁波婆娘双手叉腰,摆出一副母夜叉的架势,指着李宁波说:“你敢!你敢收拾我,你倒要当心今晚进不了屋找不到困瞌睡的地方!”
裴老将和张小可看着李宁波俩口子叉起八字脚在那争吵,都是一个村的人,晓得他俩口子爱演双簧,不禁偷偷地在笑。张小可:“你俩莫演戏了,我正为这事要找你们。首先要跟你们说清楚,像你们家的情况,要免费送扶贫物是没得那个指标的哈。你要办什么养殖场,得各人出钱买。你先把养殖场办起,到时候我可以帮你们申请政府那两万元的补助金。”
李宁波婆娘嘟着嘴:“才两万元啊——”
裴老将:“两万元也不少了,相当于政府帮你出的本钱。”
李宁波面露难色:“办养殖场先要垫本钱噻。问题是我现在拿不出这笔钱,养殖场咋个办得起。”李宁波这下终于说出了实情。
张小可帮他出主意:“这好办。你家来养猪吧,养殖场地村委会帮你建,仔猪的钱你去刘邦元家赊起,待政府那笔补贴款下来了就还他。”
裴老将在一旁听了,倚老卖老的笑着说:“龟儿宁波娃儿,你安逸哟,这才真的是叫‘空手套白狼’!这样你娃儿都还不发财,今后我裴老将看到你都要踢你一脚。”
李宁波对裴老将说:“裴表叔,如果是这样,我还是个穷屌丝样,你老人家看到我就可以扇我的耳光。”又转头问张小可:“老刘家的仔猪钱会赊我吗?”
张小可:“走,我去给你担保,他会赊给你的。”
张小可带着李宁波来到刘邦元家,向刘邦元说明来意,刘邦元爽快的答应道:“没问题。都是乡里乡亲的,要搞副业嘛,理应互相支持。这样吧,我比照市场价给你打7折。宁波你尽管把猪儿拿去喂,政府给你的补贴款先不要急着还我,留着买猪饲料用,等把猪儿喂肥了卖了再把钱还给我。”
就这样说定。张小可组织劳力,帮李宁波、谭松韵两家建猪羊圈。过了两三天,从白云那边马路上来了几辆由警车开道的车队,直向元胜村开来。那车队开近了,人们才看清,原来是广安区区长亲自押车,将蒙古羊直接送到元胜村在康平寨为谭松韵修的羊儿养殖场,引得附近的人都来围观看热闹。只见雪白的羊儿咩咩的叫着,争先恐后地抢着下了车,迈着矫捷的身姿,跳到岩坡上就吃草。元胜村民看了,个个啧啧称奇,纷纷议论,说动物也有灵性,晓得这里是它们永久的家了,刚下车就争着吃草,点都没有来到异国他乡的陌生感。
元胜村民的议论,恰好被路过这里的原白云中学老校长张嘉译听到。老校长当即就给元胜村民补了个聪明:“这个你们就不晓得了嘛,蒙古国本来就是中国的。在抗日战争时期,一些分裂分子趁着那时候我们国穷民弱,在外部势力支持下,将蒙古从中国分离出去的。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些羊儿是感知到了它们现在真正的回到了祖国母亲的怀抱,才在岩坡上显得好高兴。”
经老校长这么一说,元胜村民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
趁着元胜村民在康平寨看热闹,张小可拉着苟学军的手,爬上团包岺上,再次俯瞰现在的元胜村:经过他俩个一年多的努力,过去杂草丛生的岩湾,已经向着他们久别重逢后在这岺上的设想,遍植果树。从广恒快速通道上,联通了乡通社公路,水泥马路通到了各家各户的门口。两条水渠从龙洞窟水库引出,好似元胜村的两条静动脉血管。从水渠分出的导水管遍布岩上岩下,织成了张严密的水网,好似元胜村身上的毛细水管,使元胜村充满了活力。今后不管天有多旱,元胜村依然是一座郁郁葱葱的花果山。极目远眺,康平寨上,石笋镇新农村建设示范点正在如火如萘的进行。看着这一切,张小可喃喃自语:“我们元胜村,在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全村社员齐心协同奔小康的奋斗下,多则两三年,元胜村在振兴乡村这一块上,定会成为广安市经济发展的龙头!”
苟学军深有同感,应道:“是的。”
(全文完)
作者简介:张继胜,广安市作家协会会员,广安区作家协会会员。
其尊容就是照片上这个拽样,性别起眼一看就知道。现在福建打烂仗,系四川广安的一个地球修理匠。山野村夫只进五年学堂,心却比天高。写作文纯是爱好,只想为生活添点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