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春天,一名中年男子拿着一张皱巴巴的黄纸向当地政府部门咨询。
当政府工作人员接过这张纸时,不由得大吃一惊。这张纸上右侧写着“奖状”二字,左侧盖上了鲜红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河南军区关防”的印章,而中间的内容则写着“卢文焕同志”、“特等功臣”的字样。
卢文焕正是这个中年男子的父亲。就在当日上午,卢文焕在医院逝世,作为儿女的他们便在家中收拾父亲生前的东西。结果没想到,在家徒四壁的家中,一堆并不“体面”的遗物里,翻出来了这张破破烂烂的纸。
认真一看上面写的东西,他更是不敢置信:父亲是特等功臣?家里所有人怎么从不知道这件大事?
他其实知道父亲以前当过兵,小时候父亲也会给他们讲讲解放军队伍里的事情,但在那个动乱的年代里,当过兵不是什么稀奇的事,而且父亲现在也就是个普通农民,甚至家中的日子水平在农民中都还算不上好。因此他也从未想过父亲能有啥身份,获得过什么奖章。
所以他半信半疑地跑到县政府,打算验证一下这件事。
这位政府人员认认真真瞧了瞧这张磨损得不成样的奖状,觉得这张奖状不像是伪造的,无论是奖状材质、磨损度、奖章还是颁奖方,看上去真实性都很高,于是便把这事上报给了领导。
领导知道此事后,感知到这不是件小事,一个小地方能出一位特等功臣,是多么光荣的事啊!于是领导立刻给民政局打了个电话,让他们帮忙查一查“卢文焕”这个人的档案。
民政局很快给了回电,他们查了档案后发现,确实有这么张奖状,颁发的对象也的确是卢文焕。后来又经过多方查证,寻找资料,政府逐渐将这位已逝老人的生平事迹还原了出来。
卢文焕生于1921年,正是军阀割据、国内混战的时局。
他出生在河南灵宝市一贫苦村中,自小家境贫寒,而且父母也相继离世。孤苦无依的他从小就给地主当长工,遭受过各种剥削与欺辱,却对改变自己的未来无能为力。
不过,随着他渐渐长大,开始对时事有一定了解了,他知道了“解放军”“共产党”。当时中国在国民党的统治下,底层百姓苦不堪言,地主拼死压榨劳动人民,军队里乌烟瘴气,对百姓颐指气使。国民政府的统治,和军阀割据的混乱年代,没什么差别。
相反,解放军所到之处,不仅对老百姓和颜悦色,还帮老百姓的忙,又喊着“打土豪,分田地”的口号。卢文焕对解放军有深深的好感。
抗日战争结束后,解放战争打响。解放军势如破竹,全国解放区面积越来越大。1947年,解放军打到了河南,灵宝解放,卢文焕也终于有机会接触这支军队了。
卢文焕简单地收拾了行李,带了点干粮和自制的防身武器,独自离开家乡,去找解放军队伍。走了半个月后,他终于找到了部队。
卢文焕所在的时代,百姓的脑袋可以说是拴在裤腰带上,朝不保夕的,不仅大战小战不断,在动乱时代里,地方的土匪势力也十分强大。因此,河南的尚武风气十分浓厚,卢文焕从小也学习了武术,再加上他现在年纪二十多岁,正是身手敏捷,体格强壮的时候,参军非常合适。
部队的领导也被卢文焕过去的经历和参军的决心所感动,因此批准了他的请求。1948年,卢文焕加入了解放军。
卢文焕在新兵营里,算是年纪大的那一拨了,新兵营里不少都是十几岁的小伙子。作为“大龄老兵”,卢文焕也没气馁,反而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刻苦训练。虽然自己身手不错,但射击、拉手榴弹、排雷这些军队里的技能他却并没接触过。在新兵营时期,他迅速地掌握了这些技能,很快从新兵营转到了正规军部队。
不过,卢文焕接到的第一个前线任务,就有些“吓人”。
当时,上级派卢文焕所在部队在敌军必经路上设下埋伏,当时前方哨兵传来的消息,说是敌军仅有三十几人,因此我方就只派了十几人拦截。不过等卢文焕等人埋伏好后,发现远处过来的敌军规模,起码上百人!
虽然是埋伏,但双方力量也过于悬殊,称得上是要以一敌十。但是能退缩吗?不能!如果让后方这群敌人赶到了前线,我们的主力军就会遭到前后夹击,到时候损失可能就不止是十几人的性命了。
大家一合议,商量了一计。
他们悄悄潜至敌人将过的一条公路处,在公路上挖了几个坑,往坑里埋了几颗手榴弹。但是手榴弹的引爆得靠人去拉拉环,这该怎么办呢?
