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独白——翟祖希
我喜欢有你在!
因为女儿梨不听劝,坚持张流芳结婚,所以柴祖希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是父亲的自信,是一个男人的冷嘲热讽。
从一开始,他就没看好他们的这场感情。知女莫如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翟小梨和章幼通根本不是一类人。
知道章幼通名字还是他们上大学的时候,当时他到那个城市出差,顺便到学校里去接小梨回家,等他们父女坐上拐的,一个小伙子拦下车,没有叫他,却执意要小梨下车跟他走。这是他第一次见到章幼通,他心里恼火得不行,一个乡下出来的孩子,怎么这么无礼和自私?太没家教了!他很笃定地给这个小伙子下这个判断。
他一直觉得小梨身上的某些气质,跟他非常像。她那股子狠劲儿,那种不甘人下的自尊心。肯吃苦,能让人。老实说,他心里颇不是滋味,怎么不是男孩子呢?怎么她哥不是她呢?
他恨这个章幼通,他提醒翟小梨,或者说,就是警告,他们不合适。
他倒不是多么在意门当户对,他也是出身于乡下,他为弱势的邻居主持公道,争取利益,一直资助条件不好的亲戚朋友,对于弱者,他是有着丰富的同情心的。但是他真的是很厌恶,很讨厌章幼通。这种厌恶从第一次到章幼通家后升级到顶峰。从男人的角度,他清醒的看到这家人连基本的待人礼仪之道都没有。
幼通父母家,也不过是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农村家庭,生活水准比一般的农村家庭还差,这来自于翟祖喜与自己乡下的亲戚对比。他家却莫名其妙的有那么多小农习气,虚荣,浅薄,装腔作势和玻璃心。这些都来自于长期生活在社会底层的自卑,斤斤计较地连基本的人与人之间礼尚往来都做不到。实在令人惊讶!
八十年代末建的半红砖半土坯房一直是幼通父母炫耀的资本。亲家在未通知的情况下第一次上门“考察”,连个陪客也没有!他们怪翟祖喜怎么不提前打招呼,没有任何准备。整个小山村,都是同姓,难道找不到一个人坐陪?饭菜可以粗糙,但养那么多只鸡,至少杀一只,也足够显示尊重吧!这真不是计较,而是认亲基本的礼仪吧!这样的父母教育出来的孩子格局太小。
他对翟小梨批判章幼通父母,抱怨他们,激动的,颤抖的,咬牙切齿的,几乎要失去控制。
翟小梨不听。
他的妻子幽幽地说了一句:生米煮成熟饭,不嫁也得嫁。
他听着,突然感到悲凉,还有凄清。他的妻子在这个家里从来没有过什么立场,她总是看着他的脸色的。外人眼里那个温和的,甚至窝囊的老好人在这件事情上,却异常固执地认为女儿未婚先孕,赶紧嫁了,哪怕赔钱。
他恼火,他认为这是幼通下三滥手段,逼迫小梨非嫁不可。他也懊丧,小梨的母亲竟然这么认为他的女儿。这个女人从来没有了解过他,有一度,他们之间几乎没有话,他对自己的婚姻有一种很深的遗憾,或者叫做失望。他家庭成分不好,从一无所有奋斗到现在物质上在当地数一数二,他是得意的。然而他的孩子们,她却没教育好,表面上小梨最象他,骨子里却同她母亲一样贤淑。
贤淑在男人那里可不是好品质,只是这样的女人省事,男人享受它带来的这些好处,却一点也不会感激她的。
后来,果然不出所料,小梨哭着来找他们,恳请他们跟幼通谈谈。谈谈?谈什么呢?他心里冷笑一声,哼,不听老人言哪。我没骗你吧。
他的妻子冷漠着一张脸对小梨说自己选择的,怪不了任何人。他愣住了。他从来没想到她还有这一面。
他心疼小梨,女儿跟着幼通吃苦,还受他们家人欺负。有好几年,他与小梨之间从不过话儿。小梨也从不对他们说和幼通的生活和他家父母,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来半天,他恨小梨狠心。
翟祖善强忍着对这个女婿的厌恶,毕竟心里还是期待奇迹,期待幼通懂得感恩和善待他宝贝女儿,他放下他的骄傲,竭尽所能的做丰盛的大餐招待他们一家。然而幼通从来没有当女婿的自觉,每次到岳父母家半天功夫,不仅当大爷,满嘴跑火车,还挑岳父母家一堆毛病。
现在好了,他们要完蛋了,他竟然觉得痛快解恨——这是一个做父亲的应该有的反应吗?
婚姻走到最后,可怕的不是愤怒、伤心、失望,而是深深的厌恶,就像看到一只蟑螂飞落在肩上,你并不想杀死它,觉得不应该这样做,因为你甚至不想碰它,不想它的尸体黏在你的鞋底,你想要的只是摆脱它,尽快、尽可能干净地摆脱。
他们终于散了。
从此尘世苍茫。
他们连那半天的戴面具都不用了。
这真好。
翟祖喜解脱了,但又替女儿担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