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李焕英》是笑中有眼泪的作品,很多观众看的时候前半部分笑,后半部分哭。
不得不说,尾段的大反转是惊艳的神来之笔,妈妈李焕英跟贾晓玲一起穿越了。说说贾晓玲这个人物,她从小到大在母亲的爱护下成长,在学校本不算优秀,还引发各种糗事让妈妈难堪丢脸,妈妈常对她说:“什么时候能给妈长回脸?”所以,“要让妈妈高兴一回”这个念头贯穿了晓玲的整个生活。
有这个自我反省的心思是好的,但她没找对方法,她错误地以为“伪造假证”是会让妈妈高兴的。伪造假证这个后果可大可小,大者是一种违法行为,但是妈妈李焕英知道后,连一句责备、或者点醒的话也没有,她对女儿的宠爱已经近乎溺爱了。
再说说陈赫饰演的冷特,这个人物的设定是争议的焦点,有人觉得,这个人物可有可无,如同虚设,没有他,剧情也照样连贯流畅。真是这样吗?
冷特出场时说了一句:“谁是贾晓玲?”贾晓玲穿越之后,从来没有提过自己叫贾晓玲,在医院里李焕英唤她为表妹“李乐莹”,她也只说过小名叫“晓玲”,没提过姓贾;买了电视机,大伙围着一起看的时候,贾晓玲抢了主任的话头,主任问李焕英:“你表妹呀?挺能得瑟的,干啥来啦?”李焕英回答:“是(我表妹),让我高兴来了。”也没提到她叫贾晓玲,那冷特是从哪里知道“贾晓玲”这个名字的呢?(下文再分析)。
告别的时候,贾晓玲对冷特说:“我跟英子很快就能再见面了,但是咱俩就不一定了。”前半句是什么意思,下文再分析。后半句暗指和冷特不会再见面了。那是不是冷特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这些细节令到冷特这个人物有点耐人寻味。
很多网友认为,冷特是李焕英在梦境中营造的幻像,让他来帮助女儿,照顾女儿,让女儿有一个爱人相伴的愿望的化身;也有人认为,冷特是贾晓玲在梦境中幻想出来的,帮助自己让妈妈“高兴一回”的人物,她知道冷特是虚设的,所以跟他说:“我们不一定能再见面了”。
我觉得这两种说法都有点虚,有点玄。李焕英穿越时,自己都难以相信,她望着玻璃橱窗里自己的身影说:“我返老还童了!”说明李焕英只是这一段历史的参与者,她不是有能力制造假象的规则制定者,贾晓玲也一样。与其相信冷特是个幻像,我宁愿相信冷特是影片中的一个bug更实际些:他出场时说的“谁是贾晓玲?”,正确的台词应该是“谁是李乐莹?”,是导演的一个失误把错误的台词搬上了银幕。
我还有一个设想:冷特是第三名穿越者,知道“贾晓玲”这个名字的,只能是晓玲的叔叔辈,包括帮她办假证的同学,但后来我发现这种设想也是不成立的。回看影片开头,在2001现实时空里,贾晓玲的叔叔辈中,没提到有冷特这号人物。还有,请注意,冷特出场说的是“谁是贾晓玲?”眼光望向对面的三个女孩,而不是直指着贾晓玲问:“你就是贾晓玲?”很明显,他是只知其名不识其人,“贾晓玲”这个名字他是从别人处听来的,他原本是不认识贾晓玲的。
综上所述,我认为冷特是1981时空里真有其人,但是在2001时空里没出现过的,贾晓玲从出生到长大从未见过这位“叔叔”,所以告别时她对他说:“我们不一定能再见面了”。那冷特从何得知“贾晓玲”的名字?后来又去了哪儿呢?(下文分析)
从影片开始,观众就随着贾晓玲的视角,陪她一起成长,一起穿越,一起逗妈妈开心,从明里看,整部电影的主线就是贾晓玲通过穿越,用尽所有办法让妈妈李焕英高兴一次。——你们都被骗了!这只能算是一条辅线。我也是到了影片尾段大反转的时候,才猛然醒觉,再经过二刷,三刷,才发现,电影的主线其实是:妈妈李焕英在现实中,在梦中,都无微不至地爱护和帮助着自己的女儿贾晓玲。当然,我不是说两者有矛盾,两条线一明一暗交错地出现在影片中,只是主辅有了区别。