卢文焕从附近农户家里借来了细麻绳,一头系在手榴弹的拉环上,一头则由他们牵引着,他们则匍匐在公路两旁的草丛中。
等到大中午时,敌人的身影终于出现了。等到他们踏入了卢文焕队伍设下的埋伏圈时,卢文焕一声令下,大家齐齐拉动引绳,地下的手榴弹轰然爆开,敌军惨叫连天。有些敌人踩中手榴弹,当场被炸死,有些受伤不严重的,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到了,在弹药火气中胡乱扫射。
卢文焕和战友们直接从草丛中冲了出来,乘胜追击,消灭了最后这批敌人。在这场小战役中,敌军上百人全军覆没,而我方仅仅只有几人受伤。
当这群战士完成任务回到部队后,上级听到这个战报后十分吃惊,不敢相信他们区区十余人竟能歼敌上百人。不过事实在眼前,上级不得不佩服这群战士,组织也给这十几人全都记下一次大功,并授予了军功章。
这次战事给了卢文焕更大的信心和勇气,但在不久后的那场任务中,他的表现更是值得称赞,直接让他这个参军不过两年的小军,荣获了特等功臣的称号。
当时,解放军同国民革命军打得如火如荼,国民党的颓败之势却日渐明显,各国民党分支也溃败四散。
1949年4月,百万解放军渡过长江,解放了国民党首都南京,驻扎在河南灵宝的国民党司令刘希程已经感觉到国民党大势已去,也不愿国内在经历四分五裂的混战局面,便计划率兵起义,投靠解放军。
然而,那时部队里有名叫李子奎的人,却动起了别的心思。
李子奎是谁?他被称为建国前豫西匪首。
李子奎出生在河南函谷关马家寨,15岁时便投靠了当地的土匪屈三省。他个性张狂,杀人如麻,当了几年土匪后,性情更是狠戾。时局动乱的年代,正是这些土匪猖狂的好时机。李子奎勾结了许多土匪,把自己的势力发展扩大,俨然如同当地的“土皇帝”。
1947年,在解放了灵宝后,陈赓和谢富治率领的陈谢兵团主力便向东转移。李子奎便带着自己的土匪势力,同当地国民党残部及地主的武装势力,对灵宝当地的土改部队、农民干部等进行“大屠杀”,一共杀害600余人,此事被后世称为“灵宝惨案”。
因为这次“立功”,李子奎得到了胡宗南的赏识,直接被国民党“招安”了。原本李子奎在灵宝一带势力就不小,有了政府这座靠山,更是可以为所欲为了。国民党给了李子奎不少装备,还给了他“灵宝县保安团团长”的职位。
李子奎对国民党,那可谓一个忠心耿耿。毕竟他觉得跟着国民党,好日子才不会断,反而更红火。因此刘希程计划起义的时候,李子奎可谓是敢怒不敢言,心里一直揣摩着怎么破坏这个计划。
李子奎向胡宗南电报告知此事,胡宗南回复道:向起义部队发起攻击。于是,李子奎煽动了5000多人,在内部挑起战斗,双方火拼激烈。刘希程便向解放军请求支援,陕州军区知道此事后,便立即调遣部队前去支援。
在猛烈的攻势下,李子奎的部队被击得四分五裂,他趁乱率领残兵部队逃走。但逃走后的李子奎也十分高调猖狂,他在深山和乡村里继续烧杀抢夺,为非作歹,当地百姓苦不堪言。
此时,蒋介石逃亡到台湾,国民党的败局已注定,但大陆解放区的形势还是不太乐观。主要就是各地的土匪到处为非作歹,让广大人民群众完全没法正常生活。消除各地匪患,成为解放军当时的重要任务。
很快,中共河南省的第二次党代会召开,会议商讨了剿匪一事,并将洛阳和陕州确定为剿匪的重点区域,并部署了5000余人武装势力在两地进行剿匪。
7月,剿匪部队向李子奎率领的残兵发起了三场攻击,三战三胜。后来,解放军在这些地带清理零散的土匪势力,到9月下旬,该地的土匪势力被全部剿灭,两地获得了真正的解放。
然而,作为大土匪头子的李子奎的确有点本事,土匪都被剿完了,他却能多次从解放军眼皮子底下逃脱,不停更换藏身地点。
直到12月初,我方得到线索,李子奎现在正躲在自己的老家马家寨的地主建治安家中。陕州军区知道消息后,立刻下令包围附近区域,并挑选了12名尖锐组成突击队,卢文焕名列其中。
建治安看到这一阵仗,自然也不敢再隐瞒什么,将李子奎的消息全部交代了。
