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拥有绵长的大陆海岸线,北起辽宁丹东的鸭绿江口,南至广西东兴的北仑河口,长达1.8万公里。20世纪40年代以来,自然岸线大幅减少,从最初的占比74%,降至2014年的33%。取而代之的是围垦、填海筑起的人工“海上长城”,大量滨海湿地在此70年间消失殆尽。
滨海湿地的丧失,对于东亚-澳大利西亚迁徙路线上的水鸟而言,不啻为灭顶之灾。这条路线上的受胁鸟类种量之多,几乎是全球其他8条路线的总和。然而,不管是海岸线人工化,还是规模庞大的围填海造陆,目前都没有减速的趋势。
围填海造陆,难以遏制的土地需求
1992年,中国正式加入《湿地公约》,并在随后的1995-2003年进行了第一次全国湿地资源调查。2009-2013年,第二次湿地资源调查展开。前后对比显示,十年间,被围垦和基建威胁的湿地面积由1276平方公里增加到12928平方公里,增幅接近10倍。
以上海为例,十年间,湿地面积减少了505平方公里,滨海湿地的丧失尤为严重,从下图中崇明东滩的变化便可窥见一二。就自然因素而言,海平面上升、海岸侵蚀都会影响海岸线的变化。但几十年来,人工因素显著超越了自然侵蚀,我国总体呈现出自然湿地减少、陆地面积增加的态势。
图片来源:NASA Earth Observatory
韩国的新万金海堤是填海造陆的“标杆”工程。在此之前,新万金地区一直是候鸟迁徙的重要栖息地。“新万金计划”动工于1991年,耗时19年,全长33.9公里的海堤围起了409平方公里的海面。近20年的施工让候鸟消失大半,其中,勺嘴鹬(yù)已从2000年的1000对下降至目前的200多对,极度濒危。工程最初目的是打造农业基地,但随着韩国粮食问题缓解,它在2005年前后被扭转为综合经济开发区。
图片来源:Google Earth
和耗时19年、中途因环评停工3年的“新万金计划”相比,我国沿海地块的开发显得更为迅速。和其他途径相比,围填海造陆可以说是“性价比”很高的发展利器,围填目的也已从传统的盐田和养殖发展转变为工业、城市居民用地。例如,天津滨海新区近10年间的围填面积达307平方公里,其中近一半工程量都是在2010-2014年间完成。
康奈尔大学鸟类学实验室估测了重要滨海湿地50年来的变化,划出了原有的湿地范围(蓝色区域)。
图片来源:康奈尔大学鸟类学实验室,蓝色区域为50年前的滨海湿地范围。
剩下来的湿地:我们还来得及保护吗?
虽然没有“耕地红线”的知名度高,政策上的“湿地红线”也是存在的:2014年,国家林业局划定“到2020年全国湿地面积不少于8亿亩”的湿地保护红线。但这方面的法律至今空白。今年两会,20多位政协委员联名提案,呼吁国家尽快出台《中华人民共和国湿地保护法》。
存留下来的湿地面临着地方经济开发与生态保护的严峻博弈。据保尔森基金会湿地项目的不完全统计,到2020年,中国沿海地区的发展还有超过5780平方公里的围填海需求。照此速度计算,“8亿亩湿地红线”将被提前突破。
对于鸟种存亡来说,某些地块的保护显得极为紧迫。鸟类研究者划出了中国沿海的11处滨海水鸟栖息地,它们处于保护空缺状态。
图片来源:康奈尔大学鸟类学实验室
从北到南,这11处亟需保护的湿地面临的问题十分相似:不在保护范围内、围填海争地、海域污染和外来物种入侵。而如果要实打实地捍卫“湿地红线”,需被纳入保护范围的远不止这11处。目前,沿海仅有34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43个省级保护区,却有61处水鸟栖息地、12处软体动物栖息地、28处海草床、6处红树林面临威胁。
我们保护湿地,只是为了保护候鸟吗?
在丹东泥滩,挖蛤是当地居民的重要收入来源。海南和广东的红树林,则构成了抵御、减缓台风的重要屏障。江湖连通的湖北四湖地区,如今只剩下长湖和洪湖,本有的排洪蓄洪能力大大降低。
过去的50年里,中国已经损失了53%的温带滨海湿地、73%的红树林和80%的珊瑚礁。截至2010年,建有海堤而被人工硬化的海岸线长达1.1万公里,造成大量水鸟在涨潮时无处停歇觅食。
湿地消失带来的影响在短期内看不见也摸不着。我们习惯于把生物链比作金字塔,听上去似乎稳固无比,实则在人类活动的影响下已经越来越脆弱。渡渡鸟、大海雀、旅鸽等,它们不是灭绝清单上的名词,而是自然界消失的一股股力量。物种灭绝就像抽取金字塔内部的一块块砖石、且不可修复,长此以往,整个系统摇摇欲坠,或许终有坍塌的一刻。
相关信息:
- 保尔森基金会,“中国滨海湿地保护管理战略研究项目”成果:
- 《中国鸟类观察》 ,“沿海水鸟调查这8年”:
- 《中国科学》杂志社,《20世纪40年代初以来中国大陆海岸线变化特征》:
- Nature期刊,《滨鸟因何而亡?》:
- 康奈尔大学鸟类学实验室 ( Cornell Lab of Ornithology ),“消失的黄海湿地”:you
- 中国国家地理网:《中国的滨海湿地——尚未保护,已将消失》