有网友争论,这是一个梦境/这是一场穿越。我觉得,喊它什么都行,都不影响对电影的理解,我认为更像是在梦境中进行了一场穿越,类似于《盗梦空间》的多重梦境。或者换一种中国风的说法,这是李焕英最后的一段黄泉路。不是说,人到了弥留的时候会回光返照,想起自己生命中最高光的时刻吗?1981青春少女年华就是李焕英的高光时刻,过了这一段,她就要步上奈何桥了。
且听我按事情发生时间的先后顺序,来理清一下故事脉络:
发生车祸后,李焕英躺在病床上,女儿贾晓玲趴在床边睡着了。
隐隐约约中,李焕英听到医院走廊里,电视机在播放着“八十年代,是激情燃烧的时代……”,李焕英(灵魂)不知不觉走出走廊,这时镜头给了墙上的时钟一个特写“2时42分”。
走廊的电视上正好播出八十年代胜利化工厂的纪录片,这年代,这工厂,这帮工友,李焕英是再熟悉不过了,凭借着电视机这个媒介,她穿越过去。穿越时镜头是平进的,就像一步跨进了电视里,融入了化工厂门口的人流,镜头颜色马上从黑白变成彩色,表示穿越成功。因为这时李焕英的本体就在化工厂门口,48岁李焕英的灵魂找到了18岁李焕英的身体,马上就融合了。
李焕英回过头看到张江,她说:“张江,你怎么变得那么年轻呀?”张江说:“能不能是我戴的红袖箍显的呀?”李焕英说:“你不就是个小伙子吗!”张江说:“你不也是小姑娘吗?”李焕英侧过头看着玻璃橱窗里自己的身影,难以置信:“我返老还童了!”然后回头,看到贾晓玲从半空摔下来,她不假思索,大喊一声“我宝”,就冲过去做了晓玲的垫底……
现世纪医院里,贾晓玲醒过来,没看见妈妈,听到外面走廊里电视机的声音,她走出走廊。镜头给了墙上的时钟一个特写“2时45分”,贾晓玲比李焕英晚了三分钟来到电视机前。
电视机里播放的是八十年代胜利化工厂的纪录片。贾晓玲不是那个年代的人,她又不熟悉胜利化工厂,她干嘛要穿越过去?因为贾晓玲从小就是一个在母亲爱抚下长大的人,她对母亲有一种依恋,成绩考砸了,她跟在妈妈后头;伪造假证被揭穿了,她跟在妈妈后头,就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等待着妈妈的批评。这次妈妈的车祸,可以说也是她造成的,她也习惯性地跟在妈妈后头,她的直觉告诉她,妈妈是进入了电视机里面去了,她是追逐着妈妈的背影去穿越的。
贾晓玲的穿越又跟李焕英的有些不同,镜头开始是平进的,正想融入化工厂门口的人流,然后一直往上飘,越过胜利化工厂招牌,越过树梢,到了高空,镜头一直是黑白的,表示穿越不成功。为什么?因为贾晓玲在1981年还没出生,她的灵魂找不到本体,无处安放,一直飘到高空,一个俯视的状态,这时其实是代表了在电视机外的本体的视角,然后灵魂回到身体,连同身体一起再次穿越,从高空摔下,重重地摔在树叶堆上,镜头的颜色才转为彩色,表示穿越成功。
张江在树叶堆前絮絮叨叨地说:“我正跟英子在那边说话,她说我显年轻,我说能不能是我戴的红袖箍显的,然后这大胖丫子,不知从哪啪的一下……”这段话呼应了之前跟李焕英的对话——当然,从电影表现上,张江跟李焕英的对话是放在片末的。
医院里,张江拉扯着晓玲,要她去见警察,李焕英连针都不打了,出来就呼她是省城二姑家表妹,李乐莹,其实这个“李乐莹”很大可能是子虚乌有的,是李焕英临时杜撰出来,给贾晓玲找的台阶。
从贾晓玲装盲人骗买电视机开始,李焕英就看穿她的用意了。晓玲问:“我来,你高兴吗?”李焕英回答:“我高兴呀!”
