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上可能有看不懂的名字。因为很难记住,比如昆布齐、珠穆朗玛。
遥远的雪山多像遥远的星辰,洁白而高贵,耀眼而灼心。长长的山脉,明明的雪光,藏有无数朝拜的虔诚,也藏有无数慈悲的梦想。独善其身的执守,豁然开朗的顿悟,在高高的雪山面前我只是一粒低低的微尘。有齿痕的远山正悄悄啄开云霞,一秒秒地啄,一寸寸地啄。山和我的约定就此撕开,露出不少深褐色的内容。那些用野草写就的诗句,在山腰处一直闪着动人的微光。心生的瀑布亮亮地悬于某个山尖,流落着,倾诉着,致命的蛊惑就在那致命,遥远的蛊惑就在那遥远。
要写草原,就从一棵野草开始,就从一片青色开始。青青野草喂养着无数的牛羊,还喂养着一个野性的诗魂。不如去追溯,无须去追溯,颜色就在那里,岁月就在那里。那就拉开想象的长卷吧,在辽远的草原奔驰,在窄小的心头奔驰,让古老的时光培育出温婉迷人的性格,也培育出高深雄壮的气魄。
轻看一眼,长水十里。在这长长的水里,生出一些喜悦,也生出一些可能。我许长水不息,我许长久光阴,我许光阴照水千百年。长水再长却也有一个青涩的起头,事情就这么简单,世界就这么简单。长水漫漫,短雨绵绵,不疾不徐,不慌不忙,春色若远,心思更远。
老镇一般都有古戏台。想当年多少才子佳人泪洒戏台,恨春短,怨情长,眼看天涯近,心叹离人远。如今戏台老了,残缺不全的瓦,斑驳陆离的墙,黝黑不明的栏,述说着无比的荒凉和落败。我想古戏台也许还留存着前世的气息,一定还张望着未来的春秋。
初听苗歌,觉得生疏。这词这调,来自天外。低回地婉转,高亢地激越,在低低高高中,我看见了月光的流动。欢快着,优美着,由近而远的朦胧,由远而近的明亮。一粒粒饱满圆润的音符在山水间轻轻跳跃,播进了春天的田野,也播进了心灵的梦乡。
夕阳在琴手的额头徘徊,指尖在提琴的四弦徘徊。路面有冰,肩旁有风,一双明亮的眼睛扫视着忧伤的旋律。怀揣霞光,头顶音符,手指牵出一阵又一阵迷人的音乐。他多像这个冬天的寒号鸟,他的声音正在寻找一个最佳角度,然后随着空空微风幽雅地滑向遥远的天际线。
残破的城门,独对着垂首的夕阳。透过几行褐黄的脉络,还能依稀看出当年城墙的雄阔。声声马蹄踏月花,潇潇秋雨穿愁肠。远年古塔城,喧闹于昔,沉静于今,曾在世上,也在世外。
一个贫瘠的远乡,一段流离的岁月。那根杨絮飘飞的土路,曾经布满了苦难的脚印;那条充满余温的土炕,曾经种下过梦想的花朵--苦难里的梦想令人向往,梦想外的苦难令人唏嘘。远乡已经留在昨天,远乡却会永在心里。
跨过青春的那颗心继续向远,哪怕荆棘,哪怕风浪。云向远,人向远,我的旅程就在迷惘的山里,就在崎岖的路上。有过喘息,有过回望,但从来没有过后悔。借一隅天空明志,借一条溪流洗魂,今天我将从露珠拨开的新的晨曦出发,一心还向远,一生仍有梦。
去远处看海,看海的气息、气象乃至气势。海与外界发生着紧密的联系:风让海有了起伏,微波或者巨浪;光让海有了颜色,碧绿或者蔚蓝。时而幽暗,时而明快,像时间,像生命。向下,深不可测;向远,辽阔无边。大海就以深阔的名义,与壮丽的天穹一起,与巍峨的高山一起,合成一幅生生不息的永恒图景。
又到一年秋深时。一山红叶吐火,烧灼着我的眼睛。或盘踞高崖,或身居低涧,走在浩大的枫林里,铺天盖地的红,夺去了人们对花花草草所有的温柔记忆。山风停了,山雾起了,我想把我的渴望写在每一张红叶上,随着林边缓缓流动的溪水漂向那遥远的地方。
迟暮的秋天一派潦草,那云,那树,还有那匆匆而过的溪。觉得潦草也是另类空虚,时光一走,空无一物。抬起头我看见,远处的渔火,近处的芦苇,以及悬于烟水中一束束湿漉漉的思念。夜色牵来那么多情思,静谧真静,遥远真远。透过所有的潦草,我看见了一条通向白色季节的荒途。
眼前掠过许许多多图像,彩色的,黑白的,古老的,现代的。透过那些又远又静的图像,我组合起各种场景及细节,把溪流群山、野草森林,还有晨暮的云烟霞光,联袂成最自然也最生动的景色。里面没有人,没有人的任何微弱的气息。没有人的图像才是我希望的图像,我在世间的边缘看见了神一般的肃穆存在。
遥远是由视觉引发的一种空间想象,也可能是由情感引起的一种心理感觉。有时候很具体很清晰,有时候很抽象很模糊,也许就像你我之间隔着千山和万水。这样的遥远,真是天涯,真是永远。当一朵花已经不是记忆里的一朵花的时候,我与花之间终有一个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