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碧湘街有“大隐隐于世”的
“扫地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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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南门口地铁站出来,往西南侧的小巷子里一拐,就仿佛进入了另一个天地,撇下城市的金碧辉煌高大上,进入小巷里的乱哄哄与寻常百态。
小巷叫碧湘街,准确的说,是上碧湘街,这是来来往往的年轻人很少去的地方,但在老长沙中可能就闻名遐迩,被称为“南门口菜市场”。
从黄兴路拍上碧湘街。图/牧野
这里像农村的集镇,各种野味、手工粉、生鲜、茶叶、炒货等都能在这里买到,还有不少二三十年历史的老店隐藏在这里,像“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或许这正是长沙老市井的魅力,如同旁边南门口那家驰名在外的“四娭毑”,长沙老店看着不起眼,像下里巴人,却功力深厚,是老街中的“扫地僧”。
此情此景,很难与曾经的恬淡清远联系起来。这条东起黄兴路、西止楚湘街的小巷,因为五代时楚王马希范的碧湘宫而得名,到宋代时仅存遗址,诗中描述它:
城中烟树绿漫漫,几方楼台树影间。
天阔鸟行疑没草,地卑江势欲沉山。
上碧湘街。图/牧野
近代,这里冒出多家酿酒作坊,“商贾以碧湘门外江水造酒,不减吴中佳酿。”可见那时江水清澈,这城南外的碧湘街,连接着城市的繁华与江边的清新,仿佛从风俗画过渡到山水画。
而今这里扑面而来的是鱼肉的腥味、炒货的香味、熟食的辣味和人们的汗水味。火焙鱼在大煎锅里煎的金黄;在盆里堆得老高的剁辣椒的气味,冲击着你的鼻孔;攸县香干和各种豆制品码在有点脏的柜台上,老板娘貌似对生意漫不经心,只顾看着手机里的影视剧;轰隆隆的挖土机挖过的坑坑洼洼的土路上,菜贩们摊上蛇皮袋,摆起了临时地摊,与买菜的堂客们进行一角两角的还价;偶尔有一两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的身影穿过,或买点小吃,或快速穿过,消失在里弄中,是脏乱老街中的一抹亮色。
图/牧野
“勇哥捆鸡”是街上的“扫地僧”之一,据说长沙捆鸡走红就是从勇哥这里开始的。另外一家口碑捆鸡叫“浪哥”,是一对父女传承的卤味小店,已经卖了三十多年,养大了一代又一代的小孩子。
“湘军剁辣椒”闻名南门口,店里的生意和摆放在外面的剁辣椒一样,红红火火,辣椒制品都是老板亲手制作。“店里卖的也是我们自己吃的,卫生和味道我们都亲自把关”,老板热情的介绍道。
图/牧野
“碧湘源炒货”则是一家网红店。这家不足十几平米的小铺子,彭家四代人开了30多年。老板其实是湘乡人,早年因为家中压力过大来到长沙接手了这家店,那个时候还只卖瓜子,在当时的长沙卖原味炒瓜子的,碧湘源算是第一家。他们的西瓜子,是每年九月份左右亲自去新疆收购的,圆润饱满,黝黑发亮,每一颗都肉感十足。
作为网红,他们在抖音上轻轻松松获得了20万点赞。
图/牧野
“德茂隆酱园”又重回了这里,这个创于清末南门口的百年老店,到1980年代因酱业衰败,店面转让给南门口百货大楼和五一文化用品商场,多年后终于恢复品牌,可惜老店已不可能复原,这里只是一家加盟店。
下碧湘街,烟厂不在,酒铺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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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湘街被南北向的书院路一分为二,东为上碧湘街,西为下碧湘街。下碧湘街街口竖立着“碧湘蔬菜生鲜市场”的大幅广告牌,今年刚投入使用的室内市场相对整洁卫生,而街面上就不显得那么繁杂,与上碧湘街迥异。
图/牧野
一年前这里也是马路市场,一直连绵到江边的楚湘街,媒体的报道中说它:“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密密麻麻绵延而去的棚户,菜贩的吆喝声、居民的讨价还价声、摩托车的鸣笛声,再夹杂着鸡鸭的叫声,一条约四米宽的街道俨然成了沸沸扬扬的露天菜市场。原本就不宽的街道,如今更是拥挤不堪。而街面上菜叶、果皮、塑料袋等垃圾狼藉满地,再加上棚户的遮挡,更显阴暗潮湿。”
马路市场是由流动摊贩自发形成的。最初,街上的菜摊子还是裸露的,每天长沙岳麓山、北山等周边的农户聚集于此,还有一些湘江的渔夫,都会以低廉的价格出售水产品。
下碧湘街。图/牧野
凌晨1时许菜贩们便陆续赶来摆摊,随后,二手菜贩络绎不绝地前来购菜,6时至9时,附近的居民也纷纷来买菜,直到晚上10时左右才结束。
那时,每天在湘江风光带做完晨练的老人,会从这里买点新鲜蔬菜带回家,有些娭毑们则是“从下河街开始,一直往南买到尾。先是在下河街买南货,接着去半湘街扯点做衣服的布,最后再到碧湘街买点蔬菜回家。如果家里油快用完了,还可以在油脂公司打点散油。”老长沙市井的生活,零零碎碎而慢慢悠悠,好像除了柴米油盐,一切身旁车水马龙的繁华与他们无关。马路市场于近年拆除后,这一切烟消云散。