下一步,晓玲让李焕英去参加排球赛,李焕英当然知道她想干什么,她想帮自己改变命运!但是李焕英知道历史是改变不了的,她本不打算去参加,后来见晓玲不到黄河心不死地,死缠着要让她参加,她知道必须要帮晓玲解开这个心结。这时她找来了冷特——
对,我认为冷特之所以会知道“贾晓玲”的名字,是李焕英泄露出去的。在1981这个时空,知道贾晓玲名字的,除了贾晓玲自己,就只有48岁灵魂的李焕英了。李焕英可能不是自己去找的冷特,可能是通过王琴,或者王琴的弟弟王守峰,将“贾晓玲”的名字泄露给冷特。李焕英这样做是有深意的:
在穿越后的一段日子,李焕英大概已经意识到,这个时空是自己走的最后一程,自己大概率是回不去现世界了。但是女儿贾晓玲随自己穿越到这里,她还有大好人生,她不应该留在这里,她必须回去。
怎样才能让她回去现世界呢?通常一个人在熟睡的时候,要把他唤醒,要么是肢体的触碰,要么是大声呼唤,要么是他自己作恶梦,简而言之,必须是刺激他的脑电波。李焕英想到了满足令晓玲回去现世界的一个条件:大喜大悲。还有什么比让她知道,老妈也在这里更能刺激她的情绪。
但是从一开始,李焕英就没选择跟贾晓玲面对面地相认,那是因为:一来,当面告诉晓玲,自己是她48岁的老妈,她不一定会相信;二来,按贾晓玲的性子,就算她相信了,她可能更不愿意走了;三来,当面相认对情绪的刺激力度及不上让她自己去察觉。所以,李焕英选择了用暗示的方法,让冷特呼喊出“贾晓玲”的名字。这是李焕英找来冷特的第一重深意。
如果贾晓玲足够聪明的话,她听到一个陌生人喊出了他不可能知道的名字,她就会联想到,这个世界还有人知道自己的存在,然后沿着这条线索,去追寻到老妈的踪迹。但是那个时候的贾晓玲,有点后知后觉,一腔心思都是放在要帮妈妈改变命运这事上面去,对这个暗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这个时候李焕英发现,要令晓玲回去现世界,还需要满足第二个条件:必须让她解开了所有心结,让她自己心甘情愿的回去。这也是李焕英找来冷特的第二重深意。
如果是18岁的李焕英,当然不觉得冷特有什么特别,但是现在的李焕英,有48年的记忆,她知道自己的女儿是一个没让父母省心的孩子,她知道48岁的自己还躺在病床上。冷特的家庭际遇与贾晓玲有99%的相似,两个有相同遭遇的孩子,他们的视角、观点、感受往往是相同的,也就是说有共同语言。贾晓玲没能拿定主意的时候,让冷特去帮她,一定会事半功倍,这样能快一点帮晓玲完成心愿,解开心结。所以李焕英找来了冷特。
从冷特出现之后,李焕英就决心任性一次,随女儿的心意去行事。女儿让她去参加排球赛,她就去;女儿让她去看电影,她就去;女儿让她去划船,她就去;女儿让她去看文艺汇演,她就去。
穿越的贾晓玲以为有上帝视角,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其实李焕英拥有更高的上帝他爹视角,晓玲知道的,她全知道;晓玲不知道的,她还知道。贾晓玲只知道如果妈妈不去参加排球赛,会让王琴摊上天大的好事,她一直以为这个天大的好事,是升职、提拔之类的。只有李焕英知道,这个天大的好事,是得到一次跟厂长儿子沈光林相亲的机会,而且她心里已有了选择,她清楚,即使她去了相亲也只是逢场作戏,不会改变最终的命运。
事情真的如李焕英所料,贾晓玲貌似改变了很多东西,但其实她什么也没有改变。她让李焕英买到了第一台电视机,但那对每个人的命运没发生什么影响;她让李焕英参加排球比赛,得到了相亲的机会,但李焕英最后还是选择了贾文田;她让王琴失去了相亲的机会,但通过化工厂深圳办事处事件,沈光林和王琴还是走到了一起。事态的发展只是绕了一条小小的曲线,又归入了正轨。历史从未改变。
一次又一次,是李焕英在暗地里帮助贾晓玲,让她以为“已经成功地让妈妈高兴了”,其实晓玲从未在真正意义上,让李焕英高兴过一次。成功的,是她妈妈!