根据建治安透露的消息,李子奎此时藏身于他家中的地下洞口里,平日吃喝便由他们送过去。建治安说,这个洞口一头连着建治安的家中,一头连着村外。
洞里漆黑一片,幽静无声,如果一队人全部进去捉李子奎,引起的动静必然会被他发现,若是他迅速往村外逃跑,他们也难抓到它。而且他们也不确定这个洞是否真如建治安所说,只有两个洞口,如果还有别的出口,以后想再找到他的线索,就更难了。
思虑再三,他们决定只派一个人跟着建治安进去。里面会发生什么不得而知,因此这个人必须得身手不错,还要有勇有识。这时候,卢文焕站了出来。
卢文焕的腿脚功夫大家都有目共睹,虽然参军时间短,但在军队中的表现却一直都很不错,因此其他队友都同意由他负责这一任务,而其余人则在洞口伺机而动。
卢文焕拿着把冲锋枪跟在建治安身后,脚步放得很轻,避免洞里的李子奎听出不对劲。往里走了一会,突然有道人影闪过,卢文焕迅速冲上前去,将枪口抵在来人的腹部。也在同一时刻,那人也将自己手中的枪对准了卢文焕的脑门。
“你若开枪,我也开枪;我革命到头,你也完蛋!”卢文焕没被这一阵势吓到,反而气势逼人地讲出现在对方的处境。
李子奎也犹豫了,先别说目前两人都拿枪对着对方,自己能不能把这个人拿下,就是自己把这个人打死了,外面的人听到枪声,肯定会迅速行动,自己不可能跑得了。他在两人对峙中,迅速思考如何脱困,突然灵光一现。
他露出怂蛋的表情,将自己手中的枪扔在一边,表示自己投降了。李子奎本想趁卢文焕弯腰捡枪的时候偷袭,结果没想到,李子奎根本没去看那把枪,直接揪住李子奎的衣领,想把他往洞口带。
两人身手都不错,迅速扭打在一起,但最后卢文焕还是将李子奎制服,押着他出了黑洞。洞外的队友也立即涌上来,将李子奎五花大绑。自此,作恶多端、为祸一方的大匪头子李子奎终于被拿下,灵宝、阌乡的百姓也终于能过上平稳舒坦的日子了。
虽说这不是什么大战,也没有杀多少敌人,但是对于当时来说,匪患问题是建国前后一个重要弊病,直接影响着广大贫苦百姓的正常生活。可以说,剿匪是当时重中之重的事务。
而卢文焕因为在此事中的杰出表现,被陕州军分区和河南军区授予了“特等功臣”的称号。
1951年,卢文焕离开部队,回到家乡当农民,其实按卢文焕的特等功臣身份,复员后政府是可以给他安排工作的,但是卢文焕却没提要求。
新中国成立之初,虽然不少国家对我们虎视眈眈,但国内总体还算和平。一穷二白的和平年代里,比起拿枪杆子,或许拿锄头更有价值。卢文焕在村里,担任过生产队长、民兵营长。
虽然在村里也算是个小干部,但卢文焕从没拿特权给自己谋私利,也很少提起自己还是个特等功臣。在自家孩子小的时候,卢文焕偶尔也会追忆往昔,给他们讲起那几年抓土匪的故事,但是却不准孩子们传出去,说是“不能表功”。
1994年,灵宝市法院在整理当地的档案,翻到了卢文焕老人的事迹。当时的办公室副主任赵江波便打算去拜见这位老人,等几番打听找到老人住所后,却被眼前景象大吃一惊。
这位特等功臣,住在漏雨的茅草屋里,穿着打满补丁的旧衣服,饮食不过野菜雨水,收入来源也就是那亩苹果苗。
后来在赵江波的努力下,将卢文焕老人的事迹还原出来,并写下一篇长文。这事引起当地不小轰动,社会各界向这位匿名多年的老英雄捐款,当地民政部门也向老人提供了生活补贴和帮助。
不过,即便在这个时候,卢文焕也没有拿着特等功臣的称号摆大谱、提要求。而卢文焕的孩子也只当父亲得到的这些待遇是退役老军人的正常待遇,未曾多想。加上那篇文章刊登已时隔多年,后来知道此事的人就更少了。
当地政府了解清楚事情后,立马同卢文焕的子女证实了他们的父亲,的确是真真切切的特等功臣。并且,政府还为卢文焕老人开了一场追悼会,表彰他曾经所作的贡献,称赞他多年来高尚的情操。
解放年代冲上前去打土匪,建设年代挽起裤腿下农田,他不张扬功劳,清贫一生,带着一身风骨低调离世。但人民不会忘记,党和政府不会忘记,历史也不会忘记,这样一位可敬的老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