拆掉前的华昌烟厂旧址。供图/陈先枢
在更早的2011年,被拆除的还有长沙卷烟业的骄傲——华昌烟厂旧址。成立于1927年的华昌烟厂,是湖南第一家机制卷烟厂,它的“曼丽”牌香烟奔着中产以上的富户,而“岳麓”、“革命”等牌号低档烟,是为底层人准备的,是民国时期的“捞白沙”。
烟厂旧址是一栋二层西式红砖楼房,高大的厂房与窗户,透着民国的沧桑与时代感。可惜,它在2011年的棚改中被拆除,如今我们只能从老照片中想象这老街中隐藏的“工业美学”了。
烟厂不在,下碧湘街上却见到了如今为数不多的“白沙液”白酒专卖店,破旧的铺子,半人高的酒坛和铁制酒桶,依稀有一点老酒铺的味道。
图/牧野
曾在70年代末直追茅台与五粮液、号称“国内三大名酒”、跻身国宴用酒之列的白沙酒,如今早已风光不再,只有河西溁湾镇的“白沙液街”,成了一个标志性的地名,让人们能够回味这家长沙本土白酒品牌的昔日荣光。而这家酒铺里,也少有顾客,几种酒都沿用90年代的包装,有怀旧味道却不免跟不上时代。
店老板对白沙酒的历史倒是如数家珍:“1974年,毛主席到湖南考察,那天是主席生日,湖南人向毛主席敬上一杯湖南美酒,毛主席品尝后赞不绝口,地方领导请毛主席给酒取名,因为酒用白沙古井水酿造,毛主席就给它起名为‘白沙液’。”
“她男人犯事进了劳教所,她要等他出来,一起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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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碧湘街拐进楚湘街,更为安静,随着拆迁的进行,这里多数住户已经搬离,少数留守者依旧在此摆摊,只是这里连行人也少有。拆掉的建筑垃圾和生活垃圾散落各处,告诉人们这里即将废弃。一旁的地标建筑华远华中心高高矗立,与拆迁的老街形成鲜明对比,就像乱入了一个时代。
拆掉前的交通银行旧址
拆迁的废墟中,埋藏着曾经长沙保留不多的英式建筑——交通银行旧址。1913年7月交通银行在长沙设立湖南分行,主要业务为经理粤汉、株萍铁路及电报局、榷运局款项等。1928年,交通银行上海分行在坡子街设立沪券兑换处,1933升为四等支行,1935年,该行迁至黄道街新址营业,并在楚湘街、老火车站等处设有仓库6座。1949年4月,解放军南渡长江以后,其外地的分支机构撤并至长沙支行,8月该行由长沙市军管会接管。
留在楚湘街的银行旧址即为6座仓库中的一座,是“文夕大火”的遗珠,二层西式楼房,门窗的顶部均呈半圆拱形,墙头嵌有“交通银行私墙私脚界”的石碑。2010年被列为不可移动文物,可在次年就因房地产开发的需要而被拆除。
图/牧野
南北向的楚湘街因楚王碧湘宫而得名,也有说湖南古称“楚湘之地”,因作街名。如今这里和旁边的裕农街、福泉里等深幽小巷内,多是嗲嗲娭毑们居住,他们在门口聊天、乘凉,或是静静发呆,偶尔有外人经过,他们会多瞄一眼。若是在此拍照、打量,他们会警惕地望着你,问你做什么,当得知只是看看老街时,他们就“哦”一声,继续聊天去了。
裕农街更像一个没落小镇,还保留了八九十年代的发屋和计划生育的标语,在高大的香樟树的掩映下,更有了旧时光的感觉;拆掉的建筑垃圾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黄记槟榔”的售货柜,它曾经的主人已不知去向。
图/牧野
在一篇网文里,生于此处的作者这样回忆楚湘街曾经的生活:
“男人们打着赤膊举着啤酒瓶回忆1998年那场洪水和一些我们听不懂的事情,脚边摆着一杯浓茶。妈妈们的话题无非是谁家的满哥最近和谁家妹子走得比较近,而每每当事人路过时却又静下声来打起扇子,倏地又笑起来,眼神总是不会放过那一对对低头快步走过的年轻人。”
……
“听她说关于‘十六中青龙帮’的事情,说她们在长郡的门口堵着了人给狠狠打了一顿。给我看她手上的伤口,那是喝醉酒砸瓶子弄的。但她也会坐在我身边老练地抽着烟,告诉我她男人犯事进了劳教所,她要等他出来,一起做生意。”
裕农街与书院路交叉口改造后的房屋。图/牧野
如今,这里的年轻人早已长大,离开了这处“故乡”,不知他们去哪里奔波劳碌,完成生命的另一个轮回。
从碧湘街到楚湘街,是南门口都市繁华里最后的旧时光。就像一代代人一样,老街也在更新换代,完成它们的轮回。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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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城市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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