冷特确实帮助了贾晓玲很多,排球比赛、电影票、划船都有他的功劳,他给晓玲最大的一次帮助,应该是他妈妈进医院时,他说:“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我妈生的不是我,一定会过得比现在幸福吧。”言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句话让贾晓玲下了最大的决心,要让妈妈跟沈光林在一起,即使这会抹杀自己的存在。
贾晓玲成长了,敢于牺牲自己成全妈妈。但她的决定还是稚嫩的,她没有从妈妈的需求角度出发,去做让妈妈高兴的事。李焕英已经多次向晓玲披露过自己的价值观,在对酒夜话的时候,她说:“我的女儿,我只让她健康快乐就够了”,撕扯结婚证的时候,她说:“你怎么知道老路就不幸福呢?”“我觉得我这辈子过得特别幸福,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潜台词就是:即使让我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贾文田,我不会对我的晓玲儿有过高的要求。相比之下,贾晓玲追求的假证书、敞篷车、月薪八万,是不是显得有点皮毛?
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贾晓玲终于决定要回去了。她跟冷特道别说:“我跟英子很快就能再见面了,但是咱俩就不一定了。”前半句的意思应该不是指回到现世界见着老妈,因为现实中的李焕英遭遇了车祸,能不能醒过来还是个问题。这半句话应该是指再过一年,小贾晓玲儿出生,就会和妈妈英子见面了。后半句是指跟冷特不会见面了,因为现世界没见过冷特这号人物。
然后张江也来了,晓玲张开双臂向天空呼喊——她以为从哪里来就会从哪里回去,是她自己看穿越剧看多了!随后终于从裤子上的补丁醒悟到,这是老妈给补的!看到这,有人会疑问,这个李焕英不是有48岁的灵魂吗?她知道这种破洞裤是一种时尚穿着,还补来干什么?那不是又一个bug吗?当然不是,李焕英是故意为之,是向晓玲发出了第二个暗示,功能就和冷特说出“贾晓玲”的名字那次一样。这次成功了,晓玲终于从这个线索发现了老妈的存在,在大喜大悲的情绪激荡之下,贾晓玲回到了现世界,从病床上醒过来。
整部《你好,李焕英》,明线中贾晓玲导引着观众,随她到异时空哄妈妈开心;暗线中,李焕英导引着贾晓玲,做她认为行之有效的哄妈行动,实际上是妈妈帮她完成心愿;而在戏外,是贾玲导演了这样一部笑中有泪的电影。她们是不是很像谍中谍。整部电影充满了母亲对儿女的浓浓的足以覆盖一切的大爱,“子欲孝而亲不待”这个主题贯穿始终,告诫观众朋友们,要珍惜眼前人,双亲在堂的时候,要及时行孝。这部电影如果在母亲节期间上映可能票房会更高。
这是贾玲的第一部导演处女作,在手法技巧还没运用圆熟的情况下,她聪明地以自己的强项——小品作为电影模版骨架,加入了自己的真情实感作为电影血肉,为电影加分,在道具、选角、情景处理上很下了一番细腻的心思,你们看:随处可见的八十年代元素;现世界的贾文田是她父亲的本色出演;饰演中年李焕英的刘佳,有着和贾晓玲一样的酒窝;贾晓玲衣服上的小狗图案,和裤子上的补丁图案,是她的狗狗贾小欠的样子;车祸前看到路边停着的红色轿车的车牌号码,片尾幻想的敞篷车的车牌号码,两者合起来正好是妈妈李焕英的忌日;等等等等……《你好,李焕英》这部电影,豆瓣评分8.0,我觉得值得起这个分数,我为这部电影点赞!
噢,对了,冷特后来到哪里去了?据我猜测,自从冷特听了贾晓玲说的“陈浩南”“郑一剑”的故事后,心生向往,到省城闯荡去了。后来改了名字,辗转到了台港地区,闯出了小名堂。因为和众工友失了联系,所以贾晓玲没听说过这位叔叔。之后据说有一部剧集叫《报告老板》的,有一位台湾黑道大佬阿郝加盟,演了一集叫《古惑仔之情比金坚》,这个“阿郝”,我认为是冷特的化名,剧中他完了既当古惑仔又当演员的梦。
还有,我拼音不大好,谁能告诉我,“辛酉”“纨绔”该怎么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